朝长陵下山的时候,师兄师妹都来送行,她不知点了多少次头,总算在一片不舍声中告辞离去。

    前些日子,占卜台突然告诉她,下次渡劫天雷她必被劈死,除非能搞来一只上古妖兽的内丹。

    如今仙道门派势头正盛,妖兽早就学会了夹紧尾巴过日子,想揪出一只妖兽,还是只上古级别的妖兽,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但为了渡劫,为了终生目标大乘期,朝长陵没得选。

    离开静心门后,她御剑数十日,按照占卜台的指引,抵达了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凡人村落。

    白色的村烟,橙红的夕阳,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占卜台推算的那样有妖兽作乱。

    此时正是村民赶集返程的时候,这条道是必经之路。

    朝长陵拖着一身破烂的衣裳,砰的一下,直挺挺往山路上一倒,不动了。

    前方很快传来脚步声。

    那人跑过来,颤巍巍地探了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没死才敢问:“喂,你还好吗?醒醒。”

    朝长陵闭着眼没动。

    她现在已经进了妖兽的地盘,用咒诀只会打草惊蛇。

    于是出此下策。

    装乞丐。

    就赌这群凡人不想大过年的看见有人死在自己家门口。

    事实佐证,她没有赌错。

    别的村民很快闻讯而来,慌慌张张地商量着要把她抬进村里。

    趁着被搬运的间隙,她掀开眼皮瞟了一圈。

    村内小桥溪水,一片祥和。别说妖兽,就是根妖毛也无。

    等到闹腾腾的人群从屋内散去,躺在榻上的朝长陵才动动眼皮,悠悠转醒。

    一个姑娘正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冲身后唤道:“爷爷,快来,她醒了。”

    “吃的。”朝长陵抓住她的衣服,佯装虚弱地道:“给我点……吃的……”

    饿得晕倒这种剧本有够烂的,好在她这么一说,那姑娘不疑有他,忙端了吃食给她填肚子。

    村长更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好人,看她受了轻伤,便劝她留下来吃晚饭,顺便住上一夜再走。

    朝长陵演了半天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两手一拱,说了句厚颜叨扰,就这么轻易混进了村子。

    等到晚间,同门师兄递来了信,无非是问她有没有发现古怪,找没找到妖兽。

    要真这么好找,修真界哪里还会有一堆卡在渡劫期,日日祈祷天雷不要劈自己的人。

    “你让师兄好好替我打理宗门,我这边自有办法。”

    打发走送信的灵兽,夜色渐深,村民早就入睡,这是朝长陵夜巡村落的好机会。

    她推开门,绕过屋子就要出去,却发现漆黑的院内,唯独村长的房内还亮着光。

    不对劲,刚才吃饭时,这凡人喝醉了酒,应该早就睡了。

    她甫一往前,一道尖锐的响声骤然从里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很是不详。

    她隐去脚步声,朝屋子走去。

    房门并未合拢,像是巧合般地,还敞开了一条缝隙。光从里漏出来,好像在邀请人上前窥视。

    朝长陵眯起眼,果然看见村长站在屋内。

    右手持鞭,双目外凸,有那么一刹那,狰狞得不像是人。

    “嗖”的一声!

    鞭子抽下去,地上那人雪白的后背瞬间就添上了一道鞭痕。

    朝长陵起初还没注意。

    那是一个青年,跪爬在村长脚边,身上不着寸缕,连鞋袜都没穿,只能看见鬓发后露出的一截削痩的下巴尖。

    无数新的旧的鞭痕交织在他的皮肉上,红的白的染着血混作一团。

    说不出的可怖。

    饶是朝长陵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她自觉看见了不该看的,抬脚要走,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在这时撞入她的瞳仁。

    青年不知何时偏过了脑袋,透过那一条细小的门缝,毫无疑问,是在和她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仿佛蒙着雪雾的眼睛。

    分明伤痕累累,眼眸垂泪,他却在朝长陵做出反应之前,弯起眼尾,冲她露出个狡猾的笑容来。

    朝长陵:……

    她当即转身就走。

    屋内的案上还放着本来准备已读不回的信,她几步过去,抽出炭笔,在上边添上四个大字:“——极其古怪!”

    清晨,朝长陵是被昨日那个姑娘叫醒的。她看了看案上的信纸,那果然不是做梦。

    趁着眼下没有旁人,她旁敲侧击:“你是村长的孙女?”

    “对呀,我爹娘早就没了,我和爷爷相依为命。”

    姑娘一边走一边说。

    “对啦,大伙都叫我小椿菊,你呢,你叫什么?”

    “长藤。”朝长陵看了眼屋顶青藤随口编了个名字:“所以现在这屋子就你们两个人住?”

    “那…那倒也不是……”

    话没说完,村长忽然从另一边推门而出,拱手同她打了个招呼。

    朝长陵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青年的脸和昨晚一样,漂亮清隽,松松垮垮的麻布白袍套在欣长的身躯上,古怪地大了一圈。

    吸引朝长陵注意的,是他宽敞袖口里露出的一截莹白的手脖子。

    没看见鞭伤。

    她又瞥了眼他们一起出来的那个屋子,正巧和青年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的瞳孔平静深邃,不躲不闪地看着她。

    “长藤,这就是我方才要跟你说的,”小椿菊指着青年笑道,“我家其实有三个人住,这是我阿兄哩。”

    村长道:“他向来身体不好,昨儿又在屋里躺了一日,这才没跟你打招呼,好在已经没事了,哎哟,真叫人操心。”

    青年的脸上早已没了昨夜的痛苦神情,更显得他天生笑唇,漂亮又温和。

    唯独那双眼睛的弧度勾勒出了冷淡的形状。

    点点头,算是和她打了招呼,他很快移开目光。

    四人坐下吃饭,小椿菊性子活泼,话也不少,桌上时刻充满笑声,加之青年时不时的附和,这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如果不是看到昨晚那一幕,她或许真会这样认为。

    那不是家法。

    就算朝长陵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还是凡人时的事,但也明白,昨晚那样的,对于家法而言,也太过了头。

    那更像是……

    她思考着用什么词可以诠释,一道视线忽然投射在她身上。

    她抬头,对面的青年毫不避讳地眯了眯眼睛。

    “听说长藤姑娘昨日受了伤?”

    他这搭话的方式十分唐突,朝长陵反问:“你叫什么?”

    青年笑着说了句“失礼了”,道:“元秋。你可以叫我元秋。”

    “我是受了伤,不过都是些轻伤。”

    元秋点头:“我懂些岐黄之术,长藤姑娘若不介意,可以让我瞧瞧。”

    他看着朝长陵,口吻温和,措辞有礼,怎么看怎么真诚。

    就是不像昨晚看见的那个青年那样,眼神阴冷,仿佛一潭死水。

    “也可。”

    她忽然来了点兴趣。

    饭后,元秋让朝长陵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则回去拿药匣。

    趁着这个空隙,她掀开裙角把小腿往石头壁上撞,撞得高肿不止才停下。

    境界高深的修士一般有真气护体,妖魔都轻易破不了的屏障,更别提这些死物。

    但现在的朝长陵不能用咒诀,自然没有这个无敌神功,属于是以命换命了。

    元秋很快去而复返,但却两手空空。

    “我忘了药草已经没了,不过山上兴许还能采到。”他笑了笑,理所当然地提议:“长藤姑娘不如和我同去?”

    刚把自己脚砸肿了的朝长陵:“……”

    她越来越想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上山的路杂草遍布,对常人而言并不是条好走的道,元秋问她要不要抓住自己的手臂,被朝长陵回绝,他也不再坚持。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元秋找到药草。他蹲下身,拿出石臼,头也不回地问:“哪里受了伤?”

    朝长陵大喇喇把裙角一掀,露出红肿的小腿。

    元秋一愣,耳尖有点红,移开视线道:“你早说是腿伤,就不必随我一起来了。”

    “无妨。”朝长陵不理解他的意思:“回去又不用爬山。”

    元秋不禁轻笑:“我倒觉得不是这个问题……”

    他跪在她脚边,先把碾碎的药草和药粉一起慢慢在掌中抹开,低下头握住她的小腿肚子,将药涂抹在患处。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么谦卑,但正好,朝长陵可以在上方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之前没法确定,现在二人独处,她总算可以下定论。

    元秋是人。不是妖兽所变。

    虽说这么一来自己算是白折腾了,但排除法总比没有强。

    “擦擦吧。”她摸出一条手帕递给元秋。

    他这才发现自己两手脏了,愣了愣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多谢。”

    下山的时候就是各走各的了,朝长陵没空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先进了村。

    略略落后几步的元秋却被人拦下来。

    小椿菊从阴影里挪出来,一扫之前饭桌上的活泼开朗,她望着元秋,嘴唇颤抖,似乎怀着莫大的悲伤。

    “元秋……昨晚,爷爷是不是又把你……”

    “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个的?”

    “求你……求求你!”小椿菊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泫然欲泣道:“元秋……元秋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逃出去好不好,不要再……”

    元秋搡开她,嘴角显出讥诮的笑意:“就凭你?”

    “我——”

    “少来管我的事,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

    冰冷的嗓音掐断了她所有的下文,那方手帕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元秋从上踩过去,雪白的布料瞬间污秽不堪,他淡淡一瞥,眼中哪有温柔,只剩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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