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因为脸盲惹了了不得的人物。
回到家后草草吃过家中留下的饭菜就躺在屋里避着毒辣的阳光。
到了日落西山,骷髅爹娘回来了。
她瘫在堂前的椅子上,任由骷髅娘给她抹药,不知碰了哪里,她“嘶”了一声。
“活该不痛死你!”她娘的声音恶狠狠的,手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
脑袋上跳出了眼泪汪汪。
倾言微怔,骷髅娘拿着药酒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擦拭,她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喷在脸上的感觉,倾言随即笑起来。
“还笑,眼睛都没了!”
“问你是谁打的,你倒好,连人都说不出来。”
“想给你出气都没地方出去。”
倾言:“他们遭的罪也不少啊,娘,别小看你家菜头,那群熊孩子,来一双我干一双。”
她挥了挥拳头。
配上她这副发面馒头样,骷髅娘无语了一瞬。
骷髅爹坐在一旁“呵呵”笑:“乖宝,好样的!就得有这种气势。”
“你给我说说,欺负你的人都长什么样,爹揍他们去。”
倾言顿了一下,有些疑惑道:“长的白生生的。”
没说错,骨头确实是白的。
骷髅爹娘两双窟窿盯着她。
“眼睛黑洞洞的。”
“跟个骨架似的。”
夫妻俩对视一番,不约而同的跳出“流汗”的表情。
倾言更觉得好笑了。
“其实也不用问”骷髅娘说,“一准是东娘家那群小子姑娘干的。”
“不行,我得上门去问问。”
说着就要起身。
不过不待他们走出院门,路口已经迎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矮个骷髅。
她的头骨上是“着急”的小黄脸。
她声音粗犷含着担忧:“顺水哥,我家小子姑娘你今日可见过?”
李顺水见她眉头皱成一堆,倒三角眼睛倒愈发显得凶狠,脸上的肉随着她快步疾走的动作抖动着。
那眼里的着急不似作假。
菜头这伤,难道不是他们所为?
犹豫几番,他还是说道,“今日不曾见过他们。”
只是话音刚落,她却激动起来,视线死死的盯着倾言。
“菜头,菜头见过他们!”
“告诉婶婶,你在哪见过他们的?”
倾言看着她飘过的一串串表情,实话实说:“我今日只见过一男三女,可我不认得人,也不知那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了,肯定是了,你在哪见到他们的?”她的声音有种莫名的笃定,双手像是要扑腾过来。
骷髅娘悄悄的把她往身后带了带。
“东娘,你别把孩子吓到,到底发生了何事?”
骷髅娘语气不满。
东娘一愣,瞧着瘦弱的小姑娘顶着可怖的脸可怜兮兮的躲在娘亲后头,才觉得自己模样吓人了些。
不过遥想自己的儿女,她眼泪就包不住。
含着哭腔道:“柔婶不知,这眼看日头都下去了,我家小一他们还不见人,往日早就在家了。”
“我找遍了地儿,也没见着影子。”
骷髅娘哼了一声,“也许打哪欺负人,玩得尽兴,忘了归家的日头了。”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
东娘却顾不上。
她渴望的看着倾言。
骷髅娘将她藏在身后:“怎么瞧见我家姑娘的伤,就觉得我家菜头见过他们了。”
骷髅娘冒出了一连串鄙视的小黄脸。
倾言咂咂嘴,骷髅娘这反应,好像对这东娘成见颇深。
那东娘不说话,脸憋的红,半晌,低下头来。
“柔婶,我知我家小子是有点浑,爱找菜头麻烦,是我对不住你。”
骷髅娘不说话。
倾言这才明白过来,感情今日打架的那群人欺负“菜头”许久了。所以这东娘,瞧着自己一身伤,才笃定她见过熊孩子们了。
怪不得骷髅娘生气。
“真是天下了红雨了,咱上次领着孩子找上门时可不是这反应。”
骷髅娘讽刺一笑。
“菜头,你可见过?”骷髅娘问。
倾言摇头,“我只在村头的那山底下碰见了一群人,之后就没见过了。”
山底下?
如果倾言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众人脸色剧变。
可此时,只是一片死寂,连小黄脸也没有。
倾言感觉到不对,喊了一声“娘”。
有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们……他们不会上山了吧?!”
不能上山吗?倾言眉头一皱。可她上了,还遇到了人。
她没说话,只是拉着骷髅娘,用眼睛扫视着众人。
东娘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去看看吧。”
骷髅爹沉声道。
“找几个年轻力壮的,我们一路去找找。”
呼啦啦的一堆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是没人上前。
“我不敢去”
“那山里去不得啊”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小声低语不愿的声音密密麻麻……
“大壮爹、小武、林子……你们去找找。”倾言认得这声音,是三叔婆的。
她声音自带威严,话一落,自人群中才站出了几个人。
瞧着他们的表情,也是“害怕”。
倾言更为疑惑。
人群散开,东娘踉跄着奔上男人的队伍。
骷髅娘静立不语,也没说让骷髅爹不去的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娘,那山去不得吗?”
骷髅娘摸着她的头,“去不得啊,去不得啊,那山里有妖怪啊。”
“妖怪?”
骷髅娘拉着她回到屋里,沉默不语。
月牙挂在了黑蓝的高空,月光笼罩着宁静的子夜乡村。院门口的老树随着微风缓缓浮动,发出阵阵摩擦声。
火光照亮粗壮的树干,枝叶下,三叔婆坐在石凳上,拄着拐杖,垂目不语,她的身后一群妇女来回走动着。
“还没回来吗?”
倾言坐在门槛上,拖着腮盯着远处。
乡村泥道,黑夜裹挟微微月光,在朦胧深处有深红火光浮现。
倾言瞪大了眼睛。
“娘,他们回来了!”
一众妇女站直身子,果不其然,举着火把的人们越走越近,模样也愈发清晰。
“回来了,回来了。”
瞧见熟悉的面目,她们喜笑颜开,一颗心总算定下来。
可远处归来的人面容肃穆,没有一点欣喜可言,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只觉他们脸皮紧绷,压力扑面而来。
“三叔婆。”
骷髅爹先是喊了一声。
仿佛是从喉咙中滚出来的声音,“我们回来了。”
他侧身,跟在他一旁的男人们也一同侧身,露出了身后的东娘。
她瘫倒在地,头发散乱,怀里死死地还抱着什么,身后的男人们各自背着两个一动不动的小子。
那衣服上,全是鲜血。
“这…这发生了什么?”
有人问道。
东娘突然弓身,嘶哑哭泣,“我的小一啊!”
众人不知觉上前一步。
倾言仗着身子小,早早走了上去。
等看清楚她怀中是什么之后,她瞳孔紧紧一缩!
视野里被红色淹没,那白的骨头、红的血杂糅,头骨、残缺的胳膊、脊柱、腿,散落在一起。
两个头骨都缺着一块,空洞的眼神直直的对着倾言。
倾言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这…”
没有人说的出话来。
久久沉默后,骷髅爹沉声道:“我们顺着山底走了一圈,迟迟不敢探进去,这时候。”
他顿了顿,看了眼哭的无法抑制的东娘。
“东娘,她她冲了进去,我们跟了上去,就像先祖说的那般,一进林子,便找不到路了。”
“但好歹大家都是在一处的,进去没多久我们便听见一阵哭喊声。东娘说那是之虎他们的声音,我们便跟了上去。”
“找到他们时,之虎、之安两个小子已经晕了过去,他们身旁只留下了一骨头……”
“没瞧见小一、花妞……”
“倒是……倒是……”
东娘突然抬头,身子冲向男人们的身后,“都是这妖怪!”
被男人们用藤条绑住的男孩这才被推到众人面前。
同样是鲜血满身,乌发披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露出的侧脸是黑色富有光泽的鳞片,他上身赤裸,布满了可怖的伤痕,下身却是不同人类的双脚。
是妖物才会有的尾巴。
女人们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人对他陌生。
东村头住着的妖怪。
“是这妖怪害了我儿!三叔婆!”
三叔婆拄着拐杖的手紧握,她此时才睁开眼睛,她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往日里,常常乐呵呵的。
却没人能够质疑她在子夜村的地位。
她从石凳上起身,看着地上虚弱的妖怪男孩。
沉声道:“放了他。”
东娘不服:“为何!他害了我儿,难道三叔婆还要包庇不成?!”
“我们进了那山,他一身鲜血藏在树后,见了我们就跑!是为何!”
“铁定是他害了我儿,三叔婆,东娘的一双儿女没了啊,被这妖怪吃了!”
她喊的撕心裂肺。
地上的男孩却狠狠摇头,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没…没有!”
“你往日不顾大家的意愿,非得收留这怪物,你可知,大家心里对你多有怨恨!”
“怪物就是怪物!怎会学了人去!”
她将失去儿女的怨恨指向了收留妖怪的长辈,如若不是当初她非要留下这祸患,哪有今日的事!
一众的人都不曾说话,没有人愿意和妖怪住在一处。
对于他吃人这事,没有人会怀疑,与其说,不怀疑,还不说他们早在心底演绎了千万次。
怎么能收留妖怪呢?
它们是会吃人的!
大家都这么觉得。
“杀了他!吃人的妖怪!”
开始时,只是东娘一人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叔看着神情哀恸而激动的村民们,身形震动,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又松……
“不是他……”一道渺小的声音响起。
可四周声音响亮,她使出全身的力气。
“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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