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男人坐在平稳行驶的黑色轿车里,后背倚在皮质靠背上,眼眸盯着正前偏下的位置。
一台笔记本电脑撑在交叠的双腿上,正播放着嘉凡杂志的采访直播。
屏幕后的女人唇红齿白。
酒红色方领长裙显露出她白皙的锁骨和天鹅颈,编了束麻花低马尾,两鬓微垂着几缕碎发,娇贵甜美中带一点温柔。
肖泽在前头开着车,耳边时不时传来交谈声,听上去像是个采访节目。
透过后视镜,他观察着自家老板全神贯注的模样,不禁好奇。
“裴总,你不是很少看这种采访的吗?”
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从来没看过。
裴绍承微抬眼皮,陷入了沉思,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时忽然察觉不对劲:“跟你有关系吗?”
“……”
啊对对对。
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吐槽这种采访食之无味,都是背稿子。
-
“那我们下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温小姐是罗帕德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那您怎么会想到要回国发展的呢?”
话毕,主持人将目光从手卡转移到对面沙发坐着的人身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温闫笑眼弯弯,十指穿插着放在身前,答道,“可能是比较恋家吧。”
她的眼眸很干净,像是一泓清泉泛着粼粼波光,不论说什么都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
嘉凡演播厅里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先是安静了下来,顷刻间直播镜头笼罩不到的地方传来阵阵憋笑。
主持人也乐了,咧着嘴:“原来如此,看不出来温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
嘉凡的王主编坐在电脑前看着实时热度一路从几十万飙升到上百万,弹幕几乎一边倒的都是好评。
奶茶不加糖:【漂亮又有才华的姐姐谁不爱呢!】
太空人:【最近晚上睡不着,原来是被子太轻,压不住我想姐姐的心!】
……
偶有键盘侠发一些柠檬言论,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被刷屏刷走。
随着直播临近尾声,直播间的热度一直持续不减,带着“温闫”名字的词条挤进了v博热搜的小尾巴。
主持人收到中控台的提示,掐准直播时长缓缓道:“那今天的直播采访就到此结束了,希望大家往后能够继续支持嘉凡,支持温闫小姐的设计品牌girl’s!”
温闫配合的边鼓掌变欢呼。
等到摄像老师给了准确手势,两人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出到镜头外。
“辛苦了温小姐,直播反响很不错。”温闫踩着小高跟来到台下,王主编就客套的迎上来跟她握手,难掩兴奋。
今天的直播大大超出了市场部的预期,官v也一下涨了好多粉丝。
毫不夸张的说,效果或许比一些百八十线的小糊咖还好。
年底kpi进度条又加一!
“温小姐要是不嫌弃,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吧?”
王主编很喜欢温闫那种清逸的气质,一早就跟公司申请了经费,想跟她吃顿饭,顺便聊聊未来合作的机会。
温闫从口袋里挖出手机,简略的扫了眼一连串的群聊消息,露出淡淡的笑意:“抱歉,今天刚好有事恐怕不能跟您一起吃饭了。”
她的声音就跟人一样,温润纯净里隐隐透着点小女人的性感,让人无法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要求。
王主编感觉遗憾,可也没强求,目送着温闫坐车离开才回到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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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rl’s是温闫回国后创办的服装设计工作室,成立两年就成了国内知名的小众服装设计品牌。
成立初期,才刚有成就的时候她们也接到过不少时尚杂志的采访,可惜效果不温不火。
不像嘉凡这样的老牌杂志,本身在时尚界有着一定影响力,单是一场采访直播就能做到这样的效果。
工作室的小伙伴们一整个下午都守在手机和电脑前,等待着她们亲爱的温老板出场。
办公室里那几个闹腾的更是临时起意要办个什么庆功宴。
地点定在了息庭小馆。
吴川唯一一家依山傍水的酒店,因为环境清雅,服务高端,开业不到一年就成了吴川商务饭局的首选。
嘉凡大厦离这儿不远,温闫打车几分钟就到了。跟着服务员的引领来到包厢,推开门的刹那,两声巨响从耳畔炸开。
“surprise!”
“哇哦,恭喜温闫设计师喜提嘉凡封面专访!”
粉白色的花瓣夹杂着镭射小亮片从头顶飞落,欢笑声瞬间涌出包厢传到了走廊里。
不远处的拐角,裴绍承迈腿的动作突然顿住站定在原地,脸上短暂的闪过一丝惘然。
肖泽在旁边小声提醒:“裴总,这边。”
“嗯。”他应。
兴许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吧,也不是头一回了。
也不知是谁提议要喝的酒,温闫一向不沾酒水的,趁着今日心情好也来了兴致:“敞开了喝,今天全场我买单。”
几杯下肚,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开始犯晕。
跟小助理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席,即便包厢门隔音效果不错,可关上了依旧能听见众人对她酒量的调侃。
温闫摇头,笑意中透着无奈。
高端的酒店连洗手间里用的香氛闻起来都比欧通酒店的高级,不过温闫胃里难受得很,闻着那味道倒是更想吐了。
她站在从水龙头前,接起一捧凉水泼到脸上,飞溅出来的水珠沾在领口,逐渐浸透布料漾开一颗硬币大小的水渍。
纸巾轻轻拭干脸上的水,镜中倒影的人眼角因为醉酒而染上了红,双眸迷离。
温闫浅浅地吐了口浊气,双手拍打着脸颊,感受着心脏的狂跳。
手机上突然传来几条语音消息,正是自己的助理吕婷婷发来的。
【闫姐,你行不行?别撇下我们先跑了。】
【快来快来,死狗没对手了。】
背景声略显嘈杂,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听起来比温闫喝的还要上头。
他们工作室平均年龄都在二十来岁,最小的也不过就是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
再加上温闫性格随和,除开工作外从不会端着老板的架子,久而久之倒把他们养的像是没人管束的野猴子。
她转身走出洗手间,迎面撞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白皮女人,金发碧眸,妥妥的外国人长相。
她一心专注在电话上,没想会撞到人,忙不迭用一口蹩脚的国语跟温闫道歉。
“卜奥意洗。”话毕,继续打起了电话。
温闫莞尔一笑,恰听得她用着东澳语言跟电话那头交流。
倒也不是有什么偷听的癖好,只是那女人嗓门大,她想听不见都难:“你现在去服装店也好,哪里都行买一条裙子来有什么问题吗?”
“难不成让我穿着一条裂开的裙子跟人家吃饭吗?”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女人说话的态度变得格外差。
挂断电话的前一秒还不忘用国际通用友好语言问候对方。
温闫的母校罗帕德正是东澳的第一美术学院,她在那里生活了四年,想听懂还不是简简单单。
女人高挑的身材背对着洗手台,连衣裙上确有一块明显的破裂,应该是被什么物品硬生生扯裂的。
“呃,抱歉打扰一下女士。”
听见温闫那口地道的东澳语,女人肉眼可见的愣怔了一下。
“如果您很着急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修补一下你的裙子。”温闫柔声询问着对方的意见。
“当然!”外国女人顿感欣喜,频频点头,“我正在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聚餐,您要是可以,千万要帮帮我。”
嘱咐她在洗手间里等着,温闫就立刻动身返回包厢,从挎包里翻出一个迷你便携的针线包。
“我随身只有一个小针线包,或许不会做的很完美,但应急还是可以的。”
温闫倚在墙壁上,挑了一个和裙子颜色相近的纺线,利落的绣好边缘,递给隔间里的女人。
待她穿好裙子出来,对着镜子再一照,可以说是完全看不出瑕疵。
“哦这简直太完美了,您的手艺真巧,我是西弗,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眼里闪烁着对温闫的欣赏。
“谢谢,你可以叫我闫。”
“你好闫,你的东澳语很标准是在哪学的?”
“不敢当,我从罗帕德毕业的两年,东澳语已经生疏了不少。”温闫粲眸中含光,自顾自收拾着针线包。
西弗咧嘴漏出一口大白牙,还想进一步交流时,手机却不安分的叫嚣起来。
她可惜:“难怪,不过我该走了,我的朋友们还等着呢,有缘再见,闫。”
告别了温闫,西弗小跑着拐过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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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包厢里大半的人都喝趴下了。
唯独温闫乖,知道自己今天会成为灌酒的目标,又喝了三两杯便开始装醉,趴在桌上睡起来。
等听见有了要散场的动静,她才堪堪抬头,一副懵懵的样子。
把所有人都领到酒店门口眼看着他们上了车,温闫才返回酒店大厅。
“温小姐,一共是三千六百七十四元,需要记在温总账上吗?”前台的服务员只见过温闫一次就记住了她,热情道。
温闫目光扫过账单,沉声:“不用,刷卡吧。”
“好的,稍等。”
服务员结账的间隙还不忘多看两眼因为酒精上头而靠在柜台边的温闫。
娇艳欲滴的唇瓣轻轻抿着,纤长的睫毛微颤。
不愧是温总的女儿,这皮相哪怕是进军娱乐圈也鲜少有人能比得过。
“好了温小姐,请慢走。”
温闫睁眼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卡和票据,眼白里因为长期的熬夜工作泛着红血丝。
她感觉眼皮有些沉,挎着包走出酒店大厅。
秋初的凉风轻拂脸庞,不会像深秋那般带着寒意,甚是舒心。
她本想在路边打个车回家,突然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说是张思苟的外套忘记在包厢里。
“刚好我还没走远,我去帮他拿吧。”
折返回酒店取了衣服,恰逢裴绍承结束饭局送走几个客户,立在酒店门口。
指间一点猩红的火光微微发亮,化作烟雾缭绕在他周身。
晦暗不明扫过远远走来的人,他怔了一下,心头像是扎了根尖刺,又痛又刻骨铭心。
温闫半鬼使神差的抬头回望着目光来源。
骤然心底一颤。
裴绍承站在露天,光线昏暗依旧不影响他浑身天然自带的耀眼,让人挪不开眼。
那张熟悉的脸,曾在无数个黑夜里击碎她本该美好的梦境,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了。
温闫猛然别过视线,压抑着心底里那抹隐藏已久的情绪继续往前走。
路过裴绍承身边时,她明显感觉到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迫感顺着后脊直冲头顶。
“温小姐看见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裴绍承抢先迈出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兴许是喝了酒,裴绍承字句的尾音都有些上扬,在温闫听来就有点故意阴阳怪气的感觉。
两人离得很近,都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
温闫本来还有些生气,突然一下就想开了。
她跟一个酒鬼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打招呼吗?
“你好,老同学。”
故意把末端三个字音掐重,两人的关系在这一刻分的特别清晰,又说不上来的别扭。
“老同学。”裴绍承一边嗤笑着一边点头,偶然间瞅见了女人臂弯里勾着的外套,彻骨的冷漠占据了他整张脸。
“你是不是对男人的外套有什么执念?”
温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懒得多说也不想解释,侧过挡在她前面的身体就要离开。
手臂意外被人拉住,耳边是男人沉静又克制的嗓音:“这次又不知道是那个怨种男人被我们温小姐盯上了?”
怨种男人?
温闫莫名其妙,心□□生生被剐了几刀,倔强的盯着前方不作回应。
相比起愤怒亦或是悲伤,裴绍承就是见不得她这样淡然,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模样。
胸腔震动发出低笑,一声比一声轻。
最后抓着的手也渐渐松开,紧接着越来越远的高跟鞋声。
裴绍承阴鸷的眼神到过大理石地面,极力把不好的情绪压下去。
肖泽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来到身边叫了他一声,才发现他们老板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在风里吹了片刻,确保头脑清醒了才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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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里,温闫幻想过无数次和裴绍承重逢的场面。
唯独今天这样的是她没有想到的。
男人方才说的字句都在温闫脑海里打下了深深地印记,指尖的冰凉顺着神经末梢传到身体每个角落。
“姑娘,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温闫惨白又慌张的脸。
他记得刚才是在酒店门口接的温闫,瞬间脑补出了一场职场潜规则大戏,关怀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还是……”
去派出所。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闫打断:“没事,您就按照目的地走。”
女人靠在车门处闭上了眼睛,安逸的像个洋娃娃。
司机师傅噤了声,贴心的把电台音量调小,尽量不打扰她休息。
到家后的温闫浑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一头扎在床上,不知怎么的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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