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班长宋睿民扛着脸盆架,随着无线班长黄忠河和电话班长小高走了。
王珂来到院子里,看着头顶星空,若有所思。
房东耿大叔一家正在吃饭,王珂想了一下,拔腿向连部走去。
老排长胡志军还没有回来,他那屋灯还黑着。
“报告!”王珂站在连部门口,大喊一声。
“进来。”屋内,大胡子田连长和丁指导员都在。一看是王珂,大胡子田连长站了起来,手上正是王珂那骨黄色的铅笔盒。
“嗯,指挥排长,来来来,嗯,谢谢你啊!”
王珂走进门,“啪”一个敬礼。
“连长,不用谢,我们已经安排再做一批。”
“指挥排长,你们做得很专业,比炮兵股发下来的还好。”丁指导员也走了过来,当你把连队事当成自己的事,你就成长了。
“嗯,指挥排长,今天给你们调了一个兵,王明生,嗯,这个兵,你们要好好带。”
“是。连长、指导员,我们会的。”
“指挥排长,王明生这个兵有些小争议,但副连长一直和我们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苗子。到你们侦察班以后,剩下的全靠你们啦。”丁指导员也走上前,拍拍王珂的肩膀。
“明白。”王珂胸脯一挺,大声说道。
“嗯,指挥排长,你是不是有事?”
“是的,连长。我想和连队反映一下,就是我们的防毒面具,需要认真地检查一下。”王珂这时候才轮到谈正事,他直接点题。
“嗯,我听副连长回来说了,嗯,嗯,你们碰到一个山顶上的毒湖,这与我们连队的防毒面具有什么关系你,嗯?”大胡子田连长一听王珂说的这件事,立刻笑起来。
“连长,万一胡参谋从团里回来,安排我们到那里训练,怎么办?”
“不会吧,指挥排长,防化训练是一个新课题,光是团里可能也不会随便安排的。”看来,丁指导员也是完全同意连长的意见。
“可是,连长、指导员,我们很多战士已经把防毒面具里面的防护隔膜都私下里去掉了,如果真把连队拉到那里去,至少有一多半人会形成非战斗减员。”
“嗯,嗯嗯,这件事我们知道了,如果真要拉过去,再说,嗯。”大胡子田连长始终不相信,上级会把连队真的拉到毒湖那里去训练。
“那连长、指导员,我回去了。”
“好,回去吧。明天连队的训练安排,会在明天早饭前通知的。”丁指导员把王珂送到门口。王珂转身给两位连首长敬了一个礼,然后回去。
走到半路,王珂有些不放心,又拐到无线班和电话班,今天晚上,就必须把防护隔膜装回去,丢失的马上找连队文书,补回来。
回到侦察班,宋睿民和全班都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在开班务会。
“防毒面具检查了没有?”王珂问。
“报告排长,全体都检查完毕,谷茂林的已经装回去了,其他的完好率百分之百。”宋睿民是全连公认的王珂第二,他站在那里,咧着大嘴立正说道。
“王明生的呢?”
“王明生的也很正常。不过排长,我们刚刚分工,我想让王明生把牛锁柱的炮对镜接过来,让他接任第二炮对镜手和计算手。”宋睿民又说了一件事。
“为什么这样安排?”王珂问道:他知道除了宋睿民以外,目前侦察班重点培养的计算兵是麻秆赵明明,而谷茂林和地瓜梁小龙都是方向盘手。计算并不缺人,缺人的器材手。
“报告排长,方向盘和炮对镜现在我们全班都会操纵,但炮对镜更加精密,我在想,我们应该发挥王明生的特长,让他在精密仪器上钻研一下。”
听宋睿民说得的头头是道,可是王珂却认为宋睿民一定藏有小九九。炮对镜一般都在主观察所,或者叫指挥所,也就是说,不用跑侧观。真有什么失误,也能及时纠正。看来,宋睿民对王明生还是不放心。
“那行,暂时这样安排。但最近炮对镜,还是以牛锁柱为主,以王明生为辅。”
“是。”
“你们开会吧。”王珂说完,特意看了看王明生,这小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王珂也不好问,刚刚是从哪里把他找回来的。
王珂走回到自己房间,闲来无事,先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那里,细细地又把大象腿那条山脊回想了一下,把穿插训练可能出现的问题想了一遍,一直想到毒湖。
如果连队真的拉到那里训练,除了防毒面具,还应该注意什么问题?比如真的有人中毒了,如何解毒?
王珂这一想,还真的想出一身汗。
开完班务会不久,远处就吹响了熄灯哨。躺在被窝里,王珂还得捋这三个问题,但是太乱了,搜肠刮肚,把当时高中化学都翻出来,依然没有找到完整的解决方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半夜,王珂又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侧耳细听,这声音来自自己的空炮弹箱。“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它与老鼠啃箱子的感觉很像,却不是。王珂伸手把自己刚刚买的三节手电筒放进被窝里,凭着手感,拧开后盖,把倒装的一节电池,重新装好,又拧上后盖。
然后悄无声息地拿出来,对准了那箱子,突然一推开关,一道雪亮的电筒光正好照着两个箱子。上面是谷茂林的,下面是王珂的。如果有老鼠,肯定会仓皇而逃。
可是,什么也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有了。真他妈的奇怪。王珂跳下火炕,趿着鞋,来到箱子面前,就算没有照到,但啃了那半天,多少会留下残渣,但是箱子周围啥也没有。
王珂这一折腾,那边谷茂林嘟囔了一句:“排长,睡吧,肯定是那么鸡,又不甘寂寞了。”
“嗯,可能就是这玩意。”王珂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取出钥匙,打开自己的箱子。用手电筒一照那麻将盒,盖子的确没有盖严实。王珂拉开盒盖,上面那四张幺鸡,有一张已经跑到盒盖处。
王珂想了一下,大概就是这张“不老实”的幺鸡。好,既然你想出来,我就索性把你取出来,免得你在箱子里瞎折腾。
想到这里,王珂把这张幺鸡,装进自己军装的右侧口袋。
那时候战士的军装,只有上面两个口袋。左侧王珂已经装的是新买的青铜怀表,右侧王珂便装入这张幺鸡。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王珂取出怀表,翻开表盖,一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王珂索性穿上军裤和上衣,到隔壁的房间去查一下铺。
撩开门帘,打着手电,王珂走到小院。乡村的夜景一片静谧。院子里那几棵枣树和杮子树,在月光下投出一大团的黑影,一阵风吹过,树叶摇曳,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远处,几声鸟鸣。王珂朝西厢房走来,他轻轻地推开,对着地面拧亮手电,借着散射的余光,火炕上一溜睡了五个人。炕头是宋睿民,炕尾是牛锁柱,中间是三个新兵。
王明生睡在地瓜梁小龙和牛锁柱的中间,一只手伸在被子的外面。王珂走上前,正要替他盖被子,忽然脚下似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三个新兵的鞋,杂乱地放了一地。
王珂弯腰轻轻地把三个新兵的鞋摆放整齐,每双鞋都必须鞋头朝外,放在枕头的正下方,这样即使有紧急集合,跳下炕,双脚就能在第一时间插进鞋子里。
这就是当兵的意识,打仗的意识。
摆完鞋,王珂又轻轻立起身子,把王明生的手塞进被窝,又把被子替他向上拉拉。然后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手电筒的灯光一闪,王珂突然发现王珂明生的眼皮动了一下。
王珂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然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就在他关门的时候,身后里屋,王珂听到一个翻身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是王明生,半夜两点还不睡,至少没有睡熟,这个新兵到底在想什么?站在院子里,王珂想,明天一定要和这小子谈谈。
回到屋,脱鞋脱衣服,继续睡。
不管阴天、雨天,有一个好心情都是晴天。不能让这小子带着思想包袱前行。
王珂以最快的速度,闭上了眼,等他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掏出怀表一看,正好是四点半。就在他翻身起来的时候,谷茂林几乎和他同时起床。
戴帽、穿衣、蹬裤,然后蹲在炕上,叠被子。
这边被子叠好,王珂从枕头下摸出袜子。穿上袜子,把枕头放在被子下面,双脚一蹬下炕穿上鞋,等掀开帘子,走到小院的时候,他已经扎好了腰带。
院子里,除了王明生,侦察班的五个人都已经站成了一列,再看院门,无线班已经到齐,电话班正向这边跑来。
啥话也不用说,王珂一挥手,指挥排从小院门口向东直接跑去,出操前照例的十公里长跑。
习惯成自然,这十公里,连同回来时的爬树,已经成了指挥排自觉的行动。没有人再把这长跑当成一种负担,相反,一天不跑,反觉得身上不舒服。
在跑步中间的空隙,王珂听到身后的老班长黄忠河和侦察班长宋睿民的对话。
“王明生没有来?”
“嗯,这熊兵昨晚一夜都在烙烧饼。”
“烙烧饼”是部队的暗语,就是辗转反侧、不停地翻身失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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