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帝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接见当地官员、地方大族,与民同乐。就这样走走停停,用了快四个月,才堪堪走到泰山脚下,到达泰安行宫。
天德帝养尊处优这些年,再加上这一路上美酒、美人不断,到了泰安行宫,很是疲乏,修整后才能进行封禅大礼。
这泰安行宫,历史还是比较悠久的,前朝时便已经存在。是帝王到泰山祭拜的休憩之所,虽不常来,但很重要,时常翻新。
大齐王朝立国至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拨出专款用于行宫修缮。所以说,这个泰安行宫并不旧,很有古朴雅意。
天德帝泰山封禅消息传来,当地官员将行宫修缮列为头等大事,就怕皇帝一个不满意,丢了乌纱帽。
尽管天德帝嘴上说着一切从简,可观他一路行来的作风,跟“简”字完全不搭边。谁也不会真傻到信了皇帝的场面话。
这泰山行宫面积颇大,一半山丘一半平原。山川、树林、湖泊一应俱全,直接能欣赏泰山美景。
天德帝没有居住在泰山行宫的正殿万林殿,而是选择居住在地势最高,也相对偏僻些的众山小。
至于原因嘛,首先肯定是皇帝喜欢众山小的景致,其次便是安静,准确来说是幽静。天德帝病了,要静养,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不能饮酒、不能受了暑气。再加上皇帝还有些失眠,好长时间睡不好了。
爱面子的皇帝,怎么可能让大家伙知道自己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如此激动人心的场合,掉链子了呢!
众山小外是高高的台阶,远处看,整座宫殿像是建在山雾云端一般。华寄锦拾阶而上,与指挥使程大人走了个对面。
华寄锦抱拳:“大人安好,今儿气色不错。”程颐之笑骂:“你小子,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见长!”
华寄锦看向朱红宫门:“陛下心情如何?”程颐之摇摇头,看向华寄锦手中的东西:“又来送奏折?”华寄锦苦笑:“陛下再不批复,我真的没法交差了!”
程颐之拍拍华寄锦的肩膀,错身而过。华寄锦看向程颐之的背影,问了句:“有下官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必将全力以赴!”程颐之没回头,只是摆摆手。
众山小内静悄悄的,天德帝睡眠不好,没精神,喜静,谁也不敢弄出动静惊扰了圣驾,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
成喜迎上来:“华千户来了。”华寄锦拱手:“成叔叔。”简简单单一个称呼,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正所谓缺什么在意什么。成喜最讨厌被唤作“成公公”。可他又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不叫成公公叫什么?成大人吗?别人敢称呼他敢应吗?只能这样别扭着。成叔叔多亲切,像是自家子侄。时间长了,成喜都觉得自己是个齐全的正常男人。
“陛下刚睡下。”成喜带着华寄锦来到偏殿,对着桌案上一部分奏折道:“陛下批复了一些,你捡重要的回给李阁老。”
天德帝东巡,一路舟车劳顿,本就乏累,没多少心思处理朝政。可国家大事,桩桩件件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拍板。想偷懒,李阁老不答应!
东巡之初,天德帝下旨五品以上官员随行,可也没真糊涂到弃大齐江山于不顾。给李阁老留下了些许班底,用于处理应急事务。
天德帝这边,各部主管都齐全,随时听召办公。主要是天德帝自己懒,没了李阁老约束,大臣们很少能见到皇帝的面。奏折这类的,都是靠皇帝身边的近侍传达。
作为天德帝跟前最受器重的小辈,华寄锦“光荣”的成为皇帝与大臣之间的沟通桥梁。前面有皇帝懒政,后面有亲爹催促,这滋味可想而知。
“成叔,这是新收集来的话本子,您瞧瞧,写得可好?”华寄锦献宝似的自怀中掏出一小包裹。
成喜脸上都笑开花了,嘴上却谨慎道:“这深宫禁地,可不许随意带东西进来!”华寄锦才不怕:“基本破书而已,怕什么!再说了,成叔看的舒心,伺候陛下越发尽心尽力。我只有功劳,哪里有错处!”
成喜不与他争辩:“你这话,我原原本本复述给你父亲听!”华寄锦怕了:“成叔,成叔,叔我错了!”
老实没一会儿的华寄锦给自己倒了杯茶:“成叔,这殿中的味道好好闻,我父亲那里就没有。”
成喜说:“这行宫修缮得仓促,只有少数几个宫殿刷了新漆。听说,这种新漆加了不少草药进去,有凝神安眠的功效。反正挺好闻的。”
淳化坊,兴庆侯府,移清居。
小丫鬟兴冲冲走进来,欢快道:“娘子,姑娘,姑爷来信了。”陆选芳喜滋滋道:“快给我!”陆二娘子深感自己选了个好女婿:“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封信了?”
华寄锦的信不长,简述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关心陆选芳的生活,关心陆承茵的身体,别的就没了。
其实华寄锦每次寄来的信都大同小异,陆选芳依旧爱不释手,看上许多遍,再妥善保管。小丫鬟给高兴忘了:“姑爷还送回来几块泰山石,说是能镇宅保平安,姑娘快去看看吧!”
陆选芳早就知道了,对陆二娘子道:“娘,这些泰山石是夫君走遍泰山亲自挑选出来的。我们不能都留下,□□母、祖母娘家,李阁老家都要有一份的。”
陆二娘子欣慰道:“我们芳芳行事越发周全了。不过呀,这事我们说了不算,要你姑姑拿主意才是。还有,给姑爷那宝贝妹妹选一块最好的。”
陆选芳身边的妈妈忍不住插嘴道:“二娘子放心,姑爷忘了谁,都忘不了五姑娘。这会儿,最好的那块泰山石,恐怕都搬到南薰馆去了!”
陆选芳不愉:“翠姑!”陆二娘子拍拍女儿的手:“翠姑你继续说。”这位翠姑显然憋了好久的气,替自己姑娘委屈了:“娘子有所不知。姑爷的家书从来都是两份的。一份给我们姑娘,内容大同小异。另一份是给华五姑娘的,洋洋洒洒好几大篇子。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是南薰馆的白燕说漏了嘴,这才得知,姑爷沿途吃到好吃的、遇到好玩的,都会给他的宝贝妹妹带回来。前几天才送回来一个擅长做汤饼的厨子!”
陆选芳着急补充道:“夫君也给我送回过衣料,怕我一个人在家寂寞送我回母亲这边,更加不在意外面的风言风语。”
翠姑最不满的便是:“姑爷防着我们跟防贼是的。怕我们害了五姑娘不成!”说到这个,陆选芳也绝的无从下手,夫妻间并不是那样的心意相通:“我们毕竟姓陆!”
这都成亲多久了,还在为小姑子的事情影响夫妻感情。陆二娘子说:“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姑子自然不算什么。”
侍从们都退下后,陆二娘子对女儿道:“这男人呀,越是得不到,越是念念难忘、抓心挠肝。阻了他,更是适得其反,影响了夫妻感情。与其这样,不如顺了他的意,让他知晓其中滋味,腻了也就罢了!锦哥儿那个妹妹,可不是一时新鲜的好奇玩意儿,从小养到大,连尿布都换过。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养条狗这些年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亲生妹妹!所以呀,芳芳。华寄锦对他妹妹好,你要对华五更好。这样,你的夫君才能放心,也会更加敬重你。还有,不能听下人们嚼舌根,要有自己的主意。就算是为你好,也有好心办了坏事的时候。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你那小姑子都十一了,嫁妆都应该准备了。你姑姑是肯定不会管的,你可要上心些。等锦哥儿从泰山回来,和他商量商量。”
陆选芳保证道:“娘放心,我绝不会眼皮子浅,薄待妹妹的。”有一件事情落在陆选芳心中一段时间了:“娘,我听夫君的意思,想要拿白园给五妹妹当陪嫁。”
陆二娘子很不高兴:“白园?她华五也配?那可是华家的传家宝,随随便便送给外嫁的姑娘,有些不像话!他华家男人住着媳妇的嫁妆,怎么好意思将白园送人?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一份嫁妆,没点儿本事和胆识,也不敢娶吧!”
陆选芳什么都不瞒母亲:“娘觉得定王如何?两人也算青梅竹马,相伴着长大。”陆二娘子觉得有些高攀:“华寄锦想给他那妹妹谋夺定王正妃之位?”
陆选芳也不太知道,观察平日言行,已及一对儿小儿女的状态,觉得很般配。以华寄锦的性子,如果没将定王划入妹婿备选,不可能让两人多见面的。
天德十六年冬,刚过了十二月,缠绵病榻多年的定王,离开了这个他并不眷恋,但十分留念的世界。
定王在还清醒的时候,写了最后一份奏折。大概意思就是:他这一辈子,于国无用,于母不孝,是个不忠不孝之人。能苟活至今日,无非有个好出身,以及陛下的照拂。死后,大齐少了个吃闲饭之人,甚好。只不过苦了母亲妻儿,为他伤心落泪。陛下忠孝仁义,死后必定禀报先祖。就算只剩一缕残魂,也会祈祷陛下平安康泰。
定王这马屁拍得极好。故去后,定王府的双亲王俸禄未减。独子元宝提亲行冠礼,继承定王之位,被天德帝送去了京郊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磨历。
行冠礼那天,皇帝亲自赐字曰思安。尽管不是元宝小王爷心心念念的字,其中饱含的希望与祝愿,还是很真挚的。
定王元思安即免有守孝,又得了个好差事,更是成为了定王府的顶梁柱,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再拿他当孩子了。
天德帝东巡泰山,元思安也在陪驾之列。可惜不巧,老太妃病了。定王放心不下祖母,这才留在了洛阳城。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