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自闲是安王府的上宾,宴席最后,韩王妃亲自送出去的。回到白园,天都黑了。方阵一直守在门口,听到马蹄声,立马迎了上来。“郎主总算回来了!”

    华自闲一听便知,亲哥驾到。二话没说上了轿舆,直奔名居苑。“华大少难得清闲,实属不易。”

    华寄锦嫌弃:“一身的酒气,哪来的臭毛病!”华自闲挥动衣袖,让酒气越发蔓延:“你应酬完回来,身上不止有酒味,还有胭脂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不太好!”

    华寄锦说不过:“白鹤,醒酒汤!”华自闲没形象的摊软塌上:“明明是安王儿子的洗三礼,倒像是我的主场,一会儿一个恭喜,盛情难却。人生得意须尽欢,太过内敛谦虚反而不美!”

    华寄锦喜欢妹妹春风得意的模样,站在高处时不威风得意,还等什么时候?“元礼招揽你了?”华寄锦料事如神。

    华自闲回了句:“天德更加意属元祯?”华寄锦不在意道:“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也对。华自闲差点儿忘了:“元礼也打起了海运的主意,誓要与元祯一争长短。”

    华自闲同意:“的确是好事。”顺手倒了杯华寄锦惯喝的浓茶,好悬没吐出来:“好苦!”华寄锦只有一句:“提神。”华自闲苦口婆心:“喝浓茶对身体不好。”

    华寄锦问了句:“饿了吗?”华自闲形象全无的将头上的发饰取了下来,珠光宝气好看是好看,沉暂且不说,勒得头皮疼:“还行,一肚子黄汤,晃来晃去,烦死个人!”

    华寄锦提议:“打场马球如何?”华自闲瞬间来了精神:“大哥不嫌弃我?”华寄锦不承认:“何时嫌弃过?”华自闲蹦起来:“大哥可别小瞧了我!”华寄锦兴致勃勃:“拭目以待!”

    无论是技术还是体能,华自闲都不是亲哥的对手,但华五姑娘身法灵活,还会审时度势,该撒娇的时候绝不爱惜面子,竟然打了个平手。

    丢下马竿,华自闲大叫:“又累又饿,我认输!”华寄锦催动马匹来到妹妹身旁,表扬道:“不错,功夫没扔下。”

    华自闲抱着马脖子:“先是酒气再是臭汗,我跟那腌了许久的咸菜似的,入味极了!”华寄锦配合着闻了几下:“还行,就是怪极了!”

    华自闲认输:“回去了,大哥晚安。”华寄锦拦人:“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先回名居苑。”华自闲问:“大哥不回家?”华寄锦不高兴:“白园不是我家?”

    华自闲换上轻便的家居常服,顶着一头半湿长发,推开书房门。华寄锦的桌案上早已经摆好了宵夜:“边吃边聊。”

    华自闲就着小菜吃混沌:“还是大哥贴心。”华寄锦给了她份名单:“这几家的后院,多注意。”

    华自闲打开粗略看了一眼,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家。如果说有什么共同特点,那就是为官多年勤勉公正,且没什么再进一步的可能性。明珠蒙尘倒也说不上,反正不对当今天天子的胃口。

    “我正好想在栖云观办个法会,为善堂募捐。借口都不用找。”一碗馄饨下肚,舒服多了。华自闲眯起眼睛,惬意极了。

    华寄锦难得话多,说的都是锦衣卫中事务,中间夹杂着朝堂。什么锦衣卫又多了多少暗桩,安插了多少暗探,每日里消息如潮水般涌来。什么朝中大员的阴私事,谁家多了不肖子孙,谁家兄弟阋墙等等。

    就连哪家大人私房钱藏哪儿了,锦衣卫都能猜个大概。更别说置办个外宅,就是家里多出个五十两银子,锦衣卫都知道这银子从哪里来的。

    华寄锦当惯了情报头子,习惯性将消息分为四类。一类是要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帝的,二类是插科打诨当笑料给皇帝解闷的,三类是暂且没什么用需要谋定而后动的,四类是零散的消息需要更多补充。

    时间长了,自然而然摸清楚了皇帝的脾气。再加上华寄锦本身足够讨天德帝喜欢,越发的如鱼得水,成为皇帝眼中第一人。

    自天德十八年起,锦衣卫的头等要事,就是那场惊天动地的刺杀案,以及背后死灰复燃般的漕粮余孽。

    皇帝陛下一厢情愿的认为,刺杀他的人和定襄肃慎脱不了干系。华寄锦为了解除皇帝的疑虑,自然在东北方向,下了不少苦功夫。

    定襄可汗年富力强,安插暗探算不上容易,皇帝又急于要成果,华寄锦还是还挺为难的。不过好在,皇帝真怕他挖出见不得人的往事,更在意凭空冒出来的刺客。

    反正沾上“漕粮”二字的,关的关、杀的杀。关键人物要么死得太痛快,要么根本就是边缘人物,无论多严刑拷打,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反倒是在大清扫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外邦细作,算得上是意外之喜。现如今,华寄锦已经开始查起失踪人口和民间私办的铁矿。进程之缓慢,皇帝都懒得问责了。

    总之,皇帝有颗见不得人的心,专干见不得人的事,理所应当、以己度人,觉得全天下人都有掖着藏着的秘密。

    翌日,日上三竿,华自闲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才舍得离开床榻:“葛妈妈!”一直守在外间的葛妈妈闻声赶来:“郎主可还头晕?”

    华自闲神清气爽:“本郎主健康的很,能去校场跑十圈!”葛妈妈闻言放下心来:“赶快起吧,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华自闲洗漱梳妆时才发现,自己竟在名居苑原来的闺房。这可丢大脸了,大哥难得好雅兴,竟然听睡着了!大哥不会生气吧?

    饭后,华自闲带着侍女嬷嬷游湖打渔。镜湖中珍贵的锦鲤没有,能吃的鲢鱼、草鱼、鲫鱼倒是不少。

    华北溟和华寄锦父子都喜欢垂钓,钓上来的鱼,不是加餐了,就是赏给了府中下人。华自闲活了十五年,依旧领会不到垂钓的乐趣,倒是喜欢喂鱼。水性好,撑船的技术也不错。

    葛妈妈为难了大半天,华自闲都替她难受。“妈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葛妈妈挤出一个笑容:“郎主。”

    华自闲催促:“妈妈要是现在不说,以后也别说了。”葛妈妈不吐不快:“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眼,郎主都长大了。”

    开篇有些长,看来问题很严重。“郎主是大姑娘了,不管真假,这嫁了人。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赖着大少爷,就算是亲兄妹,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华自闲一听就明白了:“昨晚我哥抱我回来的?”葛妈妈点头。这是个问题,也不是个问题。作为华寄锦的高级幕僚,总不能隔着屏风谈事吧?最关键的是,在亲哥眼中,自己永远是长不大的娃娃。但凡在亲哥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这种想法,华大少还不一定伤心成什么模样呢!

    感情这东西,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同僚情、知己情、还是战友情,都禁不起蹉跎与破坏的。

    况且,华自闲万分珍惜与亲哥的兄妹情、知己情、以及战友情。为了所谓流言,所谓别人的看法,伤害最紧密的人,这不是傻吗?

    “多谢妈妈提醒,我会注意的。”别看华自闲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实则压根没往心里去。反正就是虚心受教,坚决不改。

    一连几天,华寄锦都歇在白园,葛妈妈又有些坐不住了:“姑娘……”华自闲万金油式摊手:“我可管不了楼大人,要不妈妈去?”

    葛妈妈痛心疾首、痛彻心扉:“姑娘的名声!”华自闲好笑道:“华寄锦还给我换过尿布呢,名声早没了!”

    见葛妈妈已经开始捂胸口,华自闲总算找补了一句:“洛阳城中可有流言?”葛妈妈摇头。华自闲指向后院:“倚虹听香还住着位有妇之夫,按照妈妈的意思,王娘子早该跳河以示清白了!”

    葛妈妈赶忙表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华自闲了然道:“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咱能不能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累吗?”

    礼部效率还挺高,这才几日,竟送来了诰命礼服。华自闲还真没想到,竟然和郡王正妃的规制相差无几。本以为高个国公夫人几分,也就可以了。谁成想,一个“郡”字为整个封号奠定了基调。

    第二天一大早,华自闲按品级大装,精神抖擞进宫谢恩去了。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朝会,皇帝遇刺后,常朝完全看不到皇帝的身影。心情好了,两个儿子代替。心情不好了,直接取消,反正内阁足够尽忠职守。

    华自闲非常有自知之明。别看苍梧郡夫人的名头挺响亮,在皇帝眼里,也没比蚂蚁好上多少。估摸着也就在宫中侯上大半日,朝徽猷殿磕个头,也就完事了。谁成想日理万机的皇帝,竟然真的召见自己!我勒个老天爷呀!

    “苍梧见过陛下,愿陛下福寿绵长、江山永固。”诰命礼服又厚又重,为了端庄,将活人硬生生逼成了衣服架子。还好自己勤于练武,要不然还不被这锦绣压塌了!华自闲放飞思绪,一时拉不回来。

    “五丫头真是越长越像华卿了,快过来给朕看看。”皇帝倒是挺乐呵,只不过人消瘦了些。华自闲走过去,不敢抬头直视皇帝,又不能低头看地砖,别扭极了。

    “这样看来,眉宇间多了一丝英气,不错,不愧是我大齐女儿家。你父亲就是太羸弱了,朕总是担心华卿被风给刮跑了!”

    华自闲倒也不客气:“多谢陛下夸奖,不枉苍梧这些年的苦功。”天德帝更加高兴了:“这脾气像锦哥儿,不错!”

    皇帝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朕最近听说,你和安王走得很近。”肯定句,皇帝认定的事否认多不好。

    华自闲换上天真脸:“哥哥让的!”天德帝倒是没想到这般回答,笑了,笑得很开心。“不问缘由?”华自闲倒是爽快:“我相信哥哥。”

    天德帝全身放松,华自闲知道这是过关了。“你这小丫头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别委屈了。既然你兄长将白园送给了你,朕也添一份彩头好了。按公主府的规制给你配备护卫和车架。”

    这是安插人手呢?还是荣宠有加呢?总之“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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