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陶光园。难得好春光,天德帝听着小曲赏着景。迎春花开得烂漫,心情也无端的跟着好起来。
小太监在东福公公耳边低语:“苍梧国夫人求见。”东福马上询问:“茶点可准备了?这位不喜饮茶,要准备果饮。还有,上一道樱桃煎,还有冰糖酥酪,再加一个莲子羹。羊肉烤饼和牡丹花饼也准备上。”
小太监轻声道:“公公放心,都准备好了,绝不会怠慢了夫人。”华指挥使手眼通天,谁敢怠慢他妹妹,嫌命长吗?
东福见皇帝心情不错,低眉顺眼走过去:“陛下。”天德帝正闭目养神。“苍梧国夫人求见。”
天德帝笑了:“华小黏黏?莫不是和谁打架闹脾气,跑来告状了?一定是她没理,要不然锦哥儿早帮她打回去了。”
东福马上道:“没听说苍梧夫人和谁闹了不愉快,倒是李家两位少爷隔三差五到白园学骑马。”
天德帝问:“李守明的两个孙子?”东福回答说:“正是这两位少爷。如今都长大了,想在举业上有所成就,收心不少。”
天德帝皱眉:“李家子嗣单薄,太过溺爱了些。一个贪玩一个不爱说话。李阁老年纪大了管不过来,李守明也不管管他孙子?真是慈父多败儿!李家三郎在湖北多少年了?”东福道:“回陛下,快六年了。”
天德帝问完不说话了,东福没摸准皇帝的意思,也跟着低头。最后还是天德帝说:“把华小五叫过来。”
华自闲穿着繁重的诰命礼服,手脚轻盈的走了进来。此处是陶光园一处凉亭,春光虽好,凉风依旧入骨。凉亭四周用厚重帷幔挡着,只留下春光正好的那一处,真真是温暖如春。
凉亭里除了天德帝,还有一位温柔婉约的佳人,抱着琵琶坐在一旁。华自闲给天德帝请了安,有些犹豫的看向佳人。天德帝的妃嫔,多少有些难为华自闲了。
好在东福机灵:“这位是新封的怡贵人。”华自闲赶忙:“苍梧见过怡贵人。”这位怡贵人明显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规矩极好。只受了华自闲半礼:“夫人客气了。”
天德帝道:“快坐吧,今儿怎么想起朕来了?”华自闲惊喜道:“就知道陛下这里有樱桃。”天德帝也不恼:“吃吧,吃吧,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华自闲难为道:“陛下,您可要帮我。”天德帝好笑:“还有让我们堂堂苍梧国夫人为难的事,说来听听。”
华自闲笑笑:“陛下,您这里有上好的鸡血石和玛瑙吗?”天德帝奇怪:“又不是稀奇东西,锦哥儿还能短了你这些?”
华自闲强调:“成色好的珍品可遇不可求。我们家陛下也清楚,高价收,一时半刻也没有合适的。家里亲戚也都是读书人家,哪里会有这些东西。”
天德帝明白了:“红色的石头,这是要做牡丹花的盆景?”华自闲有些为难道:“差不多吧!”
天德帝也不追问,反而帮她参谋:“红花要陪绿叶。绿色的石头可配齐了。”华自闲点头:“臣女收到两块绿色的碧玺。”
天德帝一挥手:“这点儿小事,等下让东福送去白园。”华自闲欣喜极了:“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德帝不吃这一套:“行了,少拍马屁。你呀,跟你爹一个德行。见人先笑后说话,偏巧长了张好面孔,任谁也生不起气来。”
华自闲捂脸:“原来长得像爹爹,也是有好处的。”天德帝笑出了声:“真想让玄郎听听你这话!”
华自闲道:“陛下,不是刚过完年嘛,臣女又见了许多亲戚。好多是什么百年世家的人,模样都不错,就是太规矩了些。太太姑娘们,说话声音就比蚊子大一点儿,多走几步路就喘。投壶都不会,捕蝶赏花更是不合规矩。问她们读了什么书,十个里面九成九答《列女传》,还收了好多荷包手帕。她们在那里讨论绣工、丝线,我一句也插不上嘴。每次出门,都要多带好几个荷包,就怕遇见谁家姑娘,没顺手的礼物。这个年,臣女送出去一匣子宝石戒指,又加一匣子琉璃发簪。见到了好多个三姑娘、五姑娘、十二姑娘、十七太太的。臣女从来不知道,臣女还有脸盲的毛病。好怕叫错人,一句话不敢多说。姑娘们还好,太太和老夫人们总爱与我说她们的历史。祖上出个几个进士、几个举人,家族里有谁官至几品什么的。我每次都要恭维几句,都快没话讲了!”
天德帝打趣她:“没明白?”华自闲茫然不解:“明白什么?”天德帝提醒:“你父亲可是堂堂吏部尚书。”
华自闲还是没明白:“关我什么事呀?我爹要是听我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是陆夫人……母亲出面,父亲都没松过口。不知道,还以为推销他们儿子给我做小丈夫呢!”
天德帝实在没忍住,朗声大笑:“你这个鬼灵精,真是什么话都敢讲!”华自闲道:“百年世家,也就名头响,不过如此。”
天德帝道:“累世读书的人家,在京城没什么稀罕的。在地方,那可都是极有名望的大户人家。只不过,这些人家兴旺容易,败落也十分迅速。没有考中进士的读书人,不出百年,便成了普通人家,更别说其他的旁支。”
华自闲还是一脸“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表情。天德帝只得道:“春闱你忘了?”华自闲恍然大悟:“难怪举家进京了。臣女还以为,他们在老家寻不到合适的联姻对象,一股脑的涌上京城呢!”
天德帝心情好:“培养一个进士不容易,想要在京城当个三品高官,更是难上加难。举族之力办不到,自然要联合了。”
华自闲不明白:“联姻再联姻,姻亲故旧一大堆,帮谁好呢?”天德帝笑:“所以呀,才会有旧的家族败落,新的家族兴起。”
不说这些了,华自闲继续讲过年的新鲜事:“正月里,臣女就没得闲,拜帖都成山了。今天堂会、明天赏梅的。我本想约几位姑娘太太出门游玩,正月里的京城多热闹。谁成想她们呀不是要伺候婆婆,就是推脱不合规矩,怕坏了名声。都快成假人了!”
天德帝笑:“你这张嘴呀,难怪在太夫人面前挂了号。”华自闲羞赧:“多少年前的事了,陛下还记得。”
华自闲继续感叹道:“武的不行,赏画作诗,也不太好。好多姑娘只会认字记账,赏画还不如赏花。明明她们是进士的孩子、举人的孩子,怎么如此?被修剪成了最逆来顺受的模样,成了夫家最好用且永远不能有抱怨的物件。要生孩子、要教养孩子、要孝顺公婆、要经营理家。男子呢?他们干什么去了?爷们的事情少管,是支撑门庭的人。结果呢?读书读不好,当官的俸禄养活不了全家。更有甚者,倾尽全家之力供养一个学子,压根无所成,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不仅没用,屁|话还多。还什么有辱斯文、本该如此,真是不要脸至极!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却一事无成,还舔着脸活着,这才是有辱斯文!有的人家沦落到最后,买儿买女,与商贾联姻,享受着人家的供奉,还要当老太爷。真真是……不知是谁给他们的信心!越想越没用!”
天德帝赞同道:“小五说的有道理。听说虎子找你借钱了?”华自闲大方承认:“阿宝哥可能是第一次求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天德帝倒是欣慰:“虎子这孩子,过刚易折。不像你大哥,心里面有成算。如今可好,总算放下心来。”
华自闲为定王说话:“阿宝哥对差事可上心了。天天琢磨着如何提高精铁的产量和品质。”天德帝问她:“借了多少银子?可留下借条?”
华自闲摇头:“也就二十万两银子,没写借条。还好我们家是开钱庄的,要不然一时半刻还拿不出这些银子!”
天德帝提醒她:“定王府的家底,十年八年也还不完二十万两银子。”华自闲不在意道:“臣女还能跑定王府要银子去不成?再说了,要不是兵部和户部扯皮,阿宝哥至于跑我这借银子嘛!”
天德帝担保道:“那二十万银子,朕替虎子还了。”华自闲眨巴着大眼睛:“真的?”天德帝瞪她:“君无戏言!”
华自闲拍手:“陛下万岁!”天德帝道:“要不朕给你些盐引,转身卖给两淮盐商,就是一大笔银子。”
华自闲不太明白似的:“盐引?我听我大哥说过,边镇重地,为了不缺吃少穿,会给往来卖粮的客商兑换盐引。陛下的盐引还够用吗?”
天德帝气笑了:“算了,这事儿还是交给锦哥儿吧。你呀,赚钱不易,别大手大脚的随便借出去!”
华自闲不服:“哥哥和爹爹也经常资助同窗故旧。他们才是有去无回。前几日,一位翰林院致使的老翰林回乡,爹爹还悄悄给他孙子塞了二百两银子。虎贲卫一个老百户家里治丧,哥哥还命人送去了百两银票。阿宝哥借银子又不是为了自己享乐,不是还有陛下嘛!”
天德帝一脸头疼:“行了,天色不早了,拜见完皇后,早些出宫去吧。”华自闲问:“陛下,臣女能去敬妃娘娘那看看吗?”天德帝道:“去吧,去吧!”
华自闲欢欢喜喜的走了。怡贵人伺候皇帝吃点心:“苍梧夫人天真赤城,与传说中果然不同!”
天德帝不以为然道:“世人衡量女子的标准太单一了,没资格评论华小五。这姑娘算账的本事一顶一,比好些户部官员都厉害。堂堂大齐,六部之一,养了太多废物!”
怡贵人计较的是,没想到这位苍梧夫人在陛下面前如此得脸,还要继续讨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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