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像是一道天堑,分隔了内外两个世界。行宫内自成结节,仿佛一切的灾祸,都不复存在。
华自闲洗上了热水澡,吃到了热气腾腾的精美食物,除了品类比在洛阳城时少了一些外,口味依旧。划入松软的被子进入梦乡,床铺的熏香味道都没有变。
掌灯过后,华寄锦好不容易得了空,前来看这不省心的妹妹。知道这小丫头睡得正香,不忍心吵醒。坐在她的床头,大致的看了两眼。
随知道这小丫头翻了个身,踹掉了身上的被子。华寄锦只能起身,寻了个薄些的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山中温度低,可不要着凉了。
出了房门,方阵早已经守在门外。华寄锦转身去了书房,喝口水道:“说!”热水都是奢侈,更别说茶水。华寄锦喝的是放凉的冷水,解渴就好。
“少爷,昨夜李家的商大少爷同郎主说了康王的事情。”方阵不敢隐瞒,据实已报。华寄锦本就没想着能瞒多长时间,只是下意思将这“肮脏”的事情过滤一下而已。“郎主说什么了?”
“郎主说康王陛下不要脸,妻妾成群,孩子都七八个,还肖想小姑娘。当人是拉磨的驴吗?面前吊着根吃不到的胡萝卜就给你卖命?舍生忘死?”
华寄锦满意:“小丫头看得倒是挺明白。”方阵为难道:“少爷,商大少爷还说,万一康王殿下逼迫太过,郎主可以嫁个他。”
华寄锦还真没想到:“小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管不了,也管不动了。这事儿郎主不提,你就当没发生。还有五郎主闲不住,好生跟着她,有事爷顶着!”
华自闲睡到日上三竿,被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声惊醒的,不耐烦的坐起身:“怎么回事?”守在床前的白鹤道:“隔壁薛侍郎家因为餐食和宫女吵了起来,不打紧。”
华自闲没对上号:“薛侍郎?哪个薛侍郎?”白鹤道:“礼部薛陶音薛大人。”华自闲还没反应过来。白鹤只能补充道;“就是那位说女子打马球、蹴鞠有伤风化的薛大姑娘的父亲。”
华自闲总算想起来这号人物:“原来是嫡长派的中流砥柱。他们家不是自诩规矩,最是清贵不过,怎么如此大声讲话?不合规矩,跪祠堂还是抄论语呀?”
白鹤笑:“姑娘这张嘴呀,真能气死个人!”华自闲揉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白鹤答:“葛妈妈一早领人包了小馄饨,还有鱼片粥和酱菜。姑娘还想吃什么?听说万安山野味不少,等下白鸽出门打猎,晚膳吃炙兔肉如何?”
没了矫情的环境,华自闲立马收起一切毛病:“穿骑服。还有,家里面还有什么吃食,准备些。待会儿去父亲还有诸位姐姐们那里看看。华家还好,姐姐们家大业大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白鹤道:“姑娘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华自闲终究没忍住嘟囔一句:“怎么就和薛家成了邻居!”白鹤说:“姑娘有所不知,这院子是大人最先看上的,薛家人不知,还想抢占。扬大人领了锦衣卫来,薛家人这才老实。谁知纠缠的功夫,其他的好院子都没了。薛家只能选择隔壁的匠人房暂且度日。”
华自闲说了句:“薛家人最爱打着规矩、祖训的旗帜为自己谋利。真拿自己当康王派的嫡系了,正经主子还没翘尾巴呢!”
白鹤小声道:“姑娘慎言,行宫不比家里。人多嘴杂,心浮气躁。”华自闲明白过来了:“薛家缺衣少食,面子都顾不得了!”
白鹤回了句:“薛家最是规矩不过,非要与老天爷斗气,离开洛阳稍微晚了些,确实略有些狼狈。”
华自闲带着小丫鬟拎着食盒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薛家的丫鬟探头探脑。华自闲无意起争端,权当看不见。
陆夫人和陆选芳跟着兴庆侯府一起,院子宽敞,吃食不缺。好在华自闲准备的东西多,要不然都不太好意思拿出手。
李家是宽厚人家,院子分在圣安殿脚下,虽然出来时匆忙些,可有陛下的特殊照顾,也能过得下去。
唯一不足的是,李老夫人牙口不好,吃惯了软食,胃口不太好。李周焕和华自闲商量了,等下寻些柴火,煮些鸡汤米粥给老人家。
永城侯家也不算太乱,华令禾夫妻只分到一处厢房,屋子里有些潮湿,吃食也是府中统一分配。
华自闲一看这样不行,寻了两个小炉子和一些炭火过来,又送了粳米和腊肉,让他们暂且忍耐些日子。
临出来时候,华令禾不放心:“怀王府全靠家家撑着,我怕她压制不住王府里面的魑魅魍魉。”
华自闲拍拍她的手:“三姐姐放心,我这就去怀王府门前耍鞭子。倒是你,可别为了那废物一让再让。你是华家娇养的女儿,不是来徐家受气的。一再退让,只会更加软弱可欺。”华令禾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爹娘为我伤心难做。”
怀王府……嗯。怀王府的院子真不小,就是人多,显着拥挤。华令家将最好的屋子让给了老太妃和沈侧妃。
等华自闲拜访完长辈出来,早有侍女在焦急的等待着。华自闲一言不发,向华令家的院子走去。侍女疾步跟在后面,倒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走进华令家寝室,朱妈妈正焦急的守在华令家床边,见到华自闲,跟见到救星似的:“五郎主,您总算来了。”
华自闲看向颜色苍白,已经晕厥过去的华令家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还不去请大夫?”
朱妈妈恨道:“老太妃和沈侧妃派人守住了院门,说是丢了东西。”华自闲不解:“这两人怎么混到一起去了?怀王他娘这般糊涂吗?”朱妈妈叹气:“还不是让母家的穷亲戚闹的,人又糊涂,谁好谁坏,根本分不清!”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华自闲掏出一颗保命丹,问道:“可还有黄酒?”朱妈妈连连点头:“有有有,五郎主等一下。”
华自闲急忙吩咐白莺:“去找明辉姐,随敢拦你,你扇谁巴掌。”朱妈妈给华自闲磕头:“五郎主大恩大德,老奴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华自闲扶起朱妈妈:“应该是我感谢妈妈才对。是妈妈在守护我家四姐姐,要不然也等不到我来。”
朱妈妈抹泪:“五郎主哪里的话。”华自闲问她:“几个月了?”朱妈妈道:“两个多月了,府中不太平,不敢走漏风声。”
华自闲看向窗外:“要好好查查这院子了。不过,此处明显不是静养的好地方,要寻个由头,将四姐姐接出来才行。”
朱妈妈马上明白华自闲这是有主意了:“都听五郎主的。”华自闲道:“搬去我那里吧,虽然小了些,胜在安静。”
朱妈妈有些问难,华自闲安她的心:“放心,我亲自去和怀王说。妈妈只需带上四姐姐的东西,一样都不许落下。一粒米、一根针都不行!”
终究是晚了一步。华自闲用红布包住那血肉模糊的一小团,转身就走。朱妈妈急了:“五郎主,您这是要干什么去?”
白莺拦在朱妈妈面前:“妈妈莫急。我们郎主不会做没分寸的事情。四姑娘的孩子更不能白白没了,那可是怀王府未来的继承人!”
华自闲一路疾驰,提着鞭子,一看就不好惹。万安行宫院子套院子,怀王家的风声,多少都听到了,暗中看热闹的可有不少。
怀王元易只觉得耳边风声响起,直觉感到危险,下意思躲避。转回身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第二鞭子,以及气红了眼的华自闲。
怀王还是有些懵的:“五妹妹?”华自闲冷嘲热讽:“高攀不起怀王府这门显亲,殿下叫我一声苍梧便可。”
华自闲鞭子不停,怀王左躲右闪,完全没有正面迎敌的打算。倒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这是在做什么?就不怕圣上责骂?”
华自闲趁乱回了句:“不怕,有本事你去圣上面前参本夫人一本,天塌下来有我爹、我哥哥挡着!今天不教训教训这个懦夫,当我华家人好欺负!”
最后还是怀王的顶头上司,金吾左卫的指挥使,被推出来讲和。老人家年纪不小了,连日奔波,疲惫难掩。“夫人明鉴,刚刚大家伙正在商讨修建房屋一事。别说洛阳水位迟迟不下,就算此时水退去了,一时半刻也住不了人。陛下的意思,在行宫附近帮着百姓修建房屋,共渡难关。还特意调来了神策军帮忙。”
华自闲收起鞭子,拱手道:“苍梧唐突,还请崔大人恕罪。”崔指挥使道:“恕老朽多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怀王殿下有错,也要明白错在哪里不是?要不然一个不好,多了怨恨,夫人最容易里外不是人了!”
这话也没错,毕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妹妹再亲,也是外人。华自闲客气道:“崔大人说得是,小女今日是替怀王殿下的不孝子来的。”
崔大人的目光看向怀王,那意思很明白,殿下何时养了外室?孩子都出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怀王百口莫辩,焦急道:“可是王妃?”华自闲临出门前,将那团血肉好生放在一锦盒中,如今交给怀王:“这孩子不孝,不能伺候怀王殿下左右。小女斗胆,带着孩子见见他父王的英姿,也算全了一场你们的父子之情。至于这鞭子,也是替这孩子抽的。既然不孝,那就不孝到底好了。毕竟是一条人命,无端夭折,怎能没有怨气!”
华自闲说完,转身就走。崔大人看看怀王,又看看华自闲,连说三声:“这……这……这……这可怎生是好!”
怀王小心捧着锦盒,追在华自闲身后:“五妹妹,对不住……”华自闲不耐烦:“怀王殿下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你对不住的,是你的亲骨肉,你的妻子。先将这可怜的孩子安葬好,再来说对不住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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