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道齐国那里是谁在和我们交易?”贺齐舟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听说交易的地方叫镇南关,对方可能有好几拨人吧。”翟彪道。

    贺齐舟略有失望,但也不敢过多发问,如果翟彪再去转问其他人,自己难免会被人猜疑。

    “跨过前面的小河就出了夏州地界,说来我还是地道的锡州人,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翟彪有些感慨地说道。

    “河呢?”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贺齐舟压根就没见着哪里有河。

    “前面飘雪的地方不就是吗?你这个牧人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翟彪有些不解地问道。

    贺齐舟一看,果然在前方数十丈的地方时不时贴地飘起一层雪雾,后悔为何会有此一问,忙道:“前天打拳眼睛到现在还肿着,看东西老是模模糊糊的,希望十天之内可以恢复吧。”

    “嗯,现在阳光也挺刺眼的,尽量看脚下,别看远处了,我先回去了,离开时间久了又要被四哥骂了,宿营的时候再来找你。”翟彪道。

    贺齐舟暗道自己这个冒牌牧民不能再乱开口了,否则迟早露出破绽,还是多看少说为妙。

    “过河了,小心慢行——”前方传来车夫的叫声,被大风吹过的河面上露出晶莹的冰面,河对岸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用红漆书写了三个字——锡州界。

    第一日行进了约八十余里,队伍在一处军驿边扎营,贺齐舟见那四哥往驿官那里塞了些银子,问翟彪商队又没住进驿站,为何要付钱?翟彪说,驿站都选在避风向阳处,还有人值夜,所在要扎营在驿站边,必须给钱,道上的规矩是人、马各十文,骆驼二十文。

    贺齐舟留心了一下营地的情况,盐帮驼马最多,但人却不是最多的,一共是包括二哥、四哥在内的十名护卫和十名车夫,当然车夫肯定也是盐帮的好手;

    莲花帮十二名护卫,十名车夫,其中两名护卫名义上是齐舟的下属;

    队伍最后的是六名护卫,四名车夫,两座毛毡车内是二男二女,因为都蒙着围巾,也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三伙人呈品字形扎营,盐帮带了三座毛毡帐篷,车夫睡一座,二哥和他手下一座,四哥和他手下一座,帐篷内都有铁炉,烧牛粪取暖;

    莲花帮也是三个帐篷,同样的车夫一座,帮主、完颜钢等六人一座,许暮雪则和齐舟与另五人挤一个帐篷,与那运草马车上的冰冷不同,烧起火炉的帐篷内温暖如春,因为许暮雪是女子的缘故,也因为贺齐舟贵为堂主,直径两丈的小帐篷内用粗布隔了个六尺见方的区域专供贺齐舟与许暮就寝;

    最后的商旅也扎了两座帐篷,马车内的四人一座,护卫和车夫一座。

    晚餐倒也齐全,奶茶、肉汤加烤饼,最苦的是如厕,男的也就算了,小雪实在是不方便。贺齐舟想了个办法,反正货物里多的是皮,用路上拣的细枝扎了个人字形的架子,再覆上一整张牛皮,撑开就变成了一个遮风的三角形小帐篷,倒也化解了一路上的尴尬。

    贺齐舟从出发时就是一副呆傻孤僻的样子,也不怎么和莲花帮帮众说话,在篝火前烤火时,同样不怎么受帮众待见的翟彪又过来找贺齐舟聊天:“德仁兄弟,我们这一路上大部分时候都要挤这种小毡房,我打听了一下,七八天后才会有客栈过夜,是咱们盐帮开的,可能要到锡州的州府宣城才能住进大客栈,那时还有一批货要加进来。你们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对我说。”

    “好。”贺齐舟也不客气,“你知不知道前几次是在哪里被劫的?”

    “都在宣城附近,宣城位于阴山北麓的一个谷地之中,北面是一大片低矮丘陵,骆驼差不多要走五天,那里曾发生过一起;然后过宣城后要穿越阴山,阴山山高壑深,极易躲藏,其他几次都是在那里被劫的。”

    “那为何才带这么些护卫?”贺齐舟不解问道。

    “齐国不让那么多人进去的,到了边境我们还要留下一些人,再说人多也没什么用,只会增加路上的补给,两座毡房就占掉了一辆驼车,关键还是要多几个像你这样的高手。”翟彪恭维道。

    “我也算不得什么高手,对了,你说家在锡州,有没有机会去看看家人?”贺齐舟问道。

    “我也想呀,看来是没什么机会。我祖上其实是中原的汉人,被掳来宣城采矿,归入奴籍,家人都不长命,父亲早几年就病死了,现在家里只有我母亲一人,在宣城替大户人家缝补为生,小时候听爷爷说,周朝立国时,大赦天下,除了那些不愿投降的战俘,都取消了奴藉,没想到现在奴籍的人又开始多起来了。”

    “那你怎么会入了莲花帮?”

    “十三岁那年在宣城和人打架时正好被返回统万城的二哥看见,见我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就问我想不想跟着他?反正也吃不饱,和娘一说就去了统万城,从底下打杂的伙计做起,仓库、赌场、客栈,什么活都干过,因为练武还算刻苦,两年前入了帮,也守了两年的暗房。”

    “那你有没有回去看过你娘?”

    “十年里最多去过四五次吧,不过最近两年一次都没有,如果能活下来,回来的路上一定要回去看看。”翟彪道。

    贺齐舟心想,怪不得这小子被其他人看不起了,原来一直被安排守暗房,如果换做是自己,就算要冒点险,也情愿当保镖,可以到处走走。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这条路如此凶险,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想通过打拳攒到这个差使?”

    “你不也有原因嘛?”翟彪道:“我不清楚每个人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这一趟下来,就算是赶车的车夫也二百两进账,许诺给我的是四百两,抵得上我拼死拼活做六七年了,我娘下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不过早知道从你打拳那里可以攒那么多,我就不求二哥带我来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点。攒足银子回去陪你娘。”贺齐舟暗骂郭问小气,自己一个堂主也才这么点,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回到齐国再说。

    “哪有那样的好事啊,我们盐帮是只进不出的,只有哪天我升上去了,接老娘去统万城,不过以我的资质,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翟彪叹道:“不说这个了,今晚是我值上半夜,差不多得回去了。”

    “那你去忙吧,郭问帮主说,等十天后他、我还有完颜三人轮流值夜,现在还不需要我做什么。”

    “嗯,进入丘陵地带才会有真正的危险。”翟彪道。

    ……

    毡房内,一丝暗红色的火光自铁炉封门的缝隙中透出,粗布围成的帐中之帐里,贺齐舟与小雪一会面对面而卧,一会同朝一个方向,最后还是觉得背靠背最是自然,因为毡房内还有五人,既不方便说什么,也不方便做什么,自从小雪恢复真气运行后,就不需要再钻入贺齐舟怀中睡觉了。

    劳累一天后,毡房内很快传来鼾声,贺齐舟能够听见,夹杂在鼾声中还有极其细微的谈话声:“你说咱们新来的堂主瘦是瘦了点,但模样还是挺俊的,怎么会看上这么丑的一个女子?”

    另一人道:“是呀,我也见着了,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大美女呢,后来她在拉好布帘时我瞧了个真切,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一点点头发还全都是枯的,害我现在都睡不着。”

    “听说有肺痨,这次那个新来的愿意加入我们帮,条件就是带他们去南方,所以我们没必要真当他是堂主,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贺齐舟知道以小雪的耳力当然也能听到那二人的对话,不由得转过身来,右手搭在小雪的细腰上,找到对方的右手,五指相扣,在其耳边轻声道:“别听他们的,肉比前几日又多了。”然后腹部重重挨了一肘,两人侧卧着,一夜酣睡……

    贺齐舟听得出昨晚说话的正是郭问派给自己的两个手下,今天对他们就没这么客气了,收拾帐篷、喂牲口、整装行囊……一些重活就落到了那两人头上,自己也乐得袖手旁观。

    因为冬日里白昼很短,队伍巳时才出发,依旧是昨天的队列,最后的商旅仍旧神秘。许暮重新回到冰窟般的马车,虽然极冷,但比骑在马上还是要好了许多,置身马车外就像是被冰贴身包住的感觉。

    一天两顿的白蜜丹黑蜜丹就在车内服用了,脸肿了又消,消了又肿,反正也没人瞧见,除了贺齐舟不时靠过来说两句话,其他时间全都用在盘坐吐纳之上了。

    一侧是连绵的高山,一侧是无边的草原,队伍像这样连续走了三天,贺齐舟都有种错觉是不是在原地踏步。第四日中午,地势总算有了些起伏,行至一处避风的谷地后,从前方传来休息半个时辰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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