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煞老夫了吗?快起来快起来,此等大礼我怎么受得起!”愣了一会儿神,一直到萧云鹤几个头都快磕完了,叶狼齿才算是反应过来。他慌不迭的就伸手向下,抢着把萧云鹤给扶了起来。

    叶狼齿早就知道了宇文轩把萧云鹤选择为继任者的事,现在更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这可就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纵然现在萧云鹤还是不名一文的大头兵,他却也不敢端将军的架子大剌剌地受萧云鹤的这一拜。

    叶狼齿拒不接受萧云鹤的跪拜,萧云鹤拗不过他,也无心跟他在这里虚情假意地扯皮,顺势就起来了。

    但是站起来的萧云鹤,神色却依然很激动。他双手抓着叶狼齿的手掌,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眼神中充满了狂喜和惊异,还带着些震撼,几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变幻不定。

    “小兄弟,你没事吧?”萧云鹤的奇怪表现把叶狼齿看得心惊肉跳的,颤声问道。

    自己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话,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看这个小子年纪虽小却很有沉稳的大将风度,应该不至于因为自己第一句话,就大受打击承受不住吧?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狼齿心生疑惑,在心里把萧云鹤越想越歪,却又怎能知道,现在在萧云鹤的内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一般的波涛汹涌了。

    萧云鹤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对于自己认定的事坚信不移,这本是一个优点。但是世间万物,有利亦有弊,过分的坚持己见,很有可能就会发展为刚愎自用偏执成狂。

    萧云鹤对于自己几天来针对蛮人的这番见解本有很大的信心,但叶狼齿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打碎了萧云鹤长久以来培养出的自信。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解释,一句话,萧云鹤就能明白,叶狼齿所言确实有道理。而从叶狼齿的身上,萧云鹤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之处。

    之前的十五年中,萧云鹤一直都生活在白眼和冷漠中,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通常情况下会变得极度自卑和不自信。或者物极必反,走向另一个极端,变得孤傲偏执。

    生活的环境对于人的影响是极大的,尤其是像萧云鹤这样没有完整家庭*的孩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遭遇到了这样的极端境遇。虽然由于苏流沙的的影响,萧云鹤并没有完全走向这两个极端,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偏向于后一种变化,不明显,但确实有这一种趋势。

    纵然处处受人白眼,受人欺凌,萧云鹤依然在心底深处埋藏着这一份孤傲。

    纵然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都欺辱与我,我又有何惧?我萧云鹤,又岂会与你们这些低劣卑下之辈相计较?

    这份孤傲,帮助萧云鹤撑过了那最难熬的十几年,还把他打磨出了一颗坚强倔强的心。但同时,随着他心智的日渐成熟,这种孤傲偏执的性格,也渐渐显现出了它的缺陷,只是萧云鹤自己意识不到而已。

    叶狼齿的一句话,虽非有意,却已经把萧云鹤的这份孤傲偏执打得粉碎。这就好像一个一直站在山巅上自以为一直在“一览众山小”的睥睨四方者,忽然间发现自己脚下的山峰瞬间被夷为平地。自己突然间坠落到地面上,正在仰着脸看着另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一样。

    这样从山巅到低谷的体验本来是一种很痛苦的经历,有这种经历的人,大半在一开始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反抗,与人争斗,拒绝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即使最后接受了这个现实,也会经历一个不短的过程,而且其间的过程也会伴随很多的痛苦转折。

    但是萧云鹤却完全没有这种痛苦的受挫感,叶狼齿的这句话,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如雷鸣一般,瞬间就把他那自成格局的心理世界崩塌尽碎,却又在瞬间从废墟中展现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就像是一道在深夜时分划过天际的闪电,一道亮光闪过,照亮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片新景象。

    萧云鹤完全没有体会到旧世界崩塌的痛苦,相反,这个新的世界出现得太快了,那惊鸿一瞥间,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个远比旧世界更宏伟,更壮观,更伟大的新世界的魅力,而浑然忘记了曾经有旧世界的存在。

    但可惜的是,这道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随后白昼再度为黑暗笼罩,那个惊鸿一现的新世界,已经完全隐没在了旧世界的废墟中,湮没无闻,怎么都找不到了。

    刚刚才见过了那一个崭新的新世界的惊人魅力,现在突然间没了,这让萧云鹤如何能够保持平静?他凝聚全部的心神,在这一片破碎掉了的旧世界中一遍遍的,仔细地搜寻着那惊鸿一现的新世界,锲而不舍,不找到誓不罢休,完全忘记了身外之事。

    心神全然内守,萧云鹤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全部的心神都凝聚成了一个唯一的目标——找回那个一闪即逝的新世界。

    有诸内形之于外,萧云鹤忘记了己身的存在,站在他身前的叶狼齿,可是把萧云鹤的外在表现看得一清二楚。

    萧云鹤内心的变化,叶狼齿全然不知。他只看到,萧云鹤脸颊上的肌肉来回抽动,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忽而双眉紧锁眼神凌厉,忽而又面露微笑神情痴痴,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就像是疯了一样。

    叶狼齿越看越是心里不安,连叫了萧云鹤几声,萧云鹤只作不理,充耳不闻。不得已他逐渐把自己的音调提升,却还是毫无起色,先前还耳聪目明与常人无异的萧云鹤,此刻已经在瞬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聋子。

    而且叶狼齿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刻的萧云鹤的双目,已经变成了一片璀璨的金黄色。两团不断跳跃的金色火焰,在萧云鹤的眼眸深处,热烈地燃烧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黄色。

    萧云鹤的异常表现,让叶狼齿越看越是心惊,还没等他想出解决办法来,萧云鹤忽然把脚一抬,竟然走了起来。

    萧云鹤一圈圈的在帐篷里走着,帐篷的面积虽宽敞却也不足以让人在里面健走,萧云鹤走到另一端就自动转换方向,折回来,又折回去,一圈圈地绕着圈子。

    奇特的是,萧云鹤现在已经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到了自己的内心中,全然不知身外事,但是走起路来,却好像依然有着敏锐的感知,走到帐篷的边缘也没有一头撞上去,一路走过的地方还有些杂物,他也没有踢到或者被绊到,就只是一圈圈地绕着圈子走来走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全速狂奔一样,跑起来的影子都快成虚影了,还带出了一阵阵的旋风。

    “小兄弟……你……”

    叶狼齿又连叫了萧云鹤好几声,依然都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着状似疯癫的萧云鹤越来越不受控制,想着宇文轩临走之时的嘱托,他心中焦急了起来,目光一厉,出手如电,准确而迅速地从层层虚影中,抓住了萧云鹤的左半边肩膀。

    “萧云鹤!!!”

    叶狼齿运足气抓住了萧云鹤,用大嗓门向着萧云鹤的耳畔呼喊,想要借此将萧云鹤唤醒。

    他现在已经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说的话太直接了,把这个自负聪明的萧云鹤给刺激得接受不了现实,而神经错乱了?

    他不想让萧云鹤继续发展下去,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把萧云鹤唤醒。

    这一声喊不仅是嗓门高了,而且叶狼齿还在这三个字中加入了自己深厚的功力作为辅助,兼具定心凝神之效,相信一定可以把萧云鹤纷乱的心神震慑归位的。

    叶狼齿的这一嗓子,还真不是盖的。萧云鹤受这一喊,全身陡然一颤,还在叶狼齿手中挣扎着向前的脚步,马上停下落到了地上。

    他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萧云鹤沉静入内心深处的心神,慢慢地抽离了出来,缓缓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叶将军,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萧云鹤愣愣地看着叶狼齿,动了动自己被抓牢的肩膀。

    叶狼齿的手还紧紧地抓在萧云鹤的肩膀上,紧紧的让萧云鹤无法挣脱。而且他还靠得很近地望着萧云鹤,表情充满忧虑和惊讶,看上去让萧云鹤很是奇异。

    他刚才全身心的投入到搜寻那个新世界的过程中,对于发生在外界的事情,包括自身的变化,他是一概不知。而叶狼齿对他的呼喊,此刻唤醒他作出的种种努力,他也是茫然不知。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刚才新世界出现之前的那一个时间段中。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叶狼齿苦笑道,“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不记得什么?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萧云鹤茫然道。

    叶狼齿苦笑不已,不言语,松手,让萧云鹤恢复了自由。

    “叶将军,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叶狼齿的苦笑,让萧云鹤明白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事情,而自己却半点印象都没有,他马上追问道。

    “我们刚才一直说得好好的,结果,你一跪下,我刚把你扶起来,你就变得很激动,全身还在颤抖。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一个劲儿地喊你,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最后还在这个帐篷里面一圈圈地绕圈子,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了。要不是我用力抓住了你,我真担心你会把这个帐篷给拆了!”叶狼齿看着萧云鹤茫然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疑虑更深,当下和盘托出道。

    “有这种事?”萧云鹤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叶狼齿点头,脸上的苦笑更甚。

    “真是怪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萧云鹤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叶狼齿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云鹤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那段记忆仍然找不到一死一毫的残留印记,而且更奇怪的是,让他做出这种怪异举动的关于那个新世界的苦苦求索,也忽然间有如冰雪消融一般,也从他的记忆中瞬间清除了。

    内心世界的剧变,惊鸿一现的新世界之光,好像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一样。萧云鹤一清醒过来回到现实,马上就从记忆中消失了,再也想不起来。

    看着萧云鹤抓耳挠腮地苦苦思索,脸色越来越苦怎么都想不起来,叶狼齿也不忍苛责,于是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我看你刚才应该是想到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关节,心神太过专注才会发生这种事的。想不起来就不用去勉强自己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云鹤只能点点头,脸上的苦意却还是有。

    莫名其妙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还在这一段记忆空白的时间段做出了一些很疯狂的事,让萧云鹤如何能够安得下心来?

    叶狼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于是他马上开口说起了别的事,想要借此引开萧云鹤对这件怪异之事的注意力。

    “刚才都是我那句话引起的,小兄弟,你知道这个想法,最早是谁提出来的吗?”叶狼齿问道。

    萧云鹤果然被叶狼齿的话给转移心神了,他奇怪道:“这难道不是叶将军想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了,小兄弟,你也太高看我叶某人了!这听上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一点就透。但是如果你想不透,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这方面去。我不过是一介匹夫,哪能看得这么透彻?想出这个根本对策的人,是大将军!”再度提起“大将军”这个左卫军上下都熟悉的称谓,叶狼齿的语气中依然充满了浓浓的敬意。

    “是他?”萧云鹤虽不知道,却并不怎么惊异。

    或许他还没有像叶狼齿一样对宇文轩发自内心的崇敬,现在还多出了些排斥,但他不得不承认,宇文轩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当然是大将军,当年他以一己之力将侵略如火的蛮人大军,给阻挡在了京城以北,一路将他们打回到北疆,又以左卫军为链,十年内,没有放一个蛮人南下。除了大将军,还有谁能看得如此通透?”

    “他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点的?”萧云鹤愣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

    “十年之前!”叶狼齿平静道。

    “什么?”不同于叶狼齿的平静若水,萧云鹤惊得险些跳起来。

    “他这么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早一点付诸行动?难道他喜欢拉着别人在这里吹风沙玩吗?既然有了釜底抽薪的办法,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让左卫军做这无用功?他难道不知道,这十年来,北疆的百姓有多少都死在了蛮人的弯刀之下了吗?”萧云鹤大怒道。

    叶狼齿却依然很平静地看着萧云鹤,看着他狂怒不止地一口口地骂着,脸色始终如一的平静如常。

    一直到萧云鹤骂完了,住了口,叶狼齿方才缓缓开口。

    “小兄弟,如果你不是大将军亲自选中的继承人的话,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打你一顿。”叶狼齿很平静地看着萧云鹤,但是缓慢的语气却告诉萧云鹤,他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萧云鹤脸上的怒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呐呐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大将军虽然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但是你以为,想到了,就可以放手去做了吗?如果一切真的有那么容易,大将军又岂会在这荒蛮之地,和这些毫无人性的蛮人纠缠十年之久?你以为,别人都比你傻吗?”萧云鹤毫不留情的斥责让叶狼齿的态度也变了,和萧云鹤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冷淡下来了。

    萧云鹤闭上了嘴巴,现在想说什么完全是找死,还是先听听叶狼齿怎么说吧,好像里面确实有隐情。

    叶狼齿缓缓开口:“打败这些蛮人,不难。用计谋把这些蛮人集中到一起,集体迁移如内地,有些麻烦,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凭借大将军的能力,眼前的这些蛮人不过是癣疥之疾。根本不足为虑。如果大将军可以放手施为的话,我相信,用不了两年,北疆将不再需要左卫军的驻防,蛮人之患将被一举根除。”

    叶狼齿说得很自然,就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实一样,很笃定。

    “可是我们的敌人,并不只是在这片荒漠里的蛮人。最大的敌人,在我们的内部,在京城!”叶狼齿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中多了些隐藏不住的愤懑,萧云鹤听得出来。

    “京城有人反对?”萧云鹤问道。

    “没错!攘外必先安内,大将军看得通透,但他却要受制于朝廷。那帮无所事事的老匹夫,只知道嫉贤妒能,什么都不懂,却喜欢到处指手画脚!大将军不止一次向朝廷上过奏折请求将蛮人内迁,一条条的说得很详细,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这样做有多少好处。偏偏那帮老贼个个都是阴毒之辈,就是见不得大将军再立功劳,千方百计地阻挠。要不是有他们这帮混蛋在,我们这十几万儿郎,又怎么会至于困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吃了十年的黄沙?”叶狼齿说着说着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比萧云鹤刚才还要义愤填膺。

    “叶将军说的老贼,可是指宋家的人?”萧云鹤揣测道。

    “宋家?有,不过,不止是他们这一家!老不死的老贼,总是有很多!”叶狼齿冷哼道,言语间仍是忿忿的。

    “咦,你怎么猜到宋家的?这是朝堂的隐秘啊,大将军不应该这么早就告诉你吧?”叶狼齿气愤中忽然觉得萧云鹤的话有些奇怪,于是就问了出来。

    萧云鹤沉默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在蛮人军营中,见到宋家人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当然,关于宋青衣的事情他只字未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也。

    让萧云鹤有些惊讶的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叶狼齿只是冷笑了两声,却并没有勃然大怒。

    想当初萧云鹤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即使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萧云鹤都忍不住地怒火中烧。这个叶将军看着刚才比我还要冲动,听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己人的背叛,是比敌人的凶残还要难以容忍的事。家国观念淡薄的萧云鹤都是忿忿难平,怎么叶狼齿还能这么镇定?

    “宋家的这点鬼蜮技俩,自以为做得多么高明,其实,打从一开始,大将军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这么多年来,他们和蛮人暗通款曲,妄图借助蛮人的力量,消磨掉我们左卫军的实力,简直是痴心妄想!”叶狼齿冷笑道。

    “你们早就知道宋家人和蛮族的勾结了?”萧云鹤惊道。

    “当然,大将军作战最重情报,到了北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宋家人的小动作。这十年来,宋家一直将我们的行动通报给蛮人,却不知道,我们一直在利用他们。这十年来,蛮人屡战屡败,实力越来越弱,族群的人数也越来越少。这里面,还要感谢这些人的成全呢!”叶狼齿笑道,笑容里却感觉不到感激的温度来。

    “看来……”萧云鹤苦笑,“我真的错怪了大将军……”

    “你明白就好!”叶狼齿点头道,对萧云鹤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大将军是我们左卫军的灵魂所在,上上下下十二万的将士,有哪个不对大将军敬若神明?你这番话也就能在我这里说说,要是出去说,我敢保证,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被人打死!”

    “我明白,”萧云鹤苦笑更甚,还多出了些愧疚,“我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多谢叶将军教诲,这个世界的事,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

    “你也不要灰心,你毕竟还年轻,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就算大将军知道,她也只会为你感到高兴,而不会有什么不快。你要相信,大将军既然选择了你,他就不会再动摇对你的信任。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成为下一个大将军!”叶狼齿拍着萧云鹤的肩膀,为他打气道。

    “叶将军,你太看得起我了!”萧云鹤继续苦笑,“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原来的自以为是是那么可笑。成为像大将军一样的人,实在太难了!大将军选择了我,只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干嘛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叶狼齿皱了皱眉,“该不会是我之前说得太急了,伤到你的自信心了?你应该没有那么脆弱吧?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这么快告诉你了!”

    “还是大将军沉得住气,我这么自作主张告诉了你,没想到却起了反作用!”叶狼齿满脸的苦恼,一抬头抓住萧云鹤的肩头,定定地看着他道,“小兄弟,你可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这个继承人,一定可以做好的!我对你有信心!”

    “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啊!”看着叶狼齿满是鼓舞的眼神,萧云鹤笑得苦涩无比,“大将军是需要一个继承人帮他撑住左卫军的担子,但是我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你有的!谁说你没有?”叶狼齿大急,这要是真的让萧云鹤就此消沉了下去,岂不全都是他的罪过?

    宇文轩可没有说要他吗实情告诉萧云鹤,是他自作主张觉得蛮人败了,时机成熟了,才想着提前告诉给萧云鹤事情,让他早早做好准备。却没有想到,萧云鹤竟然因此而丧失了信心。好好的继承人,被自己几句话就给废了,这让他怎么向宇文轩交待?

    “叶将军,我现在已经对自己看得很清楚了。或许我的确有一些小聪明,但是距离大将军的程度,还有太大的距离。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不自量力地做大将军的继承人,而是应该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叶狼齿的急切并没有改变萧云鹤的心意,萧云鹤坚定地说道。

    萧云鹤是真的对自己看透了,之前十五年的经历,虽然充满了惨痛的记忆,但那却是一段很简单很单纯的记忆。这个世界远远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单纯,血与火的磨练可以给他一颗坚强的心,却给不了他对人情世故的深入认知,给不了他心智的成熟与完整。

    他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看到了自己的不足,萧云鹤更要下定决心去弥补。他不是叶狼齿想的那样丧失了信心,而是从云端飘回了地面,对自己,对未来,有了更现实更踏实的看法。

    心中有了决断,萧云鹤已经不想再耽误下去。

    他向着叶狼齿一揖到地,恭敬而坚定道:“多谢叶将军的坦诚相告,以及对属下的教导!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请将军恕罪!”

    说完,萧云鹤转身就走,大步流星,步履稳健。

    “回来!”叶狼齿大喊道。

    萧云鹤转身,叶狼齿劈头就问:“你这个冲动的小子,想一出是一出。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还要事,深更半夜的,你哪里来的要事?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叶将军,我是要回后营,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我怕单将军他们还不知道我的死活呢!”萧云鹤苦笑着解释道,他就知道叶狼齿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脚步都特意加快了,却还是没有能躲得掉。

    “那老小子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打紧?大将军和我知道了就可以,管他干什么?”叶狼齿对单轳不屑一顾,两个人之间好像还有些不和呢。

    “可是我始终是后营的一员,其实我早就应该回去了,只不过这几天一直遇到各种突发情况,耽误了这么多天,已经是大大的不该了。现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必须得马上回去了!”萧云鹤辞谢道。

    “在那个老小子的手下,能干出什么好来?小兄弟,跟着我吧,我报证,给你最好的待遇,比在你原来的地方强多了!”叶狼齿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对萧云鹤大加拉拢。

    有了刚才的那番对话,萧云鹤倒不怀疑他的诚意,但他还是谢绝了叶狼齿的好意:“多谢叶将军美意,但我还是觉得,在原来的地方会比较好。我现在欠缺的太多了,留在叶将军这边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后营的位置,也是大将军给我选择的道路。我现在已经醒悟,还是按照大将军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去磨练几年比较好!”

    照现在的发展趋势,留在叶狼齿的身边,他肯定会对萧云鹤大加重用,必然不只是后营那样的一名寻常士兵。

    要是换了以前,萧云鹤一定求之不得,相信一般人也会大喜过望,毕竟受人重用提拔是件好事。但是现在,萧云鹤却不这么看。

    他欠缺的实在太多了,仅仅凭借宇文轩的关系就得到重用,又岂是萧云鹤所愿?虽然这几天萧云鹤也做了一些事,但那些大都是侥幸为之,而且全都是凭借一腔血勇的蛮力,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想要让自己提升,变得比现在更好,就需要经历更多的磨练。而真正的磨练,只有从最低层,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的时候,才会取得最好的效果。

    所以,萧云鹤决心回去继续做一名普通士兵,从平常中领悟学习,弥补自身的缺陷。曾经极为厌恶的枯燥无味的后营,在萧云鹤此刻的心目中,却变成了一个很有必要的试炼场。

    “要磨练,在哪里不能磨练?跟我来,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他,你就知道我这里的磨练,一点都不比单轳那家伙的后营弱!”叶狼齿可听不到萧云鹤的心声,不顾萧云鹤的婉拒,他已经伸手过来拉住萧云鹤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走。

    “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我……”萧云鹤没想到叶狼齿居然如此硬来,当下大惊道。

    “跟我来!放心,我还能坑你不成?等你见了那个人之后,你要是还想走,我叶狼齿绝对不拦着!”叶狼齿信誓旦旦地说道,拉着萧云鹤的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叶将军……”萧云鹤苦笑不止,他已经被叶狼齿给强拉硬拽地拉出了营帐,外面的士兵来来回回的,他不好在众人面前和叶狼齿拉拉扯扯,只能放弃了抵抗,半推半就地跟着叶狼齿不知道往那个地方走。

    没见过这么当将军的,怎么这左卫军里的人都这么奇怪,单轳是个没有正形的痞子将军,叶狼齿就是个喜欢自作主张的蛮横之人,前营的主将不知道是个什么人,不过照着这两位仁兄的标准来看,估计也不是什么善类。

    萧云鹤在心里充满怨念地描画着前营主将的相貌,叶狼齿已经把他拉到了一座营帐前面,停了下来。

    “好了!这就是了!你进去吧!”叶狼齿松开一直紧紧抓在萧云鹤小臂上的手,指着前面营帐上的门帘对萧云鹤说道。

    “里面的是什么人?”萧云鹤感知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又问道。

    他能感觉到,里面只有一个人,感受他的气息,应该不是什么高手。

    “那是乞河部落派来的人,打早上就来了,不过我一直都没去见他。现在,你就代我去见见这家伙吧!”叶狼齿拍着萧云鹤的后背说道,一副托付重任的认真模样。

    “乞河部落的人?”萧云鹤闻言一呆,随即问道,“他们还没走?”

    “这个问题,我也很奇怪啊!”叶狼齿眼神闪烁了一下,眯着眼睛说道,“这个问题,就得着落在你身上了!”

    “我怎么行?”萧云鹤赶紧摆手推辞,“我只是一个毫无官职的士兵,哪能代替将军去见外使?身份完全不搭界,再说我从来都没有这种经验,哪能担此重任?叶将军,还是你来吧!我得走了!”

    说完,萧云鹤转身就要从另一个方向逃走,奈何叶狼齿的武功胜他不止一筹,随手一抓,萧云鹤就又被抓了个现行。

    “跑什么跑?我说你行,你就行!”叶狼齿揪着萧云鹤的后襟不松手,不满地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去见这些一肚子鬼主意的阴险小人了,一见了他们,说不定我一冲动一上火,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下来了,那岂不是坏事了?你不去代替我,延误了军机大事,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叶狼齿话说个不停,一顶顶的大帽子轮番扣过来,萧云鹤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无奈地苦笑。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叶狼齿,也有一副好口才呢?

    好不容易等到叶狼齿说累了,萧云鹤才插上说道:“叶将军,这也应该轮不到我,来负这个责吧?蛮骑中有两万兄弟,那么多的人才,随便找一个,也应该比我强吧?您可别忘了,我是后营的人,这里的事情,轮也轮不到我来啊!”

    萧云鹤说得客气,潜台词却很清楚:我可是后营单轳将军所辖,你叶狼齿虽然官职在我之上,但是县官不如现管,你可命令不了我!

    叶狼齿也是个聪明人,哪能听不出萧云鹤这点鬼心思?

    只不过他却并不着恼,只是笑着说道:“好小子,有你的!居然拿这种话来噎我!不过,这招对我不太好使。今天这一回,你必须得去!这,由不得你!”

    “去吧!”

    一声喝,不等萧云鹤再次据理力争,叶狼齿在萧云鹤背后一推,猝不及防的萧云鹤,一下子就被他给推进了营帐中,一头就钻了进去,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喂……”

    萧云鹤没想到叶狼齿居然会突然来这一手,毫无防备的他跌跌撞撞冲进了营帐,向前冲了好几步,才算是停了下来。

    萧云鹤勉强停下来,正想要冲出去不客气地责骂叶狼齿几句,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那人的声音很恭敬,从语调上就听得出来。只不过让萧云鹤纠结无比的是,那人说的这句话,全都是由他听不懂的古怪音节所组成的,他一个个音节都听得清楚,但不管是单独拆开还是组合在一起,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他才想起这间帐篷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在。

    萧云鹤头痛地转过身,身后,一个身材矮小却庞得圆滚滚的小矮子,正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他的身材很矮,初步目测应该连一米五都不到,站在萧云鹤的面前,都还够不到他的肩膀。

    矮也就算了,偏偏他还胖得出奇,尤其是在肚子上,向外凸出很大的一圈,这么看过去,横向的宽度几乎超过了纵向的长度,让人几乎都要怀疑,他这样的身材能不能走得动道。

    再看他那张满脸堆笑的胖脸,上面也是一堆的肥肉,此刻保持着笑容,满脸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一层层都堆成了褶皱状。偏偏皮肤的颜色雪白雪白的,显然平时保养得不错,但是生在了这样一张胖脸上,这白里透红的一张脸,怎么看,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种白白胖胖的家畜身上。

    这个人,应该就是叶狼齿说的,乞河部落的使者了吧?不过蛮人应该长得挺健壮的,怎么眼前这位长成这德行了?

    已经打了照面了,就不好意思再装着没看见走掉了。无奈之下,萧云鹤只好硬起头皮,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看着那人一双胖得几乎分不出指头来的手掌,萧云鹤犹豫了很久,方才勉勉强强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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