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萧云鹤大感意外,忍不住惊声大喝起来。

    萧云鹤满以为,武元衡见了自己,会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的大松一口气,然后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时间,萧云鹤也有些迷糊了,不知道武元衡心里在想着什么。要他相信武元衡这样的人会贪赃枉法,那是绝对做不到的。莫非,这其中另有很深的隐情?

    萧云鹤双眉紧锁直直的逼视着武元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武元衡受了鞭怠大刑,看来有些虚弱,却依旧微笑自若的说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真的是卑职触犯了刑律,让大人失望了……”

    萧云鹤闷闷的哼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武元衡有些颓然的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大人……最好是相信。”

    “什么意思?”萧云鹤感觉他话里有话,马上追问。

    “就是这个意思。”武元衡微闭着眼睛,有些无力的靠在石墙上,说道,“卑职,确实是罪有应得……大人也是遵礼守法之人,以身作责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切不可因为卑职的缘故,拂乱了国家法度。卑职该受何罪何罚,自有雍州刺史府按律判定,大人切不可横加阻制,授人以柄哪!”

    萧云鹤心里憋屈成了一团,恨不能将武元衡的心挖出来,将他藏在的想法弄个清楚。原本以为,自己出马一驾到,解救武元衡、严惩恶吏刘德海,只在翻手之间,所有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但现在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武元衡闭口不言。以他的性子,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武元衡越是表现得这样,就越说明这件事情,其中隐情颇为复杂。

    萧云鹤回头看了眼牢门外的刘德海,见他正瑟缩的躲在一角,都没有朝这边张望,看来很是有些心虚。

    萧云鹤无奈地站起了身。对武元衡说道:“伯苍,不管这当中有什么样的隐情,也不管你愿不愿意实话实说。这件事情,本王一定会追查到底的!”说罢,就转身走出了牢门。

    武元衡睁开眼睛看着萧云鹤的背影。却是暗自幽叹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萧云鹤走到刘德海身前,冷眼瞪着他说道:“武元衡品性高洁脾气倔强,不肯让本王乱了法度,不然本王现在就要将他从狱中提出来。现在。本王就暂时将他留在狱中。不过,如果再让本王知道,有谁敢动了武元衡一根毫毛。一定让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刘德海吓得浑身一弹,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卑职记住了---来人,将武县令的牢房打扫干净,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请郎中来为他治伤,然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谁也不许怠慢!”

    “是!”几个同样心惊胆战地狱卒,马上忙活开了。

    萧云鹤冷哼了一声。这才带着高固等人离了牢房。他清楚武元衡的性子,如果强行将他从狱中拖出,他是抵死也不会相从的。而且这样鲁莽行事,或者还会落下一些口实,让武元衡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事到如今。只有通过别的方法,调查并解决这件事情了……

    萧云鹤也懒得在这个乌烟瘴气地刺史府里停留。带着人径直出了府,到了雍州驿馆。奔忙了一夜,人马皆困,众人也好稍事休息一下。

    萧云鹤吃了一点东西稍事梳洗了一下,心情有些纷乱的在房中来回踱步。高固和唐汉臣侍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以后,萧云鹤将紧锁的眉头稍稍舒缓开一点,对高固说道:“高固,你辛苦一点,现在赶回国都一趟。昨日查办了御史大夫以后,本王去见过了皇帝,向皇帝举荐了老太师和李景略去统领御史台事务。想必今天早朝,圣旨就应该下达任命了。你回到国都后,先找到李景略,然后和他一起去见老太师。请他们御史台立案提审武元衡,最好是让李景略这个御史中丞亲自来走一趟,本王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武元衡是个一丝不苟的规矩人,只有通过这种正规地律法途径,我才有可能将他先从牢房里弄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高固拱手一拜,正色说道,“卑职马上动身,即刻奔回国都。”

    萧云鹤点点头:“嗯,辛苦你了……速去速回。”

    高固应承了一声,带着两个甲士先走了。

    萧云鹤则是仍然有些闷闷不乐,独自坐了下来闷头想事。

    唐汉臣三四十岁,看似是个粗莽的武夫,却也有几分细心和机谋,这时对萧云鹤说道:“大人,卑职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云鹤看了唐汉臣一眼,说道:“讲。”

    “是。”唐汉臣说道,“大人在国都,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查办陆升党羽,事关朝堂格局,大人亲身离开,恐怕会有些不妥当吧?更何况,还有皇帝交待地追查粮税一案,以及大人自己的婚事、府里添置飞龙骑等等若干大事要办。大人却离开国都羁留在雍州,为了一个小小的五品县令之事多作耽搁,会不会得不偿失?”

    萧云鹤有些苦笑的说道:“你说得对,这些事情都很重要。不过……你跟随我日短,许多事情或许还不太清楚。武元衡,是我的挚交好友,而且也是难得的人才。我不想让他不明不白的蒙受冤屈,甚至被奸人害死。雍州这里,一样有陆升奸党要肃清;粮食一案,也可以在这里找找细索嘛。至于本王的私事……倒是不急。汉王府里有老太师和玄卿公坐镇,更有杜黄裳与李景略等人,想来也无大碍。只是武元衡这边地事情,还非得我亲自来处理不可。本王总感觉。这件事情,异常蹊跷,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其中隐情,很耐人寻味啊!”

    “大人,卑职也正有这样的想法。”唐汉臣说道,“按理来说,小小的三品刺史和五品县令。见了大人还胆敢不将事情合盘托出么?可是现在偏偏没有丝毫头绪。卑职也是认为这件事情煞是诡异,甚至是……还有些凶险。所以,想建议大人,不要插手去管地好,管得横生枝节。”

    “凶险?……”萧云鹤双眉紧锁。玩味着这两个字,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对本王来说,能构成这种威胁的,会是什么样地人、玩的什么样的阴谋呢?……”

    唐汉臣见汉王自己也意识到了个中的利害。也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吭声了。他追随李勉多年,平生的见闻历练也不在少数了。对于眼前这个名扬天下年轻的汉王,却是不太熟悉。一时揣不透他心里在寻思着什么。

    一切茫然无绪,萧云鹤索性放开了不去思量,坐等御史台的人来了再说。到时候将武元衡从狱中提调出来,或许能有一些突破。这个时候,还不如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萧云鹤让唐汉臣等人都退下去休息,自己也躺到了榻上。这又累又乏地,不久就入睡了。一觉睡了许久,刚刚睁开眼睛。却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了一些喧闹声。其中好似还有女人声音,听来颇有些焦急。

    这个声音,怎么感觉挺耳熟的?萧云鹤翻身起床,略作了一下梳礼,打开了门走出去。却看到驿馆院落的门口。唐汉臣等人挡着一个姑娘不让她进来。

    “武琦云?”萧云鹤惊咦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唐汉臣,让她进来。”

    武琦云身穿了一身远行的胡服,神色焦急不堪。听到萧云鹤的声音后远远看过来,顿时就面露欣喜之色。唐汉臣也听令让她进到了院落里。

    武琦云快步走到萧云鹤身前,急忙忙地矮身下拜;“民女拜见大人千岁。无礼冲撞宝驾,还请恕罪。”

    萧云鹤也正有些烦闷事情没有进展,见了武琦云有点如获至宝的感觉,信手一挥说道:“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跟我进来。”

    二人进到萧云鹤的卧房里,关上了房门。

    萧云鹤这时才发现,武琦云满身尘土,颇有些狼狈。神色更是焦虑而又疲乏,秀眉之间愁云笼罩。

    “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萧云鹤问道。

    武琦云忧心忡忡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哥哥的事情……昨天大哥被抓走后,我马上动身赶往国都,想去求见大人。不想到了国都,却发现国都城门已经关闭了,只好等到今日清晨才进到国都城里。到了汉王府,遇到了苏菲儿,她告诉我大人昨天半夜带人离开了府里,仿佛是来了华原。我就猜测大人肯定是知道了哥哥的事情……于是又马不停蹄的直接赶回了雍州。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就成了这副狼狈模样,让大人见笑了……”

    “你快说说,武元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也懒得客套和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发问。

    武琦云幽怨的抬头看了萧云鹤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大哥,性子太执拗了。惹不得的人,偏偏要去惹……大人还记得,上次来华原地时候,与我大哥聊起的话题吗?当时大哥应该对大人说过,华原粮价飞涨,其中必有蹊跷。”

    “对,我记得。”一听到粮价飞涨,萧云鹤心中顿时一个警醒,追问道,“当时我还跟他说,让他严密追查,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清楚,解决这个问题。怎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琦云秀眉颦锁的说道:“后来,大哥自然是夙兴夜寐的追查此事。虽然他向来不跟我说太多他公务上的事情,但我也隐约听说了一些。据说……粮食一案追查到最后,我大哥应该是知道了一些确切地消息。但同时,他整个人也变得异常的消沉,脾气也坏了许多。连着有两三天没有出堂理事。以大哥地性子,这显然是太不正常了。那几天夜里,我见他每天都是通宵不眠,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也不知道是写的什么。再后来,就发生了他被雍州辑问索拿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情其中必定有许多的蹊跷,而且事情也一定十分重大。于是急忙赶往国都,想将这件事情告知汉王大人!”

    事到如今,萧云鹤也清楚的知道,事情果然是十分的重大,急忙追问道:“你是说,武元衡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头写画?你可有进去看过,他写的什么东西?”

    “事先没有。”武琦云闷闷的摇头说道,“大哥从来不让我干涉他公堂的事情,只要是在办理公务,都让我离得远远的。后来大哥被带走的时候,我才进到他的书房里,却只发现一个火盆,和许多灰烬。想来,大哥又将那些写下的东西,全给烧掉了。那包黑灰我都包在身上了,还剩了几个残剩的字迹。大人请看!”

    说罢,武元衡拿出了一个青布包,小心的铺殿开来。一包纸页烧后的灰烬当中,还偶尔剩了一些残碎的纸片。萧云鹤细心的从中翻看那些纸片,终于在一张小纸片上,看得了大半个还算能够辨认的字。

    这个字,让萧云鹤的心中也莫名的一颤----“皇”。

    居然是个“皇”字!

    武元衡,写下这些东西,究竟是想说什么?他这是在写信,还是在写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事后又将它烧掉?

    再联系到武元衡今日的表现,萧云鹤越发的觉得,事情蹊跷诡异。而且,武元衡必定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甚至是不敢说出来的事情,这才蒙冤被抓捕进狱。

    以武元衡刚硬耿直嫉恶如仇的性子,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萧云鹤的心中,不断升出许多的巨大疑问来。

    武琦云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神色很是疲惫,休息了许久喘息方定。好看到萧云鹤一副枯眉沉思的模样,也就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吭声,生怕打扰到了他。

    半晌已后,寻思许久的萧云鹤算是回过了神来,转眼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武琦云,对她说道:“你一路辛苦了,先好好歇一歇吧。武元衡虽然被投进了大狱,但只要本王来了,至少可以保他性命无虞。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嗯,谢谢大人……”武琦云轻轻的点了点头,神色却依旧有些焦虑,迟疑的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只要是大人来,大哥定然会安然无恙。只是,我却一直隐隐感觉,大哥应该是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试想一下,雍州刺史之前在华原是与大人打过照面的,现在仍然有恃无恐的将我大哥抓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向大人挑衅么?他一个小小的刺史,怎么也如此大胆向大人叫板呢?他的背后,会不会有?……”

    “嗯?”萧云鹤微微一怔,这个小女子居然和我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追问道,“说下去。”

    武琦云便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只是在猜测……雍州刺史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他背后会不会是有皇族的人为他撑腰?联想到大哥残留笔迹上的那个皇字,我就越发有这样的猜想。在关内这个地方,皇亲国戚多不胜数。以汉王大人如今的威风和气势,敢胆与大人对立为敌的人……恐怕不是普通角色。雍州境下,就有两个大齐的亲王:韶王与嘉王。这二位王爷都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也就是大人的皇叔。”说到这里,武琦云明显有了一些顾忌。

    萧云鹤认真地看着她:“继续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顾忌什么。”

    “是……”武琦云轻应了一声。说道,“这两位王爷,韶王的封邑就在雍州,而嘉王的封邑,在东都洛阳附近。二王关系十分的密切,好像皇帝对他们也十分的照顾。虽然他们很少在大齐的朝堂上斩露头角,但是在关内一带。名声却是很大。据说……大人之前办下的那个勋侯房胜德,就是他们地亲信;关内一带的官将,也大多都听命于这二位王爷。尤其是雍州刺史刘德海,之前就是嘉王府上的一个无名小吏,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被提拔成了堂堂的三品上州刺史。”

    萧云鹤眉头一紧,警觉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武元衡追查粮食飞涨一案,直接查到了嘉王和韶王的头上?这才引火烧身,而且他自己也不敢直言?”

    “我也只是猜测……”武琦云有些犹豫的说道,“以我大哥的那种性子。只要是发现了奸人恶人,哪里有不拿其拿下法办地。可是这一次,他宁愿自己被冤枉办罪。也不敢将事情的原委抖露出来。我想,一来他可能是知道的确斗不过这二位王爷,还有可能让大齐皇室蒙受阴影;二来,他之前是受了大人委托查办此事,担心这件事情再查下去,更会给大人带来一些麻烦和危险。于是……他这才委曲求全甘愿蒙冤入狱。”

    萧云鹤听完,细细地思索了一阵,缓缓说道:“有可能。”

    武琦云幽怨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低下头去,喃喃说道:“说起来,如果这些事情当真牵扯到皇族,那我大哥……恐怕真的要完了。自古疏不间亲,现如今大齐是李家的天下……如果是王爷偶有小过。自然是得饶且饶。到头来,只有我大哥这样不起眼的小吏来当替死鬼了。”

    萧云鹤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报怨和不快,正色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现今是李唐江山,但天下是百姓之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里有宽宥皇亲、拉人替罪的道理?武琦云,你这番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武琦云的脸顿时变得能红,又羞又怕地说道,“大人恕罪,我也是一时激愤……我是个女流之辈,心里没装大哥那种济世救国的宏愿。我只希望,我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能够平安无恙就好……”说到这里,武琦云的眼圈有些发红了。

    萧云鹤也不忍再训斥她,轻言说道:“好了,你别想太多,先去休息一下吧。事情我会处理,定然不会让你大哥有事的。”

    “嗯,多谢大人。”武琦云起身,款款地给萧云鹤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萧云鹤让驿馆的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她暂时安顿了下来。

    萧云鹤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里,细索起这件事情来。武琦云虽然是个女流,难得的是和她哥哥一样,还颇有些睿智和眼光。而且与一般逆来顺受的俗女不同的是,她还是个个性率直什么都敢说的人。如果她所说的是实情的话,那么,武元衡很有可能是真的触到的皇族的**,眼看着就要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才会轰然拉下台的。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雍州刺史会那么大胆的将武元衡拘押起来,而不顾及他汉王的颜面。

    想来,刘德海背后应该是有二位皇叔在撑腰。嘉王与韶王,也很有可能是导致这一次关内粮价飞涨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萧云鹤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国家多难,居然连直系皇亲都想着发国难财……大齐,当真是越来越腐朽了。嘉王与韶王,是皇帝老头的亲兄弟,是我汉王萧云鹤的亲叔叔。我哪里有资格、有本事去跟他们叫板?虽然眼下我名声雀起也多少有了一些权力……但怎么说,根基也还十分的浅薄,哪里能跟他们那种经营多年的王爷相抗衡?再说了,我只是个过继的亲王,他们则是皇帝的亲兄弟呀!……

    虽然我没理由怕他们什么,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必可知……但是,这个时候将汉王府推上峰口浪尖与宿世皇族对立,值得么?!而且我是晚辈。与叔辈对抗纷争,不管情由如何,在外人看来就是忤逆大不孝。这样一来,整个关内的豪门仕族,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会跟我翻脸作对。刚刚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名望和仕人的支持,瞬间就会化作乌有。

    萧云鹤也很有些苦恼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武琦云地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萧云鹤随口应道:“门没关,进来。”

    武琦云看来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到萧云鹤身前拜了一礼说道:“大人恕罪,刚刚我说的话。实在是大不敬了……”

    “无妨,”萧云鹤看了这个女子一眼,估计她去而复返肯定是有事情,于是说道,“有什么事情。坐下说话吧。”

    武琦云却是依旧站着,眼睛里一阵星光奕奕,说道:“大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弄清楚这件事情。”

    萧云鹤顿时煞感兴趣的看着她:“说来听听。”

    武琦云露出了一个略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源头,就在于粮食。关内和东都的许多漕运仓管里,都是有囤粮公仓地。可是奇怪,为什么粮价如此飞涨,朝廷却为何一直没有放粮赈灾、稳定关内粮市呢?所以我猜测。官粮肯定也是被人所控制了。我大哥当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照这样追查下去的。大人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控制朝廷储备的官粮呢?”

    萧云鹤说道:“你的意思是指,那二位王爷?”

    “虽然还不能断定,但是很有可能。”武琦云继续说道。“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将粮仓转空。然后私下囤积居奇。准备趁粮道断绝粮价飞涨的时候,再放出存粮来卖个好价钱,借此发大财。关内一带,包括国都,现如今粮食价钱都飞涨了起来,想必朝廷也引起了重视。大人深受当今圣上器重,如果请旨奉命到雍州、东都一带来调粮解荒,皇帝陛下应该是会应允地。这个时候,二位王爷自然会心虚,让手下人将粮食再暂时放回公仓,以应府大人查看好回去给皇帝覆命。这个时候,二位王爷也就不担心什么我大哥刺探到了他们的**了,也就没必要做贼心虚的将他关押起来。我大哥,不是就有救了吗?”

    萧云鹤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行啊,武琦云。你一个平头小百姓,居然将皇帝和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当成棋子来戏耍。”

    武琦云心里一惊,咬了咬嘴唇强作镇定的说道:“事到如今,为了救我大哥,也顾不得许多了。肯请大人,救救我大哥吧!”说罢,双膝就跪倒了下来。

    “先起来。”萧云鹤让她起了身,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给二位王爷一个台阶下,然后让他们也给你大哥一个台阶下不再为难他,对么?你说地这个法子,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倒也可以一试,救出武元衡问题倒是不大。只不过,仍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其实,我现在身上就是背负了皇命,在追查粮食案。关内一带的公仓,是有可能被转空了,也更有可能跟二位王爷脱不了干系。我不如,先来个敲山震虎……”

    武琦云心念一动,说道:“大人……莫非想去见一见那二位王爷?”

    “哟?你蛮聪明嘛。”萧云鹤微笑道,“武元衡,本身不难救。我最终地目的,却是在于解决眼下的粮荒。用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既不得罪二位王爷,又能救出武元衡,更能平息关内的这一场粮荒呢?”

    听到萧云鹤这些话,武琦云一颗芳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再怎么说,自己的亲大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汉王更大的目的,在于解决粮食问题。她思索了一阵,说道:“大人,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好像有点傻,而且比较难办。”

    “你又有了法子?而且还是有点傻地法子?”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来我听听。”

    武琦云自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说道:“那些人囤积居奇,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但是,如果粮食不值钱了,他们还有必要这样铤而走险的盗用国库存粮,去发国难财么?”

    “粮食不值钱了?这怎么可能呢?”萧云鹤疑惑不解。

    武琦云满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这个法子比较傻……如果大人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来许多地粮食,然后再以平价放出救济粮市,这样一来,粮价平稳下来,不就是不值钱了么?只是不知道,该要花多少钱、买多少粮食。所以……这个法子当真是傻得紧。大人也就别太当真了。”

    “嗯?”萧云鹤却是突然心中一亮,“先让粮食变得不值钱,然后我再去关内一带的公仓查粮存粮。那些人势必不再冒这些风险了,而是有可能当真将粮食放回去……这地确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不过,毕竟现在漕航梗阻,各地的粮税都运不进关内。这个收粮卖粮的法子,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危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

    “等那些人将粮食放回公仓,大人就顺势将官粮也握到自己的手上,准备随时应付粮荒呀!”武琦云拽起了一个粉拳,信心百倍的说道,“大齐王师,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复汴州。到时候,真正的危机源头就要解除了!在这之前,大人只要能够稳定住局面支撑一段时间,就万事大吉啦!----不过大人,你有那么多钱么?”

    萧云鹤看着这个智巧百出的女子,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亲戚,却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当晚,萧云鹤一行人就在驿馆里安歇了下来。

    既然有了一些应对的方略,萧云鹤心里也塌实一些了。只要现在不与那些皇叔们公然闹出很大矛盾,又能解决眼前的粮荒,萧云鹤也暂时不想那些其他的事情了。至于武元衡,要救他本身并不难。只等御史台的人一到将他提走,一番查验下来,必定能替他平反,反告雍州刺史府一把。再加上刘德海与陆升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一些把柄也正在萧云鹤手上,这一次好歹饶他不得。也算是给他的贵人、那两个大齐王爷一个警醒。

    虽说打狗欺主。但这样的恶狗,萧云鹤以彻查陆升一党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将他一棒打死,相信韶王和嘉王也不会说什么,只会避之犹恐不及的与刘德海划清界线。

    这些主意打定以后,萧云鹤心里泰然了许多。同时对武琦云那个之前并没有太多注意的女子,也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虽然她是女流之辈,却是难得的计巧百出睿智过人,显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花瓶模样。

    一夜无事。第二天不到午时,高固回到了驿站,报知萧云鹤说,御史中丞李景略,凭着御史台下发的公文,已经将武元衡给提调出来,准备押往国都御史台受审。雍州刺史刘德海等人,固然是清楚这是汉王使的手段,但也无奈只得乖乖的放人。李景略已经将武元衡带出了雍州州城,约定在城外十五里的驿站等候汉王。

    萧云鹤不再犹豫,叫上了武琦云一起,去见武元衡。之前,他与武琦云商议的那些事情毕竟还只是揣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得要在武元衡的口中得到证实才算数。

    没多久,驿站到了。武琦云看到武元衡一副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样子。伤心地流了泪。武元衡劝慰她许久,好歹是让她安静了下来。

    萧云鹤将武元衡单独叫到了一起。武元衡的神色十分落寞,全没有了平常的那种淡定和潇洒,眉宇间也尽是忧伤之色。

    萧云鹤看他这副样子,心中又升起了许多的愤恨和迷惑,说道:“伯苍,你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我所认识的武元衡。有一颗百折不挠的拳拳赤子之心。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武元衡苦笑地摇了摇头,轻吟道:“哀莫大于心死。大人,我说过了。就让我在雍州刺史府接受刑罚。不管结局如何,我也无怨无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再带往御史台?”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尽管耐着性子,但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露出了许多火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了许多!整件事情。是不是跟关内粮价飞涨有关?是不是跟嘉王和韶王有关?!”

    武元衡明显的身躯一震,转过脸来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大人,从哪里知道了这许多的事情……莫非,是我那多事的妹子在大人面前矢口乱言?”

    “这个你不用管。”萧云鹤一脸冷峻地看着他,“你的表情和眼神告诉我,我猜对了。武元衡,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作是仕子,那腔报国的赤诚也没有烟消云散的话----你就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武元衡缓缓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气,悠悠说道:“普天之下,唯一能让我失去信念支撑、失去做人原则地,还能有什么事情?”

    萧云鹤心头一震。嚯然一下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沉沉说道:“你是在说……皇帝?!”

    武元衡凄然的一笑。默不做声。但他的这个表情,却让萧云鹤地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这件事情----关内粮价飞涨,居然会跟皇帝有关?

    “武元衡,我真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萧云鹤倒抽了一口凉气,郑重的说道。

    “我没有。我从来也不喜欢玩笑。”武元衡一字一顿,吐辞清晰的说道,“当我查到,嘉王与韶王,是受了皇帝的指派在转移关中存粮,准备囤积居奇发大财以后。我的心,就彻底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萧云鹤也有些始料不及,惊愕万分的说道,“皇帝前两天还找到我,让我追查关内粮贵的原因。还授意我说,该杀地杀,该抓的抓。怎么会是他……”说到这里,萧云鹤生生的打住,心中猛然一寒:老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武元衡睁开了眼睛,满眼的忧伤与悲愤神色,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大人你还想不明白么?大人文韬武略远胜于太子,功绩标禀史册、名声冠于宇内。皇帝……如何能让你如此坐大,威胁到东宫?皇帝,或许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无能和软弱。他地心术,已经深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人你想一想,除了圣旨,还有什么样地东西能调开守备公仓的守军;除了皇帝授意,就算是嘉王与韶王,又敢任性胡为的发国难财么?”

    萧云鹤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

    武元衡则是如不动如松,依旧用他凄怆而低沉的声音说道:“自从朱之乱以后,皇帝整个人都变了。前不久,刺史府下发了批文,让每州每县,每个月都给皇帝进贡一件宝物。说这就是圣旨。这件事情,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萧云鹤的眼中,似乎就要喷出了火来。

    武元衡说道:“也许那一场动乱,让皇帝彻底的想通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必须自己手中握着足够的财富,将兵权也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我在华原听闻大人一举扳倒了陆升与霍仙鸣,也曾为之高兴。但是,我相信,御林军的统领权。仍然不会旁落他人。皇帝,不会再信任将军。因在朱曾是武将,他叛乱了;李怀光来救驾,也要叛乱;大人带兵攻下了国都,却给东宫带来了威胁。”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御林军的统领,换成了另外两个宦官:窦文场与王希迁。”

    武元衡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虽然我身在朝堂之外的偏壤小县。却也能够预料到这些事情。前两年,皇帝陛下还是励精图治地。他信任有为的大臣,曾听他们的谏言减免赋税安抚民生;下令天下都不要进贡珍禽异兽以免玩物丧志;让后宫妃嫱和天下官员都缩减开支,以示节简。可是现在,深受刺激的皇帝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开始疯狂的敛财。宁信宦官不信大臣,心胸狭隘刚愎自用,还如此阴险的要勾陷汉王……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不让仕子寒心。我武元衡,纵然是有满腔地热血。此时却已经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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