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小胡子,不禁有些兴奋了起来。

    在前带兵行进的论莽罗,咬着牙根,恨不得飞上城头将萧云鹤等人撕成碎片。不久前在岐山的时候,他被狠狠的戏耍了一番。不仅打了大败仗折损了几万人马,还失去了最亲的弟弟,后来自己精疲力竭,居然被李晟一枪撂倒生擒过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仇人现在就在眼前!

    要不是赞普有令,他现在就要带着这一万铁骑飞奔而上,用吐蕃精骑最拿手的骑射,先把萧云鹤射成马蜂窝再说。

    可就在这时,后方居然传来号令----“停!”

    论莽罗有些恼羞成怒,但也只得勒住马止住了大军,心中暗自不满:这赞普,今天是想玩什么?!这打仗都像小孩子玩游戏了!

    一万吐蕃骑兵,在离玄门关一箭之地的地方,停了下来。玄门关上的唐军,依旧没有一个人露头。

    赤松德赞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有意思,很有意思。我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有意思的仗。”

    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论悉诺,有些郁闷的说道:“赞普,十八万大军要摧翻这个玄门关,并不是太难。赞普为何?……”

    赤松德赞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吐蕃的战神,说道:“老将军,你别心急。现在看似平和,其实,是我在和萧云鹤斗智,比拼耐心。谁先沉不住气了,谁就会让对方占有一点心理优势。萧云鹤,是个人物啊,不错不错,不枉我亲征一场。”

    虽然年岁已逾五旬,可论悉诺的身板依旧十分的粗壮强健。略带点灰白的长胡须,也让他更添了几分威严和庄重。他就是赤松德赞最倚重的心腹大将,吐蕃人心目中的军神。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在二十年前(广德元年),他率军攻破了号称天下第一城的国都城。从此,他还为自己取了一个汉名:马重英。

    论悉诺摸着灰白的胡须,哈哈的笑了起来:“赞普,我知道你是在玩弄他,享受一下猎手的快感。不过,老臣可是有些憋不住了。老臣现在就想冲上玄门关,将萧云鹤小儿手到擒来,献给赞普!”

    “老将军,你是要亲自上前吗?”赤松德赞看着论悉诺,意味深长的微笑道,“那就请吧!我吐蕃的军神请战,我哪里还有不准的?请老将军带上一万人攻城队,加上论莽多的一万骑射手----开始攻城吧!”

    “是!”论悉诺心中大喜,用他苍老粗重的声音吼道,“儿郎们,拿出高原雄狮的勇气来,冲垮玄门关!”

    吐蕃大军中,传出一阵惊天巨吼!

    萧云鹤眼睛一眯,眼神中寒气四射:终于来了!

    常年在海上飘泊滚打的人,都会惊服于大海无量。那滚滚的怒涛和惊天的骇浪,足以摧毁一切。西川的将士们,远在内地,很少有人见过海。

    可是,他们今天亲眼目睹了一回汹涌澎湃的人潮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如同滚滚怒涛袭卷而来;除了比海涛巨响更恐怖的喊杀声,还有无数刀枪剑戟在翻滚。

    声浪,杀气,几乎化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朝玄门关前冲涌而来。生性粗悍的吐蕃人,骑着他们同样彪悍烈性的战马,宛如魔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怒吼,用可以撕破天地的利獠,蛮横无匹的杀了过来!

    “迎战!”萧云鹤挥展手臂,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怒喝!

    这一声喊,就如同晴天霹雳,将所有唐军将士的心神,瞬间凝聚到了一点。

    一箭之地的距离----瞬间消失。吐蕃人,已经冲到了玄门关下!站在高逾三丈的玄门关上,几乎可以看见吐蕃人握着钢刀的手青筋暴露;听到他们的吼声,如同野兽一般歇斯底里!

    最先赶到城门边的,是论莽罗的骑兵。这些人早已集攒了太多的力气在手臂上。这个时候,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全都拉到了满月。铺天盖地一般的箭矢,已经朝玄门关城头射上来。

    玄门关上,墙阙边最靠前的一排将士,支起了一人高的大铁盾,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吐蕃的人箭雨,七成以上射到了铁盾墙上,发出劈里叭拉的巨响。偶有几支箭从缝隙里钻透过去,就会有唐军将士惨叫着倒地,非死即伤。

    在飞骑的掩护下。论番诺率领的一万攻城部队,已杀到了玄门关前。三十多架云梯迅速搭上了城头。悍勇地吐蕃人,手咬钢刀开始飞快的朝上面攀爬起来。

    “弩车!”萧云鹤亲自拿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大声怒喝的指挥各个部队协同作战。

    喊音刚毕,一排唐军将士推着弩车,从举着铁盾的唐军兄弟们中间冲上前去。城阙边,出来了若干露出的孔洞。唐军的弩车精准地从洞口中射了出来。有近三尺长的硬弩长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朝吐蕃人扑面射去。

    玄门关下,一阵惨叫四起!

    正朝前冲涌的吐蕃骑兵,迎头撞下势大力沉的飞弩,好多人和马匹都被生生地射穿了。更有甚者。被飞弩洞穿之后,身体还被钉到了地上。临死前还在拼命的挣扎,却不能移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在一阵飞溅,染红了玄门关下的土地。

    吐蕃人惯用地锥形冲射阵,从前到后人马渐多。前方迎到痛击。后面的人可以从更宽广的地方绕过,不会被前军绊倒,也不容易踩到伤者或死者。所以。弩车虽然迎头痛击了一批冲在最前地吐蕃弓骑手,但并没有减慢他们的攻势。天盖地的箭雨仍然不停的朝城头上射来。迅猛霸道的箭矢,甚至可以飞越城头之后穿透唐军的铁甲,将人致伤致死。玄门关城头的守城军舍的板壁上,已经插满了箭矢,变得如同刺猥一般。萧云鹤所站地地方,四个铁盾手举着看牌誓死护着他,四周散落一地的箭矢。萧云鹤却是毫发未伤。依旧拿着旗帜指挥城头御敌----

    “弓箭!”

    弩车十分迅速的后退,装配箭矢。弓弩手飞快上前,卯足了力气的唐军将士们,恨不能一瞬间将手中的箭矢射光,个个大声怒喝着疯狂射击。

    想比于吐蕃地骑射手。这一批唐军守城将士的弓箭本事要差上一截。但好在居高临下借了一分力道,而且吐蕃人个个直接暴露在射程之下。更容易诛杀!

    玄门关上,一场并不逊色地箭雨,也朝吐蕃人扑了过来。这一回,穿着简易皮袍木甲的吐蕃人,算是吃了一点苦头。二千名弓箭手一起发射,在这仅仅一两里宽的玄门关前,还是颇具威力的。奔腾在最前的吐蕃射手们,发出一阵阵惨叫,人仰马翻。许多马匹被射中后,一下失了重心就朝前栽倒在地。直接将座上的骑兵掀飞,狠狠砸到地上活活摔死、踩死,或是被翻滚倒下的马匹压成了肉酱。

    吐蕃骑兵的冲射,受到了强有力的遏制。城头上的唐军明显感觉,射来的弓箭雨变得稀薄了许多。可是仍然不断有唐军中箭倒地,惨叫毙命。一枚枚冰冷梆硬的铁箭头,插进了唐军的血肉之躯里。扎破皮肤直达腑脏,甚至是贯穿了头胪。

    玄门关上,也是一阵血雾四溅,惨叫四起。

    可是,只要有人倒下了,马上就有人顶上他的空缺。不管是执掌盾牌的团牌手,还是射箭的弓箭手,前方面对敌人的唐军,从来就没见减少过。一万人,被萧云鹤分成了五队。后面专门备有一队替补,以接替前面战死的兄弟。守城战就是这样的,不能出现缺口。一但有了缺口,就容易被敌人突破。而城墙被突破了一点,也就将意味着,很有可能全线崩溃。

    论悉诺率领的吐蕃攻城部队,已经爬上了一半城楼。执掌质牌的唐军将士,未免有些惊慌起来。但是想到,汉王曾有叮嘱,战斗之时一切听号令---相信汉王,肯定会有主意和安排的!

    萧云鹤何尝不明白,守城战真正的要害,就在于击杀敌人云梯和攀城的人马。可他也清楚,如果现在贸然出击,吐蕃人还只爬到一半,无法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现在也正是吐蕃骑射最厉害的时候。撤去盾牌开始城头大战,自己的损失也会变得极大!

    于是,第一批开始登楼的吐蕃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大的阻力,就快要爬到了三丈高的城头上。

    萧云鹤扬起手中绿旗,大声喝道:“枪阵!”

    “吼----吼吼!”枪阵队特有的整齐呼声,在玄门关上响起。弓箭手迅速后退。二千名枪手飞步上前。也就是在这时,盾牌手配合十分默契的将盾牌拉斜,露出了一道一人多宽地缝隙,让枪兵从那里突刺。

    眼看着就要登上城关的吐蕃人,正在心中一阵狂喜,突然一排铁枪迎头刺来,让他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和惨叫。铁枪很粗很长。借助了从后面冲上几步的冲击力,足以将一架云梯都捅倒。有些吐蕃人刚刚一手搭上了城头正要挥刀砍杀,却发现眼前除了铁盾,只有寒光四射的枪头朝自己胸口捅来!

    顿时,许多刚刚在城头冒头的吐蕃人。被粗长而霸道的长枪,瞬间洞穿了身体,惨叫着往下跌落。也有一些云梯,被长枪捅中朝后翻倒。这一冲杀来的力道太强,而且云梯比较软。下面护梯地吐蕃人根本把持不住。半空之中,抓着云梯往下掉落的吐蕃人发出绝望的大叫,然后惨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正有一些中了枪掉落下去的吐蕃人。将下面的自己兄弟砸翻在地。一百多斤重地东西,从三丈高的地方重重砸下来,力道何等的足。将人活活砸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攻城,往往要比野战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其中会有三成以上地人,死于自己人的尸体!---久经战阵的人,都会了解这个!

    不远处,赤松德赞眯着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攻城景象,啧啧的道:“萧云鹤啊萧云鹤,想不到你居然将一个守城战,也搞得这样的有章法。真是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居然这么有经验。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一旁尚结赞总算有些不服气了。低声说道:“赞普一直对萧云鹤赞不绝口----岂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放肆!”赤松德赞几乎是用吟诗的语调,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目光微寒的说道,“了解并尊重你的对手,才是获胜的前提。尚结赞,虽然你是老臣,也永远不要忘记了自己地身份!”

    尚结赞楚彦身一颤,几乎就要落下马来。这是赞普第一次这样严厉的训斥他----虽然语调柔和,可是这些字眼,足以杀死人!

    尚结赞马上闭嘴,乖乖的俯首谢罪。

    赤松德赞冷哼了一声,说道:“加派一万人给论悉诺和论莽罗。单凭这两万人,恐怕还不足以攻陷玄门关。”

    “是!”这一回,尚结赞不敢有丝毫的嗦,马上拍着马亲自去传令了。

    赤松德赞露出一个冷冽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大齐地皇帝老头。我的身边,是绝不可能出现狂傲不羁不听话地臣子的。”

    又一波人浪,涌向了玄门关。吐蕃人,增兵了。

    玄门关下,打得更加惨烈。吐蕃的骑射,果然精准而又凌厉,挡在最前的盾牌手,死了一批又一批。后面的后备将士,几乎都要全部顶上去了。与此同时,受伤的唐军将士,也被飞快的疏散,被高固带着人拖下了城头,送进城里抢救医治了。

    玄门关上的战事,虽然紧急而又血腥,但一直都井然有序。在吐番一万多人的攒射之下,唐军的伤亡虽然比较惨重,但战斗力一直没有受到很大折损。弓箭手与枪阵轮番上阵,力保城头不失。

    也就是在这时,更多的云梯搭上了玄门门城头。由于云梯变得十分的密集,吐蕃人几乎是接踵摩肩的往上爬。

    萧云鹤当即力断,挥起白旗大喝道:“泼油,砸木!”

    枪兵们舍弃了长枪,抬起巨大的木头和石块,朝下砸去。搬起了烧得滚烫的火油,朝吐蕃人迎头淋去。

    这一次的惨叫,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来得猛烈!巨大沉重的滚木檑石砸下去,常常一下砸死数人,砸翻几架云梯。落到地上,一阵鲜血像榨汁一样的喷溅出来。滚烫的火油,已经可以炸熟油条了。这个时候落到吐蕃的身上,发出一阵阵黑烟和声,刺鼻的焦臭味传来,吐蕃人皮开肉绽,死相极惨。就算是好运没有被淋死的,只要头脸上沾上一点,也会钻心的疼。而且这种疼,不比亢奋这下还能忍受的刀剑之伤。滚落的火油落到头脸上,会一直朝肉里面翻烧,直到见骨!就是那种层层吞噬、不断加剧让人痛到骨子里的剧痛!

    吐蕃人发出一阵巨大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战场上,也开始弥漫起一股糊焦味和黑烟。

    “点火!”萧云鹤再次摇旗,将士们依令而行。搭上了城头的云梯,腾的一下燃烧了起来。一些悍不畏死仍然在攀爬的吐蕃人,发出一阵惊惧的大叫,不顾有多高就只顾往下跳去。大火顺着云梯顺迅往下引燃,将那些凡是沾上了火油的地面连同吐蕃人马,全都烧着了!

    腾腾的大火,在玄门关前喷涌而起。吐蕃人如同落到了阿鼻地狱,疯狂的挣扎。

    “小子,够狠!”赤松德赞的脸皮,也微微抽动了一下,十分果断的下令道,“借火势,投柴物,烧城门!”

    几乎是在同时,萧云鹤扬起旗来:“下沙!”

    他早有准备了!这样的火油倒下去烧起来,哪能不影响到自己的城门?!

    一袋袋湿润的河沙,沿着城门上方倾倒下去。吐蕃人有意识的往这边引来的一点火物,瞬间又被铺下的沙子掩没了。而且,城门边从来都是弓箭手的重点防守对象。两侧的岗亭箭楼上的弓箭手,别的事都不干,专门朝这地方放箭。吐蕃人白白惨死了一批想要来烧城门的人,结果又是无功而返。

    正在指挥作战的论悉诺气得哇哇大叫:“攻、攻!给我死命的攻!只要还剩一个人,也一定要攻上城头!!”

    这一次,就连萧云鹤也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吐蕃人真正的疯狂与彪悍。虽然之前也和他们打过几场仗,但都是用过了计策在跟他们左右周旋。这一次面对面的硬碰硬,才真正体现了他们野兽一般的风格。

    吐蕃的士兵们,冒着头顶雨淋般的箭雨,踩着同伴的尸体,哇哇大叫的就朝城头前的火堆里冲进来。好多人身上的毛裘都着了火,但几乎没有人一个人后退。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头,悍不畏死的吐蕃人,没命的往上冲。与此同时,他们的骑射也越发的凶猛了。玄门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已经插满了箭矢。就连唐军的大铁盾,也被射出了好多孔洞,变成了筛子一般。

    城头下,尸集成山,血流成河。更有一股刺鼻的焦臭味。横七竖八的尸体,散落四周。可是吐蕃人一但面对战争,就没有丝毫的人道可言。他们甚至拿同伴的尸体顶在前面阻挡箭矢。更有甚者,将阵亡将士的尸体扎成了堆,当成了云梯的根基和人肉软垫。

    有些唐军,还是头一次上战场。这个时候,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入眼可见的尸体、鲜血、残肢、内脏,让他们忍不住恶心恶胆的吐了起来。

    萧云鹤清楚,这几乎是人的本能反应,也不能怪这些人胆小。就算不见到尸体,好多人闻到这种皮肉烧灼的气味,都要恶心得大吐特吐。

    城头上的一万唐军守兵,损失也很惨重。已经有二千多人战死或重伤的人,被抬下了城头。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两个时辰,吐蕃人的攻势丝毫不见减弱。与此同时,唐军的防守能力,也不见得被削弱了多少。萧云鹤将他们分成了小队来轮流冲击,大大的节约了体能,让所有人都有喘息的机会。

    好在玄门关地势极为险要。而且,仅有一两里宽长,两旁都是险峻陡峻的悬崖。萧云鹤之所有安全出这种轮番冲阵地战术,也主要就是利用了这个难得的地理优势。

    与此同时,经验丰富而且老谋深算的赤松德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中暗自想道:我们纵然有十八万人。可是玄门关的地形决定了,我们能直接面对玄门关的人,绝对不可能太多。也就是说,从玄门关这个局部来讲,我们的人数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看那玄门头城头。唐军顶多不过一万人。而且萧云鹤居然还将他们分队分批的来与我们较量。不管我们地战士什么时候杀上城头,所面对的都是体力充沛的唐军……萧云鹤,你的确不错。居然用少数人跟我的三万攻城大军,打成了僵持战。虽然你占尽了地利,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守城战你干得不错。

    赤松德赞仰头看了看天,正当午时。攻城战到现在,几乎已经经历了二个时辰。他皱了一下眉头。扬起手:“鸣金,收兵。”

    铛铛铛----吐蕃军中,响起了一阵鸣金声。正在前方指挥作战地论悉诺和论莽罗一阵愕然,但不得不大吼下令,让正在攻城的吐蕃将士都往后撤。

    论悉诺气鼓鼓的拍着马跑到赤松德赞面前,行了一礼说道:“赞普,再打一会儿就能攻下玄门关了。赞普为何鸣金收兵?”

    赤松德赞面色柔和的看着他的老将军,说道:“老将军。这一会儿,会是多久呢?一天一夜,还是三年五载?再打下去,我军地伤亡会更大。而且,玄门关看来并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攻取。回到我的大拂庐里。一起再商议对策吧!”

    论番诺一脸涨得通红,虽然很是不服气。但身在战斗第一线地他也明白。赞普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他也只能恨恨的唉了几声,乖乖的跟着赤松德赞退兵了。

    玄门关上的唐军,则是爆发出一阵欢呼。巨大的战鼓擂得山响,一片旗帜招展飞扬。

    赤松德赞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怎么唐军像是打了胜仗一样?”

    “就是。”尚结赞不失时机的为自己的主子挽回面子,说道,“我们现在,只是不屑与他们厮斗下去罢了。”

    “呵……”赤松德赞轻笑了一声,瞟了尚结赞一眼,拍马走了。

    玄门关上地萧云鹤,轻吁了一口气。看着吐蕃大队人马朝后撤走,他心中丝毫没有那些将士们的喜悦感,反而有些担心:赤松德赞不是莽夫。他在战局僵持不下的时候撤兵,根本就不是示弱,而是想采取策略了……

    防守战,守城好守,计策难防。鬼知道他会耍出什么怪主意来?当年吐蕃人攻陷维州的法子----借用妇人肚皮,就已经有够荒谬了!

    “传令下去。让宋良臣带着他的人马上来。今日参加守城战地将士,由高固统领,全部回营休息。”萧云鹤下令道,“撤退之前,清理战场。”

    欢呼了一阵的唐军将士们,终于感觉到了一阵虚脱和后怕。好多人几乎都要站不稳了。要不是有严格地军令约束,许多人几乎就要撒腿跑下城头。尤其是那一批新兵。

    萧云鹤倒是并不担心士气和军心的问题。他清楚,经过了这一场大战后幸存下来的将士,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军人。就如同一块好铁经过了烈火的淬炼,算是有了成材的希望。

    号令下达后,维州城中正在待命的第二方阵军队,快步朝玄门关前开来。他们接替了刚刚参加战斗的唐军,接手了玄门关防务。

    同样是一万人。维州城中的剑川军,总计四万人。被萧云鹤分成了四军,由高固、宋良臣、徐战和从汉州调来的唐汉臣,分任统兵将领。轮转值哨守城的计划,也是由他自己一手设计的。

    宋良臣就像是攒了八辈子力气没地方使的蛮牛,第一个冲上了城头,大声叫唤道:“兄弟们,打得好。打得漂亮啊!杀光这群吐蕃撮鸟!!”不料,那些正在撤退的唐军,个个都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耷拉着头,几乎没人搭理他。

    宋良臣一愣,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不禁有些懊恼。他一手拍上了一名小卒的头盔。忿忿的骂道:“怎么个个都像死了爹一样?我们明明打了胜仗!”那个小卒抬眼瞅了他一眼,脸上一阵怒气闪过,但马上低着头走了。

    “宋良臣,过来。”萧云鹤出声将他叫到了声边。

    “大人。俺带人上来守城了。”宋良臣兴高采烈地说道,“俺手下的人。全是爷们。一直守在这里,就不用撤换休息了。”“那你的意思是说,高固手下的人就是孬种了?”萧云鹤讪笑了几声,拉着他走到城头,说道。“良辅兄弟,人和人,是不尽相同的。你威猛无敌什么也不怕。并不表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了。将士们也是人。在一场生死大战后,会虚脱、会后怕,甚至有些人会从此有些害怕上战场。这其实都是正常的。如果让一批人始终守在城头,只会让他们心中集攒太多的压力,就是崩溃了也有可能。就这是我为什么,将剑川军分成了四军,轮流来上阵地原因。明白了吗?始终保持最佳状态和敌人对战,这才是最合理的。

    宋良臣听得一愣一愣。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一点。就像俺以前在山寨里的时候,也只能隔三岔五的出去捞一票。要是连着打杀好几天,我那些兄弟就会少了许多杀气,不够凶猛了。大概是会累吧……”

    “呵呵,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萧云鹤拍着他的背,走到了城墙边。指着下面说:“你看看。”

    宋良臣伸头朝下看去,不由得惊咦了一声:“呃哟,烧胡了一堆。有够恶心地。”

    “偶尔看一眼就会这么恶心,要是一天到晚、连着几天甚至是长期的和这些东西相处。这人还受得了吗?”萧云鹤笑了一笑,说道,“上阵打仗,体力上累是固然的。可是心里上受的刺激,才是最恐怖也最难解决的。你现在身为统兵大将,不比以前当山贼了。更多地时候,要学会体恤你手下的士卒。举个例子,你听说过营啸吗?”

    宋良臣愕然的摇头。

    “营啸,就是突然之间,军营里地将士们全都像发狂了一样,乱吼乱叫甚至提刀杀人。”萧云鹤面色有些严峻的说道,“出现这种状况,任由谁也无法制止。只能让那些几乎发疯了的将士,自己发泄完毕后安静下来。”

    “呀,还有这种事情?”宋良臣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当然有!”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二人回头一看,是武元衡。

    武元衡一边拱手行礼的走过来,一边说道:“我曾记得,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关于营啸的记载,那是东汉对西羌的一场战争。那一场打得太久,两方僵持不下,死伤惨重。某天夜间,就发生了大批士兵的夜惊,也就是大人所说的营啸。将领无法制止,最后几乎自己也跟着崩溃发狂了。”

    宋良臣惊声道:“可是,他们都不怕军纪军法了吗?”

    “怕,当然怕。就是因为太怕了,所以才会有营啸地发生。”萧云鹤说道,“将士们生活在军营里,受十八条六十四斩刑罚约束,精神每时每刻都很紧张。再加上面对生死的战斗,亲眼看到自己熟悉认识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心中就会集压下太多的紧张。集压到一定程度,这种怨念和恐惧就会爆发出来。尤其是在梦中,容易惊叫着醒来,然后就歇斯底里的发狂。只要有一人发狂,就容易带动其他地人也发狂。武德七年,太宗皇帝就曾亲身历过一场营啸。只不过当时并不严重,估计史书中就没有记载。只是我要告诉你们,战争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视地,往往就是人和。所以,我们剑川军的将帅们,一定要体恤士卒。尤其是你,宋良臣。你性子粗,所以我今天才特意跟你说了这些。希望你以后小心注意一点,不要对普通的将士们太粗野了。”

    “哦,俺知道了。俺今天,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宋良臣连连点头说道,“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兄弟们都很好的。只是这性子……有时总是按捺不住,要发作。俺以后会改。”

    “嗯,好。”萧云鹤点头笑了笑,“安排你的人去城头布防吧。”宋良臣拱手一拜,大步走了。萧云鹤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一片烟尘飞扬的地方。吐蕃人正在朝后大范围的撤退。

    武元衡走到他身边,说道:“大人。你在城头也辛苦了半天了,回去歇歇吧?若有战事,臣下再派人紧急通知你。”

    “不用回去休息了。我就在这守城舍里歇一会儿。”萧云鹤回头看了看玄门关上建的那栋小屋,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看,都射成刺猬一样了。伯苍,城中的情况怎么样?外面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过来?”

    “城中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问题。”武元衡说道,“只是……成都那边,还没有送来任何消息。不知道李晟、李怀光、楚彦他们,还有雅州独孤王妃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萧云鹤皱起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赤松德赞,不简单。不是普通的莽夫,不容易对付。其实刚刚两军正在僵持不下,他不顾虚名的主动先撤了。我就在担心,他会耍出什么诡计来。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们,也要好好的筹划筹划了。”

    贺兰山,冰封之下无法逾越的贺兰山。

    阴风怒号,千里雪飘。地上的积雪已足有一尺厚,一脚踏上去,几乎就能淹到膝盖。

    李怀光脸色阴沉,身披甲胄厚袍,在帅帐里焦燥的来回走动。石演芬和其他十余名将军,齐齐将眼神定格在他身上,视线跟着他一起晃动。

    “他娘的,不等了----发兵!”李怀光突然粗声暴喝起来,一马鞭甩到了身前的矮几上,“这贼老天,搞什么玩艺!一场大雪下了足足十天,这还没完了!”

    石演芬连忙上前道:“父帅,大雪封山,贺兰山阙无法行军。我朔方军的补给,更是一个大问题。这时候仓促起兵,恐怕……于军不利呀!”

    “住口!你这个黄口小儿,懂得什么!”李怀光大声喝骂起来,“这一次,几乎是我大齐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整个西线全部打响。我们朔方军已经龟缩得太久了,再等下去,天下人都要笑话我们是孬种!---大雪封山咋滴,全部弃马,步行行军!每人带足十天干粮,务必在五天之内杀到会州城下!”

    众将一阵愕然:步行行军,五天杀到会州……三百多里呀,而且是步兵!这可能么?!

    “怎么,都成孬种了么?”李怀光看着身边众将,大声喝斥道,“你们想想,汉王现在正在西川,和三十万吐蕃人拼命。我们这样急行军一场,又不会死人,你们就怕了?!别忘了,我们是大齐的精锐边军,守卫朔方十年未尝一败的王牌铁军!”

    “是!”石演芬等众将,齐声应诺,大声吼了起来。

    “出发!!”李怀光大声一吼。率先跑出了帅帐。

    一望无垠的大雪地里,两万唐军举着赤红的唐字旗号,一走一歪的开出了军营。

    与此同时,泾原节度的李晟,却已经开战了。天公作美,原州这里并没有下大雪,只是出奇的寒冷。泾原军兵发仅一日。就突击到了并不太远地原州城前。这里,就是泾原节度的死敌、吐蕃人占据的大齐原州。

    李晟微眯着眼睛,看着原州城头上林立的弓箭手,对身边李说道:“儿,看来吐蕃人早有准备了。我们的奇袭。没有多大效果。”

    李还略带一点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说道:“父帅,就算未能奇袭,也可以强攻得下。末将愿意冲阵。夺下原州城头,当成送给父帅大寿地贺礼!”

    “呵呵,我儿有这样的心意。为父就已经很高兴了。”李晟抚髯大笑,说道,“可是这一战,实在是事关重大。胜败倒是其次,我们一定要打出威风打出成效来,为西川汉王减轻压力。所以,这一战,还是为父先上。你押住后军阵角。在后观战。”说罢,他又朝后面招了一下手,一员小将骑着马跑上前来,拱手一拜:“父帅!”

    “嗯,慈儿。”李晟说道。“这是你第一次上阵吧?好好呆在你师兄身边,看为师用兵。”

    “是!”房慈拱手抱拳大声应合。房慈长高了许多。身披盔甲腰悬长剑,颇有了几分将门虎子的味道。他的脸上,带着一股与年龄不合的沉稳与大气。这一两年来,他跟在李晟身边学习武艺韬略,与李日日相处,几乎就要成了亲兄弟一般。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李晟在他心目中,就如同遥不可及地天神与和蔼可亲的父亲。于是他也像李一样,尊称李晟为父帅。

    两员小将并马凑到了一起,各自有些兴奋的看着正在提马缓缓前行的李晟。

    李晟右臂上扬枪指苍穹,大声喝道:“兄弟们,杀啊!”

    一阵雷鸣般的巨吼冲天而起,唐军如同出匣猛虎,朝前原州城门冲杀而去。

    这个时候,渭州城外三十里处,楚彦则是在破口大骂:“狗日地吐蕃蛮子,居然将渭水用树杆石头挡住!”他忿然的站在船头跳脚骂了一阵,然后下令道:“全军下船,向渭州突击。吐蕃蛮子这么害怕要堵河了,肯定是兵力不济。我们趁时机,抢攻渭州!”

    “吼!----”二万余名凤翔大军,发出一阵巨吼,都利索的跳下船来。瞬间集结之后,楚彦翻身上马,拔出大刀来朝前挥指----“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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