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加询间,原来是吐蕃原本在鄂陵湖一带储备了二三十万石粮草。不料一撮行踪诡异的唐军将这些粮草在一夜之间几乎烧了个精光。赤松德赞因此大怒,险些处死了五六千守粮兵士。后来,这撮唐军更是渗入到了昆仑山脉一带,将吐蕃的格尔木等地的一些牧场、农田搅得一片混乱。这些人神出鬼没四处杀人放火,稍不留神就被他们捅个篓子。昆仑山一带吐蕃派出了近万人马四处追剿,硬是摸不到一点他们的影子。

    萧云鹤心中一阵狂喜:这肯定是史敬奉和那两百名死士干的好事了!没有想到,这一批在自己计划中早该是死去了的人,却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不仅仅将吐蕃后方搅得鸡犬不宁,更是烧掉了赤松德赞的口粮,让他十八万大军在雪地里面临着饿肚子的大麻烦!

    赤松德赞要断粮了!----这简直是萧云鹤重生之后,所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现如今,东女国这边的近十万蛮兵大军,数日之内悄无声息的烟消云散。之前强壮如牛的赤松德赞,如今不仅仅是饿着肚子,还被生生的撕断了一条臂膀!

    这一场大战役,胜机就要到来了!

    萧云鹤强力的按捺着心头的喜悦,轻扬了扬手:“将尚悉东赞带下去,好生看管。”几个近侍小卒将人带走,十分识趣的站到了帐外十步远的地方。

    这时,萧云鹤突然一把将墨衣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一阵狂吻。墨衣被搞得莫名其妙,只得压低着声音咯咯的笑。

    “我的王妃!你简直是大齐百年来最伟大的福将!”萧云鹤一下将她扑倒在了行军卧榻上,十足激动的说道,“这一场大战役,我们有赢的希望了!”

    “真的吗?”墨衣还从来没有看到汉王这样激动欣喜过,自己也十分的开心起来。她伸出双臂吊着汉王的脖子,嘟起嘴来媚惑的喃喃道:“那你征服我吧!狠狠的征服我,就当是给我的奖赏!”

    “呵呵,这里可是军营。”萧云鹤笑了起来,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等打完了仗,我征服你十天八夜!”

    大金川畔,积雪开始缓缓的消融。但太阳仍然躲在厚厚的重云之后不肯露头。雪后融化比下雪时更冷,习惯了高原生活的吐蕃人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们出于本能的变得有些慵懒和懈怠。因为以往每逢这时候,他们都是躲在毡帐里升起炉火喝酒享乐的。

    赤松德赞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郁结。因为就是刚才,他收到了障卢山一战的消息。以南诏大军为主的四万先锋部队几乎全军覆没----败给了一个女人。而且,萧云鹤居然也到了雅州亲自督战。

    这一个战果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在他的预计当中,西川的主要防守力量应该是集中在维州面对自己亲率的十八万大军。雅州那里没有玄门关这样的天险阻隔,应该是很容易攻取的。虽然南诏、白狼夷等国的军队战斗力平庸,但仍然有自己的五万逻些城大军押阵。攻下一个雅州怎么说也应该问题不大。没有想到,预计当中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发生了重大偏转。

    赤松德赞的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他火速下令,让驻守在东女国康廷川的尚赞磨与尚悉东赞加强防备,严防萧云鹤的大军突袭反击。

    快使走后,赤松德赞心中仍然感觉有些不踏实。倒不是对自己的宰相和大军没有信心,只是萧云鹤突然出现在雅州,让他没来由的就感觉心里有些发慌。经过这一两个月来的交锋,赤松德赞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情:萧云鹤,绝非等闲之辈!如果雅州仅仅是一些普通将帅在坐镇,赤松德赞大可以放心,相信自己的大军可以攻破那里。可是现在,萧云鹤过去了,一切又都充满了变数。这个人,心术极深用兵诡异莫测。连赤松德赞自己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能胜得了……尚赞磨与尚悉东赞,能胜得过吗?

    心中焦虑,赤松德赞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他将尚结赞与论悉诺都叫了来。

    二人也刚刚知悉了障卢山一战的情况,心情也都有些压抑。仰看赤松德赞时,眼神中都多了一股惧怯。他们都跟随赤松德赞近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吐蕃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连番失败,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赤松赞普像如今这样地焦虑与烦躁。毕竟。从少年时代起,赤松赞普就是雄冠高原,几乎没人能够阻挡他。

    赤松德赞脸色沉峻的站在大地图前,指着雅州一带的山林说道:“南诏先锋惨败,几乎全军覆没。萧云鹤亲自去了雅州。西南战线。出现了重大的危机。你们说说,有什么法子没有?”

    论悉诺重重的一抱拳,沉声说道:“赞普,让老臣带五千铁骑去东女国康廷川吧!南诏的废物们打不过萧云鹤的飞龙骑,老臣却丝毫不怕他。障卢山之耻。老臣去亲自讨回!”

    赤松德赞拧了一下眉头,说道:“老将军,你还没有明白我地意思。州那边。不是谁去带兵就能解决问题的。很明显,萧云鹤将他的战略重心转移到了雅州。他从维州带了多少人马过去,我们还未能知晓。从整体大局上看,我们失去了一个十分有利的先机,反而让萧云鹤占据了主动。雅州有了他亲自坐镇,尚赞磨与尚悉东赞都难以有什么大的作为了。老将军就算赶去,也不能解决根本地问题。我们要采取一个有效的办法,挽回这一场大战役所失去的不利局面。现在。我们数十万大军简直就是被他萧云鹤在牵着鼻子走。这实在太窝囊、太被动了。”

    尚结赞眯着三角眼寻思了一阵,阴声说道:“赞普,依老臣看,萧云鹤他是想避实就虚,从侧面对我大军进行打击。汉人常用一招田忌赛马。我看他现在就用上了这种手段。赞普亲率的十八万大军,显然是他无法憾动的。于是。他大胆地舍弃了维州,亲自带着精锐部队重点突击雅州,妄图从这里打消我军的辅助势力,用各个击破的方式削弱我军庞大地力量。假如……他真的得逞,我军可就危急了。面前是玄门关天险,身旁随时要面对萧云鹤的包抄,而且我们自己也正面临缺粮的可能。但是,东女国那边有尚赞磨与尚悉东赞,他萧云鹤也未必就能轻松获胜。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趁他维州城空虚,猛攻维州!若能拿下维州,萧云鹤在雅州一带再如何得胜,终究要失掉老巢与根本。这最后的胜利,还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赤松德赞心中微微一怔,飞快的盘算起尚结赞的话来,然后说道:“言之有理。不管萧云鹤取得了什么样地局部胜利,我们始终抓住根本不放就行了。猛攻维州,的确不失为一个解决根本问题的好法子。不过,玄门关天险,并非是那样容易逾越的。如果在我们攻下玄门关之前,萧云鹤从东女国一带突袭卷杀而来,我们就要面临夹击的危险。而且,我们地粮草,已经不够半个月使用了。要在半月内攻下玄门关……这可是一个险招啊!”

    论悉诺大声道:“赞普,请给老臣两万兵马。老臣率领这批人驻扎在西南要道。就算萧云鹤等人从这里攻过来,也要踩着老臣的尸首才能杀到维州。这样,赞普就能够专心地攻打玄门关!”

    “老将军此计十分的合理,但也不用太过急躁和悲观。”尚结赞嘿嘿的一笑,说道,“现在,萧云鹤还未必就能突破尚赞磨与尚悉东赞的防线,我们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罢了。其实,老臣这里还有两条妙计说给赞普听。或许,这两条计策比十万大军更加管用!”

    赤松德赞心中一喜:“快说来听听!”

    “嘿嘿!”尚结赞笑得就像一只专食腐尸的鹰鹫,阳恻恻的说道,“汉人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多情,而且多疑。我建议赞普,将与大军同来的汉奴,拖到玄门关前一一的斩杀。借此来刺激玄门关的守城唐军。眼看着汉人被一个个屠杀,他们就会发狂、发疯。狂乱的汉人冲动起来。哪里还会听什么指挥?更何况,现在玄门关可没有萧云鹤这个精神支柱了。谁还能镇得住阵角呢?只要他们失去平常心就会自乱阵角。到时候我军地攻伐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赤松德赞一皱眉:“借大屠杀来刺激唐军,让他们自乱阵角?计策本身没有什么不好。但是……罢了,你再说第二条计策。”

    “这第二条计策,比第一条来得缓,并不能帮助我们的大军攻陷玄门关。但却是釜底抽薪。”尚结赞笑得越发阴森了,“汉人多疑。而且是越有权、越在高位的越多疑。他们最喜欢内斗、排挤与猜忌。其实老臣一直想说一句话,萧云鹤并非是赞普合适的对手。”

    “这话怎么讲?”赤松德赞与论悉诺异口同声的道。

    “并非是他萧云鹤的能力不行。而是……身份不配!”尚结赞满脸阴险的说道,“他只是一个旁系地亲王,如何配得上与赞普对抗?赞普的对手,应该是大齐的皇帝。那个软弱无能的老头!赞普只要击败了老头,又何必跟萧云鹤这样的小角色缠斗不休呢?老头是什么人物,赞普想必比老臣更加了解。此人小肚鸡肠志大才疏,对能力卓着、功高震主地萧云鹤十分的忌惮。当年奉天保卫战与国都收复战结束后,老头马上开始着手削弱萧云鹤的力量。后来更是将他放逐出了国都。现如今,萧云鹤这样一个被他深深忌惮、被逐出了的亲王,居然在号令天下、统率整个大齐与我吐蕃作战了。赞普想一想。老头他能坐得住么?赞普只要略施手段在国都散播出一些消息,最好是派出细作买通一些跟大齐皇帝走得很近的贪官,让他们在老头面前扇一扇阴风……就说他萧云鹤是在收买人心,想占据西川摆脱朝廷自立为帝……呵呵!汉人可是最注重名份、最讲究忠君地。只要老头发难,萧云鹤必定会左右为难。到时候,我们可就有机可趁了。所以,我们的十万援军,不在高原。而在……国都的大明宫里!”

    赤松德赞地眼睛迅速眯起,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咬牙切齿的说道:“甚好!论悉诺,你就率领二万铁骑驻守在西南五十里,用尽一切办法阻挡可能出现的萧云鹤大军。明日。押三千汉奴到玄门关前,一个个的砍给唐军来看。然后我军开始猛攻玄门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下来。另外,国都那边的事情,尚结赞,你亲自处理,务必要做得漂亮谨慎。这是一条大计,完成得好了足以让大齐自己全盘乱起来,到时候我们就能趁机取事,开始袭卷整个内乱的中原!----哼!他萧云鹤能卑鄙无耻的派人奇袭我身后,也就休怪我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这个时候,萧云鹤正在康廷川十万火急的整点兵马,准备发动一场大奔袭之战。前去押送俘虏地唐军与南诏大军也都回来了,重归到萧云鹤的帐前。与此同时,之前失散奔逃的南诏士兵们,听闻了自己的国王已经投诚大齐并与唐军合并一处,都陆续归来。南诏兵马增加到了一万五千人。萧云鹤更是大胆的将雅州地兵马又抽调了一批出来,仅留了五千人守备州城。他手上的兵马,已经多达六万人。其中二万唐军,二万五千东女国地土兵,一万五千南诏国的士兵。六万人马的整点配备,颇费时间。唐军军营里昼夜忙碌,萧云鹤等人更是通霄达旦不眠不休的下达着着各项指令。眼看着五万大军就要整点完毕,白狼夷与罗女蛮的国王也派了使臣来见汉王,递上了降表,声称誓死效忠。而且各自献上了五千兵马与大批的粮草,以表诚意。

    对于这个意外的惊喜,萧云鹤当然是来者不拒的收下了。之前隶属于赤松德赞的蛮兵联军,如今全部转投到了他的麾下。萧云鹤将白狼夷与罗女蛮的军队,编制到了南诏王异牟寻的麾下。这样一来,他手上即将投入战斗的人马多达七万之众!虽然战斗力有点参差不齐,但毕竟人多势众,大家都多了几分胆气。

    深夜,双眼布满血丝的萧云鹤仍然坐在帅帐中,细细参量着行军地图。马勋、徐战、墨衣、异牟寻与其他一些蛮将,都围在他身边。

    半晌以后,萧云鹤吁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我们的行军路线要临时作个更改。”

    众将一起疑惑不解。这条行军路线是连日来细细商榷之后才定下的。汉王居然要在临出征之时做出改变。

    萧云鹤看了众人一眼,从他们的眼神表情中品读出了他们的不解,十分耐心的说道:“相信现在,赤松德赞肯定已然得知了雅州与东女国之边战事的消息。如果我是赤松德赞,为了不让自己的大军被包围夹击,肯定会在大军身前设下一道防线。也就是我们袭往维州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防线。如果我们在他布下的防线上苦苦纠缠,对我们来讲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我决定,本王亲率飞龙骑、徐战率领唐军轻骑,仍然走大路奔袭。如果遇到了阻挡,就与之死战分散赤松德赞的注意力。而云南王与马勋,则率领大齐、东女国与南诏等国的联军步兵,绕走西南茂密险峻的山林,直插到维州玄门关前。”

    异牟寻愕然的一惊,说道:“大人,你的意思是,由大人亲自诱敌,然后让我们奇袭到维州?”

    “不错!”萧云鹤肯定的说道,“除非我亲自出现,否则赤松德赞和吐蕃人都不会相信他已经阻挡了我们的大军。现在情况万分紧急,吐蕃人失去了西南战线,随时可能狗急跳墙的强攻维州玄门关。如果维州有失,西川休矣!所以,云南王与马将军,你们的责任异常重大。维州安危,就靠你们二位了。同时,沿途行军多在崇山峻岭,道途异常的崎岖坎坷。我也希望你们能排除困难,争取早一点到达维州增援。你们越早一刻到达,维州就越多一份保住的希望。”

    马勋的脸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啪的一声抱起了拳,沉声道:“大人尽管放心!末将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要用最快的速度翻越险境,死保维州!”

    异牟寻也抱起拳来,正色说道:“臣下本是戴罪之人,深蒙汉王大人不弃委以如此重任。臣下以南诏的神明的名义起誓,誓必竭尽全力驰援维州!”

    萧云鹤拱起手来郑重的回了一礼,然后用力握住他们的拳头:“有劳二位了,请尽早出发吧!”

    “是!”马勋与异牟寻,接过了萧云鹤给的兵符印信,大踏步的出了帅帐。军营里,顿时响起了巨大的战鼓声。唐军擂鼓聚将,点阵发兵了。数万步兵整装出发,朝面前巍然屹立的群山跋涉而去。

    萧云鹤也带着墨衣和徐战出了帅帐,站到了点将台前。

    这将是大齐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役。萧云鹤心中也有些悸荡不平。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二万铁骑,奋然扬起手臂大声说道:“勇士们,我大齐的英雄们!”

    “最后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他有些声音嘶哑----“我们是无愧于祖先、无愧于大齐社稷、无愧于华夏民族的铁血王师!”

    “今天,就用我们的刀剑与利矛。杀开一条生死血路!”

    “与赤松德赞地吐蕃大军,做最后的决一死战!”

    萧云鹤很少在将士们面前如此的激动。唐军将士们,都被深深的感染了。全部扬起刀枪大声呼喊----决一战死!

    巨大的声浪,群情激昂。战马也感觉一阵躁热,彼此打着响鼻发出阵阵长嘶。场面变得极度的热烈,充满激情。

    萧云鹤拿起一碗酒举到身前,大声说道:“兄弟们。喝下这碗酒!朗朗乾坤之下,天地有神明。他们会见证我们的英勇与不屈,会保佑骁勇无惧地我们!如果有谁不幸阵亡了,请记得:这一刻有两万兄弟为你送行!黄泉路上,我们永不独行!----干!”萧云鹤一仰脖。将整碗酒都喝了下去,然后,重得的一把将碗摔到地上,碎片四裂。

    所有的唐军将士们,齐声一巨吼----“永不独行!----干!”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传来。后。所有人摔碎了手中的酒碗,开始大声呼喊:“大齐必胜!大齐必胜!”

    墨衣一直静静地站在萧云鹤身边,这时也喝下了整整一碗酒。险些被呛到。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些泪花在闪烁。不知道是被酒给呛的,还是被眼前这种属于男人的悲壮与豪气所震撼了。与此同时,她越发的感觉那个搂着自己无限温柔地男人,胸怀之中居然有如此汹涌澎湃的力量,能震撼到每一个人的心灵!这种无比强大地精神力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估量,也无法用任何东西与之相比较。她感觉,如果将一支男人组成的军队比作一个人。那汉王就是这个人的精神与感知。没有汉王,这支军队就会是一个空壳子行尸走肉;有了他的强力支撑与精神鼓舞,这支军队就能忘却生死荣辱、狂热的爆发出超乎极限的惊人力量。

    墨衣深深的呼吸,却感觉自己有些情不自禁的发抖,她在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地特质,让汉王这样的卓尔不凡?论武艺。他远比不上独孤凡;论才智,武元衡兄妹或许都不输他;论用兵打仗的韬略本事,赤松德赞与李晟这些人或许都不比他差。可是,汉王的身上,就是有一股那些人所没有的精气神!这种精神,能将所有人凝聚到一起,并激发出最强地斗志与最大的潜能----男人,这个魅力奇特、神奇而伟大地男人,百万人中难得一遇的奇怪男人!

    萧云鹤接过小卒递来的铁槊长枪翻身上马,朝东北方向长长遥指:“出发!”

    两万唐军铁骑一起奔腾起来。滚滚惊雷一般巨响,开始袭卷所到之处的一草一木。天地颤抖,河川沸腾。天地苍穹间,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几乎就要让风云突变,万物失色。

    维州的玄门关前,吐蕃的大军近一个月来首次正式亮相。武元衡剑眉紧锁,白衣胜雪的站在城头,看着吐蕃茫茫无边的兵马一步步推进过来。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玄门关城头的唐军将士,本能的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呼吸加促。高固与宋良臣站在武元衡的两旁,神色各自严峻异常。他们握着兵器的手骨骨作响,手心里正在冒出一层层的热汗。

    所有人都明白,吐蕃这是要发动最大规模的强攻了。就在数日前雅州的战事情报传来以后,武元衡马上预料到了这一个状况的出现,他已经作了最严密的部署要死守玄门关。今天,维州城中唐军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关在人在,关失人亡!

    “只要还有一个人,也要拼尽全力阻止吐蕃人踏入维州城半步!”----这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白衣书生,当着数万唐军将士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吐蕃人的兵马徐徐朝玄门关前推进。齐步踏进的攻城步兵与傲慢的铁蹄,发出了一阵骇人心魄地脚步巨响,几乎让整个玄门关都颤抖起来。放眼看去,吐蕃人的兵马一眼看不到头。林立的旌旗漫山遍野一齐猎猎作响。发出鼓鼓的风声。

    武元衡深深的呼吸着,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虽然有千万斤的重担压在肩头,可此刻他地心中反而变得纯粹而又简单。唯一想着的事情,就是死守维州不失。

    吐蕃的兵马在离玄门关前一箭之地的距离停了下来。一彪铁骑举着旗帜,站得整整齐齐。大军阵中如同潮涌般的让开了一条道儿,赤松德赞骑着一匹宣花黄马头一次出现在了玄门关唐军地眼前。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绝世枭雄。

    赤松德赞拿着一根马鞭在手中轻拍,仰头看了看高不可攀的玄门头。露出了一个冷笑。跟在他旁边的尚结赞嚣张的扬了一下手。一批吐蕃刀手押着一群汉奴走出了阵来。

    武元衡愕然一下睁大了眼睛,其他的唐军将士同样惊讶不已,不知道吐蕃人这是要干些什么。

    只见那群刀手,将整整一排数百名汉奴踢翻在地跪倒下来。一阵惨号和惊呼大声响起,此起彼伏地救命声传入到了玄门关唐军的耳中!

    他们全是汉人!

    赤松德赞露出了十足冷峻的微笑。轻轻地扬了一下手。尚结赞尖锐的声音响起:“斩!”

    “咔嚓嚓----”一声声脆响传来,几乎震碎了所有唐军的耳膜!

    那一颗颗滚落在地的人头、那流满一地的鲜血、那一具具歪倒下去的残躯!----将所有唐军的灵魂顿时震骇!

    玄门头上,响起一阵愤怒的惊呼声。宋良臣更是跳起脚来,冲到城阙边大声怒骂:“狗日地杂种们!来跟爷爷决一战死,别杀那些无辜的百姓!来呀!来呀!----你来呀!”宋良臣巨大的嗓门几乎就要吼得嘶哑。他发狂一般的猛锤着城头,近乎于疯狂!

    唐军将士也全都愤怒的狂吼起来,有地还拿起了弓箭要射。却又害怕射到下面的同胞,又怒又急,简直就是抓狂。

    武元衡心中一阵惊骇:这是吐蕃地诡计,想激怒我们,然后趁乱来攻城!

    武元衡急忙对一向冷静的高固说道:“快去将宋良臣拉回来!传我严令:所有人严守岗位,不得发出任何声音!违令者,军法严惩!告知将士们,吐蕃人这是在故意挑衅激怒我们。好让我们失去章法不攻自乱。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高固其实也是怒气填胸快要控制不住了,这时听到武元衡一席话才幡然醒悟,迅速的冷静了下来。他叫上两个近侍小卒,死命的将正要狂暴了的宋良臣拖了回来。然后传下了武元衡下达的严令。

    宋良臣虽然是个十足的粗人,从来只要直来直去的发泄自己的情感。但现在。他也死死的将自己的脾气按捺了下来,没有再发作了。

    武元衡大声的说道:“将士们。吐蕃人杀我们的同胞,我们绝饶不了他!但是,现在我们必须保持冷静,否则不但报不了仇,还会中了敌人奸计被他们杀死、被夺去玄门关!”

    好多唐军听了军令,又听了武元衡这样的喊话,顿时安静了许多。

    赤松德赞远远的看到了城头发生的一阵骚乱,脸上一阵阵冷笑。又扬起了手来。

    之前被砍翻的一批汉奴,尸体像麻袋一样的拖了下去扔在了道旁。又一批人被拖了出来。有老人,有女人,也有孩子。这些人呼天怆地的悲惨呼喊,阵阵的声音传到玄门关上,几乎让所有唐军的心都要碎了。

    又是一阵刀光闪起,血柱喷洒,人头滚落。玄门关前的土地,被染成了一片赤红。触目惊心的鲜血、人头和残肢,深深的印入到了每一个唐军将士的眼中、心中!

    悲伤和痛苦几乎撕裂了唐军将士的心;无穷的怒火在他们的血管里燃烧!

    “畜牲!----”宋良臣又忍不住了,冲到城头发出了一阵狂号。其他的唐军将士也几乎跟着一起喊了起来。高固紧咬着牙大声呼喊道:“严守军令!来人,将宋良臣拿下!”唐军将士们这时又从狂暴的边缘醒过了神了,纷纷喘着粗气,努力的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一群小卒犹豫不决,高固只得亲自带着他们上前,将正在狂吼狂骂的宋良臣死活拖下了城头。武元衡徐徐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先让宋良臣安静一下也好。再传我严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岗哨,不得发出任何声音!违令者,斩!”

    从这一刻起,所有唐军将士的心,都在理智与情感的水深火热之中,开始了歇斯底里一般的挣扎!

    又是一群汉人被推了出来跪倒在地。吐蕃刽子手的大刀扬起,人头滚落,赤眼的鲜血满天飞扬。

    站在城头的唐军将士个个瞪圆了眼睛楚彦身绷得紧紧,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紧握着刀枪。

    没有一个人动。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城头上,唯有猎猎的旗帜飘响。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泪痕;每个人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焰与鲜血。

    血与泪,在唐军将士们的心中疯狂的翻腾。悲痛与仇恨化作了熊熊的烈火,在每个人的血管里开始疯狂的燃烧!

    武元衡双手背负在身后,衣袂飘飘。乍一看来,他仍然是那样的潇洒自如。可是,他的嘴角已经流出血来。牙齿,深深的咬进了嘴唇里。

    三千人,分十批斩完……

    每一个唐军的心灵,都经受了一次酷刑。

    可是,他们没有动,没有呼喊。冷静得如同雕塑,全然不为所动。只不过,玄门关的上空,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正在不断喷涌,如风起云涌。

    血在烧!

    ----那是唐军的血液在燃烧!

    来决一死战吧!来迎战华夏的愤怒!

    赤松德赞依旧悠然自得的把玩着手里的马鞭,遥遥看着玄门关上。他瞟了一眼身前的大一摊血渍,对尚结赞说道:“我的大相。你的计策,好像并不太管用。唐军根本不为所动。”

    尚结赞冷笑一声说道:“他们只是在强作镇定罢了。赞普,开始攻城吧!唐军的信心已经动摇,他们已经被鲜血和人头气晕了,甚至是吓坏了。”

    “好吧。但愿你是对的。”赤松德赞点了一下头,说道,“没有萧云鹤的玄门头,应该容易攻取一些了。下令,开始攻城!”

    吐蕃人吹起了号角,发起了攻势。

    武元衡的情感也在这一刻喷发。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怒声咆哮:“擂鼓,迎战!”

    他的声音颤抖了、扭曲了!其中还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味道。

    三十二名光着帮子的大汉,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巨吼,将所有的愤怒和力量都发泄到了战鼓上!

    “咚咚咚----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玄门关上,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唐军将士都发出了一阵阵疯狂的吼叫,楚彦然忘我的开始了血债血偿的大复仇!

    那种灵魂深处喷出的无穷怒意,让人狂热,让人忘记了生死!

    如同雨点般地箭矢铺天盖地而下,每个弓箭手射箭的频率几乎都比平常高了两倍。原本要两个人才能搬起的擂木炮石,在咬牙切齿的怒吼声中,被一名唐军将士高高举起砸了下来。

    吐蕃人有赞普在后面亲自督战。同样杀得异常凶猛。近百架云梯搭了上来,野狼一般的吐蕃人开始攀城攻打。城头下,数批骑射手来回的奔腾。玄门关的空中,如同下起了一阵箭雨。

    武元衡眉头紧锁,依旧是那样昂然地站立在城头。他的手中,拿着汉王交给他的各色旗帜,指挥着守城大军的每一个动作。

    这个时候。成败生死已经被所有人抛到了脑后。无边的仇恨让每一个人都接近了狂暴地边缘。

    血债血偿!仇人就在眼前!

    每一名唐军将士都疯狂了!

    哪怕是刀枪插进了自己的身体,也要怒吼着抱着敌人一同掉下楼头!

    哪怕是被弓箭穿透了胸膛,也要从城阙边落下,拖翻一架吐蕃人的云梯!

    “我要是阵亡了,就把我的尸体当成炮石砸下去!”

    “拔下我身上的箭矢。射回给吐蕃地畜牲!”

    “别拖我下城头!我还有一条左臂可以挥刀、我的身体可以为兄弟们挡箭!”

    ----无法分辩,这些话语出自谁之口。也许就是一个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唐军小兵。

    没有谁还记得昔日地理想,没有谁还念着家中的亲人。狂热的信念与无边的仇恨,让所有人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无畏无惧的强大力量。

    此刻,平凡而伟大的大齐军人。正在向苍穹神明诠释---什么是英雄!

    赤松德赞端坐在马背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战事。他地眉头渐渐的拧了起来,忍不住瞪向一旁的尚结赞,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蠢货!”

    尚结赞一愣。只得缩起了头,都不敢迎向赤松德赞凌厉的眼神。他也看到了,之前仿佛是吓呆了地唐军,此刻居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吐蕃大军地强攻,显然并不是太奏效,死伤极其惨重。狂暴的唐军,简直比进攻的吐蕃人士气更加高昂,而且是爆棚一般的高昂!

    血与火。在玄门关热烈蒸腾。生死的大战,震撼天际寰宇。

    维州西南五十里处,萧云鹤率领着二万骑兵,风卷残云一般的奔袭而来。

    “报!----前方发现吐蕃大队兵马阻挡!”

    萧云鹤一扬铁枪:“迎上去,与之决一死战!”

    “杀啊!”唐将健儿誓死如归的朝吐蕃兵马迎击而去。

    与此同时。吐蕃大将论悉诺也扬起了手中的大刀,苍老粗重的声音响起:“勇士们。与唐军誓死一战,冲啊!”

    雪冻后的大平原上,两股兵马迎头撞击,开始了生死大战。

    这是一场,面对面的强力对撼!

    没有花招,没有诡计,就是生与死、血与肉的搏杀!

    萧云鹤心中十分的清楚。既然这里真的有吐蕃人设下的阻碍,那就证明,他们是真的在强攻维州了!

    除了踩着他们的尸体踏过去,再没有别的捷径可寻!

    除非是自己战死,或者是吐蕃人败亡,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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