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程弯弯是被窗外的爆竹声吵醒的。
许多竹子堆放在院子里燃烧,发出爆裂声,穷人们买不起鞭炮,都是烧这个来庆祝新春。
外头还在下雪,不过雪小一些了,村里召集在铲雪。
程弯弯披了一件衣服坐起身,看了一眼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小孙女,心中有一种满足感。
她给小孙女盖了一下被子,走出去洗漱。
因为天气太冷,家里十二时辰都在烧炕,灶上也一直有热水可以用。
一大早用热水兑雪水洗一把脸,很舒服。
洗完了脸,就见有人朝她家里走过来,是村子里一些妇人。
“大山娘,你家里还有干柴卖么?”
“我家柴快烧完了,不够用呀。”
“这一天天下雪,山上的柴拖下来也是湿的,一烧就满屋子烟,呛死人,这可咋整哟。”
往年都是存这么多柴过冬,今年却太冷了,所以柴不够,本村人的柴都用光了,更别说新大河村人了,他们全靠跺脚哈气哆嗦强撑……唯一的好处是,三四家人挤在一个青瓦房里,人多,多多少少能暖和一些。
程弯弯摇头:“年前大家买的勤,四五天就卖完了,我家剩的也不多,不过,我可以……”
她知道一种猛火灶,底部烧少量干柴,湿柴也能烧起来,灶身按规格设置通风孔,也不会多烟,因为空气流通,燃烧率也很高。
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大山娘,你家里还在烧炕吧。”张婆娘的脑袋突然探进屋子,“啧啧,真暖和啊,大家都没柴煮饭了,你还烧柴取暖,这有钱人呐,就是不知民间疾苦。”
一听这话,程弯弯就笑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好整以暇的道:“据我所知,张无赖在我这儿买走了大概三十斤干柴,一天烧两顿饭,也能用至少十天,这才四天就烧光了?你都能在家中烧柴取暖,为何我不能,怎么,是你张家人天生高贵吗?”
张婆娘被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边上的村里没忍住开口道。
“大山娘卖干柴给大家,是想着同一个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就算一根也不卖,大家也没资格指责。”
“村里的柴火用的这么快,还不是因为整天烧柴烤火,凭啥大山娘就不能烤火。”
“大刚娘,你呀,就是喜欢讨人嫌。”
“该让张无赖好好管一管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张婆娘脸一红,臊的赶紧走了。
程弯弯看向大家,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大家下午要是没事儿,就来我家里坐一坐,咱们唠唠嗑。”
众妇人连忙点头。
大山娘家里烧炕暖和,过来唠嗑不知道有多舒服。
院子里的人散去后,程弯弯开始准备午饭。
昨天团圆饭还剩下来一些残羹冷炙,这些都是肉菜,油脂多,混合到一起,和大白菜一起炖,味道非常不错。
肉丸子还有剩,热一热可以端上桌。
再从商城里买一斤新鲜的肉,用白菜梆子炒一个肉。
她正安排着中午的伙食,吴慧娘则在边上备菜,婆媳二人配合的极好。
程弯弯切肉时,手指突然一顿:“慧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吴慧娘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大早的,小珠珠尿在我身上了,我去换身衣服……”
“不是……”
程弯弯的鼻尖嗅了嗅,这怪味好像是从窗外传来的。
她放下菜刀,走到外头,那怪味更浓了。
屋子里看书的赵四蛋也跑了出来:“好难闻的味道,好像是啥东西烧着了。”
赵大山赶紧四处查看,终于看到了苗头:“快看,后山上有烟。”
大河村不止有大东山,还有许多其他矮山,后头的矮山还是上回朝廷赏赐下来的荒地,光秃秃的连绵矮山,寸草不生,全是石头泥沙,村里人都不愿意上去。
“山上不长树,一根草都没有,咋就烧起来了?”赵大山疑惑不已,“不行,我得去看看。”
程弯弯皱眉:“你没感觉到气味很难闻吗,怕是有毒,你快去里正叔家里走一趟,别让人上山,离得近了可能会中毒。”
这气味,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仔细想时,却总想不起来。
村里人都闻到了怪味,远远站在矮山那边看热闹。
“都看啥看,赶紧回去!”里正将所有人赶走,“回去关紧门窗,千万别出来。”
里正自己没回去,而是叫了巡逻队的人,在矮山下挖沟,做成防火带,免得火势扩大烧到村子里来。
“真是奇了怪了。”里正摇头,“山上全是雪,泥土也浸湿了雪水,关键是没有东西烧,咋就这么大的烟呢。”
王永成也不懂,随口道:“是不是有人在山上烘干柴,不小心烧着了。”
里正抽了一口旱烟:“等火停了,我得上去看看是咋回事。”
程弯弯也有此意。
她越闻着气味,越觉得熟悉,不搞清楚的话可能会睡不着。
山上的烟雾到傍晚的时候就渐渐散了。
这矮山在村子的另一头,荒地边上,从划为大河村的领土之后,村里就没人上去过。
程弯弯和里正一前一后朝山上走去。
一场火,将雪融化了,雪水汇集往山下流,山路十分不好走,不过走了一小截,就能发现,这山上的石头竟然都是黑色。
里正蹲下身,捡起一块黑色石头闻了闻:“是热的,还有烧焦的气味,这玩意儿是咋烧起来的。”
饶是程弯弯一向冷静镇定的人,这会也有些不冷静了。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东西,是煤!
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生活时,院子里常年堆着黑色的煤块,她对这玩意儿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时之间吃不准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开始使用煤矿。
“里正叔,应该就是这东西。”程弯弯缓声开口,“我也不知道是啥,拿回去给虞夫子他们看看,他们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
如果虞夫子和贺霄都不认识,那就说明,煤矿还没有被大范围使用。
里正捡起一小块黑色石头,用布块包起来,两人一起下山,直接去了虞夫子的住处。
虞夫子正在和贺霄喝茶,也不知在聊什么,二人神情都有些怅然若失,看到程弯弯和里正来了,二人赶紧起身相迎。
里正不是个喜欢叽叽歪歪的人,直接将东西拿出来:“虞夫子,这东西见过吗?”
虞夫子将布包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缓声道:“书中有云,山中盛产诸色石,有光泽,可燃烧,乃乌金石,亦称作黑煤,蕴藏着无限的热力。”
“乌金?”贺霄微微沉吟,“京中宗庙祭器,大型冶炼炉,都是用乌金。”
程弯弯追问:“乌金既能燃烧,可有人专门用来煮饭取暖?”
“乌金热能虽高,但是,有毒,人闻之会晕眩呕吐,扔进冶炼炉自行燃烧即可。”贺霄开口,“当然,一些普通百姓买不起木炭,也会取用乌金当燃料,百姓称之为煤饼,燃烧时需门户大开,半个时辰换一次气……”
程弯弯明白了。
这东西主要是朝廷用来锻造器皿和冶铁,也会被做成煤饼出售给穷人使用。
煤饼就是块状的原煤,没有经过处理,燃烧时会释放大量的一氧化碳等有毒气体,一个不慎就容易中毒死亡。
现代社会,八九十年代,比较流行的燃料是蜂窝煤。
从原煤变成蜂窝煤,过程极其简单,不仅能最大程度减少毒气,还能提高煤炭的燃烧率,用来做饭取暖再好不过了。
程弯弯笑了笑。
正好缺少燃料,就发现了煤矿,老天爷真是待大河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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