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家有一口粥,不上门口沟。
这门头沟,就是北地十四州一个出名的矿山,每年都会出事,死伤无数,但因为煤矿量巨大,一直没有被废弃,每年都会开高价招人。
若不是太穷,谁也不愿去煤山卖命。
也因此,煤山工人的工价比一些苦力行业高一些,一般一天能有五六十文钱。
而古代信息闭塞,平安县的一些老百姓也很少去看杂记,因而很少有人知道采煤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工种,吴大人给出一天四十文的工钱,一个月就是一两多银子,这工钱真的算是很高了,周边村落的汉子们蜂拥而至。
“耗费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比死人要好。”程弯弯声音沉重,“这些汉子都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死在了煤矿上,一个家就算是完了。有些明明可以避免的灾祸,就该努力去规避,一些无力改变的,只能听天由命。”
吴大人思绪了许久:“目前正在开采露天的这些煤矿,大约需要一两个月,这段时间,我写信给工部,看工部那边怎么说。”
程弯弯点头:“我先琢磨画几张图纸出来,到时吴大人一并寄过去。”
这山头的露天煤矿并不多,埋在地下的才是大头,初步估计能开采至少十到二十年,漫长的开采时间,要是不重视安全问题,这么多年下来,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她意外来到了这里,已经爱上了这片土地,她不希望这里的土地沾染鲜血。
两人正要走,面前的矿井突然有人爬出来。
程弯弯认了出来,是新大河村人常柱子,从流民成为大河村人之后,他就一直很本分老实,因无钱购置田亩,这小半年来一直在打散工赚钱,在程弯弯家中盖房子或者去城里扛大包,煤山这边一招人,他立马就报名来了,算是最老的一批采煤工。
不过现在主要任务不是采煤,而是排水。
他一身黑不溜秋的出来,喘着粗气道:“大人,矿井里突然有好大的怪味,小人都快被熏晕了,能不能请周矿监下去看看情况?”
周矿监,就是工部派来的煤矿技术人员,矿井构图什么的,都是由这位周矿监来完成。
吴大人负责统筹全局,周矿监则是把控细节。
“这味道……”程弯弯眉心一蹙,“常柱子,你赶紧叫下头的人都上来,快点!”
瓦斯是无色无味的,有味道说明底下的硫化物质已经聚集到了令人不可忍受的程度,一氧化硫都排不出去,瓦斯甲烷肯定也排不出去,只要空气中的瓦斯含量超过百分之五左右,就极易发生爆炸。
常柱子还没爬出来,闻言立即往下,这矿井很深,大约半盏茶时间过后,下面的人才排着队往上爬。
“哐啷!”
一人身上的铁镐掉了下去,他折身想下去捡。
“别捡了!”程弯弯厉声道,“快上来!”
那人抓着爬梯,犹豫道:“这铁镐花了我六百文钱,这会不捡上来,等会就被别人捡走了。”
来这里干活的人,大部分都要自己花钱买工具,买不起就先找官方借,然后从工钱里扣除,这铁镐就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哪舍得就这么丢弃。
“我还是捡上来吧,不费功夫。”
他开始往下。
程弯弯已经闻到了类似于苹果的味道,当甲烷浓度极高之时,就会有这种味道出现。
她的声音变得更冷:“我再说一遍,上来!”
吴大人已从程弯弯的神情变化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一定很严重。
他冷冷开口:“所有人立即上来,这是命令,违抗命令者,开除煤矿!”
那人的脚刚下了一级,听到这话,只得收回来,蹬蹬蹬赶紧往上爬。
程弯弯转头看向山上正在露天挖煤的人,高声道:“手里的活都停下,赶紧下山,快!”
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穗孺人,她的话,比里正的话还管用,那些工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拎起装煤块的竹篓,飞快朝山下奔去。
矿井里的工人也一个个都爬上来了,一共八个人,都是灰头土脸,拿着工具就往山下跑。
程弯弯语速极快:“吴大人,山上还有其他人在吗?”
吴大人摇头:“其他人都在后山,穗孺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走,先下山。”
程弯弯提起裙摆就往山下走。
吴大人跟在她身后,也不敢耽搁。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吴大人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浪朝自己涌来,他来不及回头查看情况,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朝前飞去。
他的身体撞在了程弯弯的后背上,她被撞的咕噜咕噜直往山下滚,走在她前面的汉子们也被气浪震的倒在地上。
她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可根本就抓不住,整个人像是在坐过山车,身体在山路上仿佛被碾了一遍,最后她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山脚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失去了意识。
“穗孺人!”
“吴大人!”
山下的官差在爆炸声响起后立即上山,就见这条道上全是受伤的人,那些村民们走在前头,虽然也从山上滚下去了,但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倒是穗孺人和吴大人,两人都晕了过去。
“快,去城里请大夫!”
“煤山爆炸,必须禀报知府大人,上报朝廷!”
村子里一阵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程弯弯只觉得自己脑袋很疼很疼,她听到身边一直有人在哭,感觉有人在给她喂药,苦涩的药她根本就吞不下去,全都吐了出来,结果照顾她的人还是继续喂,喂完了也没说给她嘴里塞个蜜饯什么的。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周遭一片漆黑。
“娘,你终于醒了!”
守在床边的曹莹莹满脸欣喜,不由泪流满面。
她连忙回头喊,“大嫂,药好了吗,快端过来,娘醒了!”
吴慧娘一直在灶房里守着药罐子,一听这话,立马将罐子里的药倒进小碗里端进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挤满了人。
程圆圆在喂药,两个儿媳妇眼中含泪,四个儿子乖乖站在边上,大丫二丫三毛,还有红英红艳小海也是一脸担忧。
程弯弯艰难的将药吞下去:“这会是什么时辰,我昏迷了多久?”
“现在是亥时。”赵大山开口,“昨天上午煤山爆炸了,娘昏睡了两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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