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上, 夜风偶尔路过,吹散今日整天的余热,路上行人匆匆, 欢声笑语不断,却无法感染他人。
出了夜市, 四周的喧嚣人声也渐渐远去,谢拂手里提着蛇皮袋走了一段距离, 片刻后停了下来, 转头看了看四周, 来到停在路边的载人电三轮面前。
“师傅,去丽景花园。”
“扫码在后面, 一共五块。”师傅一边关门一边说。
谢拂并未多话, 拿出手机扫了码。
若是往常,他是不会坐车的, 毕竟住的地方距离夜市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根据他现在的身份人设,不应该做坐车这种在他眼里堪称奢侈的事。
但今天谢拂实在不想走, 偶尔任性一点也没什么。
马路上,电三轮跑得挺快,夜风通过车窗吹打谢拂脸上,谢拂微微眯眼。
窗外的风光浅浅打在他身上, 像是罩了一层柔雾, 只是这柔雾并不带一分温暖, 更不能融化谢拂身上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寒冰。
自刚才跟封遥分开后,他便是这般面无表情, 整个人都放于置身于冬日寒冰中。
上辈子亲亲密密, 这辈子却要亲手将人推开, 心情能好才怪。
“宿主,既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把小七推远呢?他本人跟你没有直接的恩怨对错纠葛,应该还不到要避如蛇蝎的地步啊。”
它还想说,宿主将小七推开,小七也会难过啊,就算现在小七还没被唤醒对他的感情,但只要相遇,便会逐渐解锁,这是注定的。
于013来说,无论谢拂和小七在各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他们都是他们,都是它所认识的人,跟这个世界相比,当然还是他们更重要。
013私心里向着谢拂和小七,并不想他们因为本世界的其他人而委屈自己。
“而且……而且您不是说,不愿意离开,不愿意从今往后再不见小七吗?又为什么要对小七说那种话呢?”
谢拂睁开眼,望着外面夜色,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又仿佛什么也没装下。
“我只是让他少来见我。”
却从未说过自己不会关注对方。
013愣了一瞬,随后才听明白谢拂的意思,不知不觉眼眶含泪。
“那您是……打算这个世界都不打扰他吗?为什么不试着争取一下呢?其实,你现在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原剧情中的你是心怀不轨,故意勾引主角受,才害的他被赶出家门,封家也元气大伤,只要你向他们证明,你是真心的,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想法,应该、应该……”
013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甚至有些说不出口,声音彻底消失,鸦雀无声,精神空间里安静非常。
窗外的风中似夹着雨,一滴、两滴……
似要敲击在人心上。
显然它即便不是人,心里却也是清楚的。
谢拂做了什么,错没错,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不重要。
他的存在就是封家的痛和恨,是辱是伤,哪怕他再优秀,成了巨星首富、名医高官呢,在他们心里也是隔应。
这问题无解。
他的存在就是罪过。
可同样的,谢拂又做错了什么呢?出身不是他选择的,有罪不是他愿意的,他的血脉至亲,一半是恶人,一半恨他弃他,有谁问过他了吗?
谁给过他选择了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放下自尊,去做一些封家根本不在乎的事讨好他们,乞求他们施舍一点原谅和亲情?
原剧情中的谢拂大约也了解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亲情,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所以被恨意控制。
得不到,就毁掉。
封家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就利用封遥毁了他们。
之后封母发病去世,封父中风,他的亲身母亲封静旧疾复发进了精神病院,她的丈夫苦苦支撑,精神也濒临崩溃,封遥拉着原主同归于尽,这样的结局或许如了原主的意。
可它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与无人生还相比,并没有多大区别。
无论谢拂做什么,封家都不会接受他。
无论出自什么原因,只要封遥喜欢他,对封家来说就是背叛,是忘恩负义。
那不是封遥想要的。
也不是谢拂想要的。
所以,就这样吧。
谢拂想,一个世界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
然而事实证明,虽然不是等不起,但是很难熬。
第一个世界谢拂能在小七死后一个人想着小七,过完几十年。
可这个世界人就在眼前,却看不得摸不得,就像你面前有最爱的美食,它香气扑鼻,勾人食欲,却罩着透明玻璃,就在你眼前,你却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不能碰,更不能吃,还要守着它一辈子。
它在诱人犯罪。
开学两个月,期中考试到来,谢拂在这次考试中取得明显进步,受了不少夸赞。
学校要开家长会,谢拂提前去办公室向班主任汇报自己可能没有家长来的情况。
“怎么会没有呢?你还没成年,家里应该有大人才对。”当初封遥办理入学时,只是说亲戚,并没有说具体情况,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跟人说,因此班主任也不清楚谢拂虽然有亲戚但是没人会给他参加家长会这情况。
“你等等,我找找你家长电话。”
然而等他翻出来后才想起来,谢拂当初入学不是走正规流程,有些东西也就没那么详细,比如入学资料就没那么全。
上面竟然没有家长的联系方式。
最终,老师也只能同意了谢拂的请求,家长会放他早点离开,毕竟没家长总不能制造一个家长。
但他同时也对谢拂起了重点关注的想法,一来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待挖掘的潜力,二来也是因为他没家长的情况。
一个未成年孤儿,到底是怎么成功入学的?
班主任着实有些费解。
相比之下,谢拂就轻松许多,他安心做着他的学生,白天上学,晚上摆摊,手里的钱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距离发家致富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手里渐渐也不缺钱了。
手里有了点钱的谢拂,首先做的,就是给封遥去了一封短信。
【我赚到学费了,之后不用再帮我交。】
另一边,封遥听到铃声,打开手机,视线却在触及到屏幕上的内容时,不由微微一顿。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遥在看什么?是交女朋友了吗?”轻柔的女声好奇询问。
封遥关掉手机,这才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名妇人看向他的目光。
女人身上的黑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骨肉匀称,这是一双很会跳舞的腿。
封遥笑笑,“没有,同学的消息。”
“阿遥还小,工作和学业都忙,哪有时间谈恋爱,你别逗人家孩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递给女人一杯温水。
“我加了糖。”
女人喝了一口,不高兴地把杯子重新还给他,“不够甜。”
男人却态度强硬道:“不能再甜了,这个刚刚好。”
最终,这杯水还是入了封静的肚。
下午时分,日光正好,封静抱着丈夫道:“我困了。”
他们刚坐飞机回来,还没有倒时差,正是该睡的时候。
“我陪你。”高思邈带着她上楼。
刚走了几步,封静却又突然想起来,“啊,我忘了把礼物给爸妈和阿遥!”
“爸妈还没回来,等睡醒晚上再给正好。”高思邈劝道。
“那好吧。”封静被说服了,安心上楼睡觉。
躺在床上,她牵着丈夫的手,认真叮嘱,“思邈要陪着我,不可以走哦。”
她像个孩子,认真而稚气,与她的年龄颇为有些不符,可抓着高思邈的手却很紧,一点也不像玩笑。
高思邈拍了拍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语气温柔而充满力量,“放心,守着你睡。”
封静安心睡了。
睡着时,仍抓着高思邈不松手。
若是平时,高思邈会陪她一起睡,一直守着她醒来。
可今天他有事,只好试着将封静的手松开,看着她在睡梦中皱眉不安的模样,又将抱枕放在她手里,这才轻手轻脚从房里退出去。
封遥在花园的遮阳伞下,等高思邈来来后,给他倒了杯冰水。
“我不喝,待会儿还要上去陪你姐,手会冰。”
“那个人的事,都处理好了吗?”高思邈没指名道姓,仿佛说名字都是厌恶。
封遥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感觉更凉,他不着痕迹放下,“已经好了。”
“我把他送进了市一中,在附近给他找了房子,他一个人住……”前段时间还把家政给辞了。
“不用跟我说有关于他的消息,我只希望他不要出现在你姐面前。”高思邈打断他的话,语气冷漠道。
封遥顿了顿,便也不再言语。
“他来之后,有没有打听你姐的消息?”这是在怀疑谢拂会找封静,他可以容忍谢拂的存在,也可以接受适当的帮助,却无法接受他接近妻子。
像是担心他误会一般,封遥并未犹豫,迅速道:“没有。”
他抬头看向高思邈,正对上对方的目光,愣神过后,不由微微低头,视线落在面前的冰水上。
“……一次也没有。”
高思邈看来放心了些,只是语气里的冷漠却并没有减少。
“他识相就好,如果不识相,现在能给他的,同样也能拿走,希望他能聪明些,不要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
不是高思邈本性冷漠,而是任谁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被拐多年后才被找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想杀人的心恐怕都有。
高思邈娇妻在怀,还不想坐牢,但他也实在难对谢拂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对此封遥能理解,若是高思邈是在封静被解救后认识的她,或许还不会这么恨,这么迁怒,可他不是。
封父封母尝过多年的分离之痛,他同样也尝过。
能等封静多年,找了她多年,他对封静的感情毋庸置疑。
可他越是爱封静,便越是恨谢家人。
包括谢拂。
甚至因为谢家人现在只剩下谢拂,这份对谢家的恨,全都转移到了谢拂身上。
没办法,感情需要依托,否则难受的是自己。
理智可以让他不去找谢拂的麻烦,但是思想是最不可控的,他左右不了它。
“姐夫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的事惊扰到姐姐。”封遥将脑海中谢拂的模样压下去,真心实意道。
高思邈也算看着封遥长大,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闻言面上温和几分。
“其实非必要时候,你可以让助理处理,不用勉强自己接触他。”高思邈道。
封遥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又才拿着水杯喝了一口,凉意入骨,令他的心也泛着微微的凉。
“没什么,总要亲自盯着才放心。”
高思邈以为封遥是担心谢拂会私下想办法接触封静,这才盯着,不给他机会。
心下安慰几分,“那就委屈你了,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只要那人是真识趣不是假装,以后也不用特意盯着他。”
“姐夫代姐姐谢谢你。”
封遥笑了笑,“姐夫这回打算跟姐姐休息多久?什么时候继续启程?”
许是因为说完了讨厌的人和事,高思邈心情好了许多,脸上微微有了点笑模样,“看你姐姐,她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
封遥眨了下眼睛,对高思邈的话毫不意外,毕竟上次回来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么说的。
这些年两人经常游遍世界,常常在某个地方停留几个月,反而家里很少回来,回来也待得并不久。
封父封母虽然想念女儿,但是只要知道她安全,只要她高兴,两人也并不反对。
也正因为女儿对公司没有任何兴趣,封家老两口才精心培养养子,并且属意他为继承人。
虽说像是捡漏,但是受益的是封遥。
他受到了精英教育,也得到了父母的关爱和照顾,作为一个孤儿,他没什么不知足的。
也没资格不知足。
望着高思邈离去的背影,封遥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腹中一片冰凉,似也传遍全身。
收回视线,落在屏幕熄灭的手机上,良久,才将它揣进兜里,并未再看那信息一眼。
高思邈没在这儿多待,很快便上楼回房。
也幸好他回得早,过了十多分钟,封静便迷迷糊糊醒了。
她睁开眼睛,转身便看到丈夫躺在身边陪她睡,心中一定,笑着扑进丈夫怀里,“老公,该起床了!”
高思邈睁开眼,抱着她笑道:“睡醒了?小懒虫。”
封静不满道:“我不懒。”
“好好,不懒。”高思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不懒,那更应该起床了。”高思邈道。
他帮封静穿好衣服,封静乖巧任由他穿,等穿好后下床,封静原地转了一圈,笑着看向丈夫。
高思邈十分捧场道:“漂亮。”
“我穿裙子更漂亮!”封静下意识说道。
然而此言一出,她和高思邈都愣住。
封静是想,自己明明讨厌穿裙子,怎么会脱口而出刚才那句话呢?难道是以前爱穿?
失忆就是这点不好,有时候自己的行为喜好都不太了解。
高思邈面上愣了一瞬,心中却微微一沉。
“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他随口带过这句话,果然转移了封静的注意力,她便只顾着高兴了。
晚上,高思邈却找到了封母,有些担心道:“妈,小静不会恢复记忆吧?”
封母微愣,手心下意识握紧,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由拢了拢披肩,“会、会吗?”
听声音,颇有些紧张和忧心。
“不知道。”高思邈心里也没底。
这种事实在难以控制。
失忆不受控,恢复记忆也一样。
当年封静被解救后,在父爱人的帮助下,渐渐好转,然而很快情况急转直下。
外界的无论,亲友的目光,还有对自我的厌恶,甚至还有人指责她和封家不该丢掉孩子,一样样砸下来,让本就没有太好的封静一度濒临崩溃。
终于,她在某一天趁着别人都不在的时候自杀了。
还好高思邈及时赶到,这才将人及时抢救回来。
只是这次醒来后,她的记忆便停留在被拐卖前。
被拐卖被折磨的那些记忆,奇迹般地消失了,令封家人和高思邈惊喜不已。
只是问过医生后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封遥太过痛苦,大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性封存了那些痛苦的记忆。
这不是奇迹,只是一个无助女人的艰难自救。
或许在未来有一天,她足够强大,或者受到的刺激过大,这些记忆会被解封。
封家人一直防着这一天,这也是他们坚决不愿让谢拂见封静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做好准备。”高思邈道。
多年前的悲剧,如今不能再重演。
封母闻言也连连点头,“改天你找个机会,带小静去一趟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高思邈自然答应。
他想了想道:“妈,小静那里有我,可是您别忘了,前段时间那个不定时炸/弹也来了这座城市。”
封母想到他说的是谢拂,不由摆摆手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让阿遥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她相信封遥。
高思邈欲言又止。
其实他心里更倾向于送谢拂去离他们更远的城市,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面,可封父他们更倾向于近距离监视,在眼皮子底下更不容易翻出什么风浪,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处理。
罢了,先观察再说。
谢拂并不知道,封家人对他如临大敌。
他自认已经跟封遥说得很清楚,没有再跟封家有来往的打算,现在的恩惠他会在日后加倍还回去。
整个封家,他唯一在意的,放不下的,也只有一个封遥而已。
既没奢望被封家接纳,也没想过去找谁要补偿,如果这样封家容不下他,想来也用不着接他出来,留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谢拂,我上次在夜市看到一个帅哥好像很像你!”一个女同学有些激动的声音打断了谢拂手下不断书写的笔。
“我好像也看到!那帅哥卖饰品的,东西很漂亮,价格也很优惠。”另一个女生紧接着说。
“真的假的?还有人能长得像谢拂的?能有谢拂这么好看吗?”有人半信半疑好奇问。
“真的啊,不信下次带你们去看……”那人话音未落,便听见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那就是我。”谢拂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原本低头写作业的谢拂抬起头来,神色如常地看着他们,“很意外吗?”
众人:“……”
啊这……他们难道不该意外吗?
他们这个年纪,谁不是家里宠着的?竟然会有人摆摊赚钱,平日里也看不出来谢拂是这么艰难的人啊。
有些懂的还能看出谢拂的衣服甚至不算便宜,随便一件也有四位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夜市摆摊?真就是豪门少爷体验生活?众人有些无法理解。
“谢拂,你竟然在夜市摆摊?好酷啊!我也想卖,就是不知道卖什么,跟我妈说,我妈说我没事找事。”一个男同学惊喜地凑到谢拂面前。
得,这真是个想体验生活的,众人无语。
那男生毫无所觉,还崇拜地看着谢拂,眼里似乎还有乞求,“你下次摆摊能带上我不?我保证,给你当售货小弟,绝不添乱!”
他语气坚定诚恳,目光炯炯有神,显然是当真这么打算的,也是真的非常感兴趣。
谢拂:“……”
“这个不好玩。”眼前这个同学他是知道的,家境富裕、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一个,他亲妈说的那句没事找事还真没乱说。
这位小少爷大约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跟着谢拂去什么夜市摆摊。
“这怎么能说玩呢,我那是玩吗?那是去帮助同学!”小少爷正义凛然道。
众人:“……”
“得了吧,你去?到时候谢同学不仅要忙着买东西,还要看着你,不让你捣乱,可不够他心累的,你就别打扰人家了。”同学毫不犹豫拆台,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众人渐渐也了解了彼此,互相知道对方是什么熊样。
“就是,人家谢拂做的是正事,你可别给人家添乱。”虽然他们也不太明白谢拂穿得起那样的衣服为什么还去摆摊,但谢拂不会是不靠谱的人,显然众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还没去呢,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去是添乱?”小少爷颇为不满道,认为同学是在看轻自己。
“那你问问谢拂?问问他愿不愿意带上你?”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谢拂。
谢拂微微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被这么多人围观的目光。
不过他也没让别人多等,想了想道:“你要自己玩我管不着,可我的摊子小本经营,不需要人帮忙。”
这就是拒绝了。
闻言,小少爷满心失望,不由继续请求,“真的不行吗?你看我长得也不差,怎么就不能帮忙招揽客人了?说不定也有人吃我的颜呢。”
同学们:“……”
谢拂:“……”
他微微皱眉,不由心想自己难道不是摆摊卖饰品,而是开的古代青楼?
最终当然还是没答应。
但经此一事,谢拂在夜市摆摊卖东西的消息却是传了出去,不止是同学们私底下讨论,就连老师都把他叫到办公室关心。
“谢拂同学,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是,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下学校补助。”班主任道。
谢拂却想也没想,干脆拒绝道:“谢谢老师,不过不用了,我现在还行,如果真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请您帮忙也不晚。”
他有手有脚,又不是真未成年,想要赚钱有的是办法,为此占用别人的补助名额那才糟糕。
老师对他既因为又遗憾地叹了口气,“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自尊心强,不希望别人帮忙,但是如果因为这点自尊心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和学习,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拂同学,其实大家都很想帮你。”
谢拂:“……”谢谢,但是他真的不需要。
话虽如此,然而接下来几天,谢拂摆摊时常常能看到同学出现,他们有人上去攀谈,最终都以谢拂的冷淡而失败告终,有人远远观望,还有人真光顾了谢拂的摊子,挑了不少东西买,谢拂来者不拒,把他们当普通客人对待。
看了几天热闹后,渐渐来的人少了,大家都是凑热闹居多,可当当事人谢拂并不觉得这是凑热闹,而是态度认真地做某件事时,同学们也不好前来打扰人家正经做生意。
于是在谢拂想要换个摆摊地方之前,这些年轻同学率先没了兴致锐减,一开始的激动过后,继续关注谢拂的人却不剩下多少。
而这,正好是谢拂想要的。
他不需要过多的关注和关心,他想要的只是跟其他学生一样普通的校园生活。
看来大家还是太闲,等作业多点,谁还有功夫关注他是摆摊还是乞讨。
一个人的生活谢拂适应得并不好,在家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每每谢拂晚上想要伸手去抱身边人时,都会因为怀里空空如也而惊醒。
然后站在窗前,沐浴在黑夜里,失眠一宿。
初秋的夜里时而吹风,时而下雨,唯一不变的,也只是天空整片整片的黑,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看不见半点亮光。
窗帘飘飘荡荡,随风飞扬,谢拂的身影半遮半掩,朦胧不清,似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谢拂辞退了家政,可也正因为这样,就算是白天,屋子里也过于安静,没有半点人气。
他将电视打开,终于有了点动静,驱散了满屋寂静,然而这种感觉也并不持久。
声音归声音,可电视里的人他又不认识,那也仅仅是声音。
用不了多久,空寂感便再次袭来,任凭屋里有再多声音也没用。
至此,谢拂不得不承认,空寂的不是屋子,是他的心。
空气太安静,是因为没有他的气息,目光无所及,是因为看不见他的模样,电视没感觉,是因为那不是他的声音。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入侵,占了他心里的一片栖息地。
那是满心的残垣断壁中,唯一的一片绿洲,绿草如茵,鲜花遍地。
清风在草地上飞舞,花香在空气中氤氲。
只是此时此刻,少了那个人,便是花香再扑鼻,也没人在意。
七夕已过,他却连对那人说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能。
这日,谢拂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然而刚走出巷子口,就感觉身后跟着两道脚步声。
他脚下微顿,不过一瞬,随后便不着痕迹转了方向。
当走到一个拐角时,身后那两人跟着拐角过去,却是一愣。
人呢?!
“找我?”少年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冷冷响起,他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冷漠。
两人心头一惊,急忙回头,便见谢拂站在那儿,正放下手里的蛇皮袋子。
他们有些被这少年给吓到,然而想到他们暗中观察了这些天,这少年每天赚的钱有多少,就忍不住眸光一暗,心一横!
“上!”话音刚落,他们便朝着谢拂冲过来。
谢拂也不躲,现在原地,静静等着。
在那两人□□谢拂是被吓傻了的时候,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感觉身体腰部一疼,整个人便仿佛天旋地转一般,飞出去老远,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你!”另一个人心里一惊,顿时感觉不好,转身想跑,却也只感觉腰部一疼,下一瞬,整个人也飞出去,随后瞬间趴在地上,立时便无法动弹。
谢拂走到这两人面前,幽幽道:“等了你们好几天了,竟然今天才动手……”
可真是……
没出息。
谢拂双眸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两人,“你们真该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法律。”
若是礼乐崩坏,律法也无效的世界,这两个人绝不会是一个下场。
谢拂闲庭信步地走到两人面前,低头垂眸,眸色冰冷,这话里的意思更冷。
地上两个爬不起来的人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死亡的镰刀给架在脖子上,明明是夏天,却好似阴风阵阵。
“帅哥、小哥、大佬!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你放了、放了我们吧……”
“我们也只是、只是一时想差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只是一脚,两人却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疼,他们怀疑自己内出血,却又难免怀疑这样一个少年,能一脚把他们踹得内出血吗?
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努力又认真地活着,你们……真是浪费。”对他们,谢拂似乎连目光都奉欠,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浪费什么,两人不敢想,他们努力从地上站起来,想要逃跑。
这个家伙根本不像是小孩儿,分明是个魔鬼!
谢拂冷冷欣赏着他们努力挣扎站起来的模样,正想在他们起身时再次抬脚,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在这夜色里响起。
谢拂的动作一顿,而这一顿,便给了那两人逃跑的时间,等他再回过神来,便见那两人逃跑得无影无踪。
静静站了片刻,谢拂才回头去捡自己的蛇皮袋,同时一边掏出手机。
毫不意外,是那人打来的电话。
“喂?”
“有事吗?”
谢拂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许久未曾联系,两人却也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不过他们这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寒暄。
另一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在哪里?”
谢拂:“正要回去的路上。”
过了一会儿,电话没挂断。
行走时带起的风微微吹着手机,向对面传递着风声。
随之一起的,还有谢拂的呼吸声,清浅的呼吸声因为提着重物走路而有些加重,却是很平稳,听着便仿佛能想到谢拂在认真走路回家的模样。
封遥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那人的模样,明明许久没见,如今回想起来,竟也依然清晰。
初次见面的土气狼狈,之后的干净利落,最后的冷漠疏离,一一在封遥脑中浮现。
“听说你最近在学校还挺出名。”封遥的声音不像是责怪,但这话的内容却似乎不像是那么回事。
“不是说了,不用太关注我吗?”谢拂淡淡道。
“当初帮你办理手续,留了个电话,校领导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封家养不起一个人。”封遥解释道。
谢拂:“……”
“那你该跟他说,我不是封家人。”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不是封家人,自然也不应该由封家养。
“可这样他会追问更多。”封遥显然想得更多。
“我可以帮你们解释。”谢拂道。
解释封家对他已经足够。
解释他没资格用封家分毫。
电话那边久久无语,若非上面的计时还在走,恐怕谢拂也要怀疑这电话是不是挂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谢拂抬头便能看到自己住的小区,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语气似有些无奈,还有些意味不明、琢磨不清的复杂情绪。
“谢拂,你就那么不愿意接受任何多余的帮助?”
“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来这里?”
谢拂脚步顿住。
站在黑夜里,谢拂仰望着星空,只见天上乌云重重,看不见半点星光,似要下大雨。
是啊,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十六岁虽然没成年,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年龄,不用去孤儿院,也能去一些不正规的地方工作,什么洗车修车扫地饭店洗碗,总能活下去,反正原主也并没有多想读书。
为什么会跟封遥来这里?
谢拂是为了小七,原主又是为了什么?
金钱吗?可他从未主动要过钱。
报复吗?可他一开始也没想过勾引封遥。
抛开一切不是可能,那唯一剩下的,哪怕它再不可思议,那也是唯一的答案。
原主对封家,是有期待的。
他期待母爱和亲情,他想着自己总是对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如何,总是不一样的吧?
虽然谢家有罪,可那都与他无关,即便要迁怒,应该也不会太过吧?
他设想着自己到了城里,到了封家人面前,对方会是什么态度和反应,而自己又要怎么表现。
只可惜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在封家心里的罪孽程度。
一切都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拿封家当血脉相连的亲人,封家拿他当仇人。
他们都没错,却也都错了。
谢拂不声不响挂断了电话。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已经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转学。
或许离开这里,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美味诱人,尤其是摆在自己眼前的,只能看不能吃,再多看看,能令人发疯。
013明明很怕谢拂,此时又有些心疼。
“宿主,不如我们放弃这个世界,直接进入下一个吧。”
“眼睛一闭一睁,或许小七走在你眼前了。”
谢拂:“……”
这个世界也是一闭一睁就在眼前,现在呢?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自杀,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继续运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013回答得飞快。
“那也就是说,我的存在不会消失,自杀也是真自杀?”
“是的。”
“所以,你觉得,我这个身份,接了封遥一个电话,回家就自杀,串联起来,整个事件是什么样?”谢拂冷冷道。
013:“呃……”
它缓缓垂下头,歉声道:“抱歉宿主,是我犯蠢了!”
谢拂没理它。
别说今天这个点不能自杀,只要他是这个身份,他就不能自杀。
原主出生便带着原罪,这是他本该背负的,一旦自杀,就是在用死亡逃避罪责,他死了,身上的孽力,便会全部转移到封家人身上。
死亡是逃避,也是洗白,类似于谁弱谁有理。
他死了,罪孽一笔勾销,人们只会怪罪活着的人,包括他们自己。
这是不应该的。
谁的错谁担,谢拂喜欢恩怨分明。
更重要的是……
“他会难过。”
答应过要爱他,谢拂就不会食言。
哪怕是这样的世界,他也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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