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买的钓鱼竿,听说还是什么进口的,好几千块钱!”
“唉,我也不懂,让他买便宜点,他非说这个好,还有什么显示器,智能的,有电就能用,你们说这现在什么东西都成智能的了,给我我也不会用啊,浪费了浪费了。”
嘴上说着心疼浪费了,面上却满是得意炫耀的表情,装模作样矜持着,却在每个围过来观看的人面前都炫耀一遍。
这是他儿子的孝敬。
谢拂沉默地握着自己面前的钓鱼竿,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水面,看着似乎对耳边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倒是身边的那老头暗暗翻了个白眼,凑到谢拂身边小声说:“什么他儿子买的,那是他闺女买的,这老头好赖不分,儿子结婚都没请他,他还屁颠屁颠凑上去,女儿孝顺,结果他东西照收,还嫌弃是个女娃。”
看不惯说话那老头的人还不少,他们一群人都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开始炫耀起自己的子女孙辈来。
“我闺女上个月还带女婿回来,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带我出国玩儿,我说国外有什么好玩的,国内都没玩够呢,他们立马又说带我在国内玩,你们去过云南吗?听说那边一年四季都跟春天似的,风景好。”
说话的老头身上穿着新款的羽绒服,好看的灰蓝色在一群深色老头中格外显眼。
谢拂身边那个老头撇撇嘴,跟着说:“闺女,闺女有什么用,还不是嫁给别人家了,一年能回来看他个两三回都不错了。”
谢拂:“……”
刚刚还听他满嘴对第一个老头嫌弃闺女而抱不平,这会儿又嫌弃别人是闺女了,可见这人心里就是嫉妒。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炫耀他们的孩子孙子,什么我儿子在大公司工作,每个月好几万块。
什么我女儿长的好看,好几个男孩子追。
什么我孙子聪明,每次考试都双百。
什么我孙女孝顺,买了什么东西都要给爷爷吃。
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完没了,而在此期间,谢拂身边那个老头一直在他身边说个不停,别人怎么说自家的孩子好,他就在谢拂耳边嘀咕一句坏话,别人加起来的,都没他一个人说得多。
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要脸,这些话也就谢拂一个人听到,至于谢拂为什么有荣幸听他嘀咕这么多坏话?当然是谢拂和他一样,都是没女儿看望的孤家寡人。
原主出生在一个较偏远的小镇,是家里大哥,承载了家里所有人的希望,初中毕业就早早就离开家去外地打工。
干过挖煤挖矿,只是在见过一次事故后就忙不迭走人,为此还少拿了不少工钱。
后来干过工地工人,进过工厂,在店里打过工,好多活都干过,什么有钱干什么,只是他没多少眼光,脑子也一般,没能成为什么大老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用自己的工钱养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供他们上学。
弟弟妹妹也挺有出息,一个高中毕业进专科当了老师,在他们小镇上已经算是地位很高了,工资福利也不错,另一个成绩更好,一直读书,高中毕业读大学,凭借着当时的高学历在城市里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之后在城里结婚定居。
原主既没在老家镇上,也不在妹妹定居的城里,而是在自己原来打工的城里买了套房,他认识的熟人和亲戚基本都在这座城市,往来也比较方便。
原主一生普普通通,就是个平凡人,唯一不寻常的地方,大概是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从发现自己只对男性感兴趣后,他就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性向,对谁都不敢说,尤其是老家那种地方,今天你家吃了肉,邻居都能闻到。
为此,原主更不想回老家定居,而是选了自己打工的城市。
年轻时候他在打工的工地里捡了个孩子,附近是所中专学校,这孩子多半是学校里的学生生的,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养,就丢到外面希望别人能捡到送去福利院。
原主是同性恋,生不了孩子,捡到这个孩子后就私心留了下来。
他在外面打工两三年才回去一回,他抱着孩子回去说这是他儿子,孩子妈跟人跑了,别人虽然私下嘀咕几句,却也没怀疑什么。
只是家里人总给他说亲,他都推辞了。
原主很爱这个儿子,只是他在家里做惯了大哥,说话行事都很强硬,在家里就是一家之主,不许别人违抗。
弟弟妹妹还好,虽然感情好,但是原主打工,不常跟他们住,影响还小,对这个儿子就不一样了。
这孩子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父子感情不错,可因为原主的性格,加上他情感不太爱外露,他儿子也受到影响,有样学样,父子俩坐在一起就经常不说话,找不到话说,也不会说软话。
从小到大原主都爱对儿子的生活指手画脚,儿子的学校和院系是他选的,儿子的工作是他要求的。
那孩子倒是知道这些选择也不错,就没有怎么拒绝。
开始工作没几年,该结婚了,原主又开始催婚,并且致力于给儿子介绍对象。
只是这回一直听他话的儿子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父子俩经常为这件事吵架,吵着吵着,原主儿子就不回家了,他搬出去住,明明就在一个城市,也不经常回来,每个月定时打钱,就是不回家。
而原主也憋着气,不肯示弱低头,不回来就不回来,跟他一个人过不了似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年多。
两人都是牛脾气,明明早就想和好,却谁也不说,即便原主跟朋友们出去都被抓着他儿子不回家说事,他依然是那副模样。
只是晚上总爱翻儿子的照片,新买的相册都要翻旧了。
谢拂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原主的眼里还在冒泪花,心中就一阵无语。
“老谢,老谢?”
一旁那个老头推了推他,“你听见我说话没有?问你过生日儿子回来看你不?”
谢拂将刚刚上钩的鱼拉上来,收了钓鱼竿,“随便他回不回来,回来也没饭给他。”
“你可别说气话,好歹是亲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给他打个电话说几句软话就好了,”那人装模作样劝道。
谢谢,如果你脸上笑得不那么明显,谢拂还可以假装他在说真话。
谢拂面无表情地把钓鱼工具收在包里,站起来,面对一群老朋友的目光,坦然道:“谁说气话?我忙着呢,以后结婚他爱结不结,我自个儿的事都顾不上来,谁有空管他。”
“老谢你什么事儿啊?能比儿子还重要?”
“终身大事,你们说呢?”谢拂淡淡道。
嚯!
一群老头被吓了一跳,纷纷瞪大眼看着谢拂,对谢拂说出来的话不敢置信。
什么什么?
终身大事?
你一个都快奔六的老头还想找对象啊?这个老不修的家伙!
“你说真的?不是,你年轻的时候都没再找一个,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赶起时髦来了?”
“你儿子都多大了,这要是再找一个多麻烦,别人看着都要笑你。”
“还有你和你儿子关系本来就僵,要是他知道这事儿岂不是更不回家了?”
一群老头纷纷劝谢拂,要他不要想不开,自个儿手里那点钱能够什么用,自己花不好吗?给儿子孙子不好吗?给个外人花算什么?这是打水漂啊!
谢拂站着居高临下睨了他们一眼。
“谁说我老了?我现在才56岁,现在国家都不算老人呢,退休年龄都没到。”
“现在医疗水平高,我身体还不错,未来不出意外的话,活到八十岁没多少问题,那就是还有二十几年,这么多年你们爱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反正我不。”
“我想通了,儿子算什么,该跑还是得跑,当然要找个对象陪自己才好。”
一群没伴的老头被说得心情激荡,掀起不小的波澜。
别看他们一个个嘴上在劝谢拂,实际上他们未必不想找个伴,只是年纪在那里,家里也有各种问题,让他们也只是想想。
“那你找得到吗?你看你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这把年纪了,脸上都是皱纹,谁瞎了眼能看上你?”
一个老头翻了个白眼,谢拂看过去,见那人就是一开始吹儿子给他买钓鱼竿那个。
谢拂没搭理他,对于这种人,无视是最轻蔑的反击。
“看你这么笃定,是已经有目标了?”谢拂身边那老头满脸八卦问,“是谁?是咱们小区里的不?”
谢拂不语,而是抬头望着某个方向。
那老头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对岸上面站着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年轻的男人,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那两人似乎也正看着他们一群钓鱼的人,还时不时看着他们说话,只是这么远的距离,想要看清双方的长相还是不容易,
“你不要说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你这也太老牛吃嫩草了!”那老头翻了个白眼唾弃道。
谢拂:“谁说我看上小姑娘了,你眼睛呢?对面就只有小姑娘吗?”
对面除了小姑娘那就只有……
那老头瞪大眼睛,用你疯了的眼神看向谢拂。
然而不等他发出惊叹,就见谢拂已经提上钓鱼工具和折叠椅,转身上岸。
“你干嘛去?”他喊着问。
谢拂头也不回,“回家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
难道这老家伙还说真的不成?
一群老头满脸的怀疑人生。
几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彼此,最后无语地看着谢拂离开的方向,都认为那家伙刚才是脑子抽了,胡说八道。
“老贾,老谢他抽什么风?不会是被我们刺激到了吧?”
“完了,早知道这样我刚刚就收敛点了,不过话说回来,老谢他心胸也太狭窄了,见不得别人好。”
“你们说他刚刚说的真的假的?”
“假的吧?他什么时候是同性恋了?不还有个儿子吗?总不至于受了刺激连性向都变了吧?”
“那你们说咱还要给君兰打电话吗?他爸出事总要说一说吧?”
“但老谢也没出事啊。”
“给君兰说他爸要找后妈……呸!后爸了,他肯定回家来。”
“电话打了,没接。”
众人又沉默了一阵,可心绪不宁的情况下,这鱼也钓得没意思。
“我回家了,孙女说喜欢吃我炸的麻花,我给她炸了让她妈来拿。”
“我也走了,晚上要去下馆子,懒得钓鱼,反正也不好吃。”
“我也回去了……”
没一会儿,这里就没人了,几人回到家,都在心里琢磨谢拂之前说的那番要找对象的话,没忍住给自个儿家人打了个电话试探了下。
“小飞啊,吃饭了吗?”
“吃了啊,吃了好,我们今天钓鱼来着。”
“那个啥,就我那邻居老谢,今儿说要给自己找个伴,你说好笑不好笑……”
“……嗯嗯,就是说,都这么年纪了,找什么找,钱都不够自己花的……”
挂了电话,几个老头齐齐焉头耷脑,纷纷酸了谢拂一句:“老不修,想得还挺美……”
被众人嫉妒的谢拂回到家就洗了个澡,换了身体面点的衣裳,梳了头发,余光瞄了一眼客厅电视柜上的监控设备,顿了顿,走上前将它关了。
做完一切,谢拂精神满满的出门。
小区里,白榆正在业主的带领下了解这个小区。
“你别看咱们小区面积小,位置偏,这儿绿化好,安静,附近什么基础设施都有,人也多,住着不少年纪大点的人,是个养老圣地,您买了绝对不亏。”
“您看,咱们这儿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人,这颜值也是极好的,您要是想要养老的时候顺便找个伴,那绝对没问题!”
白榆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刚才在湖边钓鱼的那人走了过来。
白榆原本不应该一眼就认出谢拂,毕竟刚才的距离还挺远,可谢拂特点比较明显,是那几个人里最高的。
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过来,白榆让开位置让谢拂过去,谁知谢拂就是朝他走来的。
他干什么?
谢拂走到白榆面前,“新搬来这个小区的?”
白榆想说还没呢,他都还没确定。
然而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好像是觉得这儿不错,不过……“不好意思,您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交个朋友。”谢拂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加个微信吗?帮个忙,砍一刀。”
白榆:“……”
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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