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谢君兰是从沙发上醒来的,“阿嚏!”
一连咳嗽了好几下,才堪堪止住想咳嗽的冲动。
怎么就睡着了呢?还睡在沙发,他爸竟然没把他喊醒。
还好屋里开着空调,否则说不定就不只是咳嗽几声的事了。
进厨房看见这么多菜,谢君兰才有种已经过完大年三十的感觉。
谢拂轻轻从卧室出来,见到谢君兰,小声说:“你姑姑和叔叔下午的车,到时候你去接他们。”
谢君兰下意识想他爸怎么不去,随后想到他姑姑和叔叔都拖家带口,人数不少,带上他爸,说不定就坐不下了。
再想到他们不是一起来的,所以他还要跑两趟。
谢君兰看向谢拂的目光都奇怪起来,“爸,您买电三轮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车子便宜还不能怎么载人。
话虽如此,但中午接到电话后,谢君兰还是乖乖去接人了。
机场
谢湘云看了看时间,丈夫在身边说:“还早吧,君兰不是才刚出发?”
“我知道。”
谢湘云低声说。
丈夫看了看她,笑道:“不用紧张担心,大哥他又不是傻子,别人在他身边想做什么他还能不知道?你就是太紧张了。”
多年夫妻,他还能不知道谢湘云在想什么,从之前看到谢君兰朋友圈开始,她就没一天是放心的,他知道谢湘云兄妹几个感情好,但谢拂都这个年纪,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我没紧张。”
谢湘云白了丈夫一眼,不再跟他说话。
“奶奶,我困了。”一个小姑娘走到谢湘云面前,趴在谢湘云腿上撒娇。
谢湘云眉目瞬间温柔慈祥起来,将孩子抱起来,“乖乖睡一会,等会儿你君兰舅舅就来了。”
孩子睡觉快,没一会儿就真的在谢湘云怀里睡着了,孩子爸妈想把孩子抱过去,谢湘云拒绝了。
“就这么睡,折腾就醒了。”
谢君兰到了机场外,才跟他们打的电话,“姑姑,嗯嗯,你们出来吧,我就在外面。”
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出来的一群人。
年轻男人,也就是谢湘云的儿子快步走来,跟谢君兰对了一拳,笑道:“多久没见了!”
谢君兰一笑:“忘了。”
等坐上车,谢君兰开着车,谢湘云就坐在副驾驶座,“君兰,去年过的怎么样?”
谢君兰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随后才笑笑,“挺好的,姑姑你们呢?”
当不想谈论某个问题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或者将话题转移给对方。
对于谢君兰而言,去年那一年可不能说是好还是不好,总之就四个字,一言难尽。
似乎是好,但是又没那么好。
反正就那样,让他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他选择不说。
“和往年一样,都还不错。”
谢湘云可不是跟谢君兰聊自己家的,她见谢君兰不接话,便道:“这一年都在忙,也没空来看看你爸,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很多事我们因为离得远不清楚,可
你就在你爸身边,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
她微微皱着眉,语气中虽然没那么严厉,却一听就是质问的话,显然对谢君兰半点风声都没透露这件事很是不满。
无论那人如何,好就算是好到天边去了,这也是事关谢拂的大事,就不该瞒着。
谢君兰乖乖听着,也不敢回口,不敢反驳,只能在谢湘云说完后才道:“姑姑,这事毕竟是我爸的事,他不说的话,我一个做儿子的,也不好开口。”
反正把这件事往他爸身上推就是了,这本来也是他爸的锅,谁让他不说的。
谢君兰理直气壮地想。
谢湘云想了想,小声问他:“你的意思是,你爸让你不要告诉我们?”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谢湘云已经在心里设想白榆是什么古代妲己,现代骗子,迷惑了她哥的眼睛,让她哥甘心为他瞒着他们这些亲人,瞒着所有人。
等以后他哥没钱了,对方就一脚把他哥踹开,偷偷跑掉。
虽然她知道她哥脑子不笨,不是傻子,按理来说不会遇到这种事,可是万一呢?万一对方就是手段高超,万一她哥就是被骗了呢?
既然心里排除不了这种可能,那谢湘云就不能彻底放心,除非亲眼看看她哥。
“这……那道也没有,只是他自己忘了没有说,我以为他不想说,所以也就……”谢君兰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无论他说什么,到了谢拂面前总要被拆穿。
谢湘云:“……”
忘了……?
她想了那么多,想到那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一种是谢拂忘了的。
他忘了说,不是不想说。
所以她刚刚想的那些都是没必要的吗?都是胡思乱想吗?
谢湘云直到来到谢拂家,都还有些失神。
直到看到面前门打开,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谢湘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全都被抛诸脑后,她走上前,直接跟谢拂来了亲切的个拥抱。
“大哥!”谢湘云用力将谢拂抱住,整个人都十分激动。
谢拂忍耐着,等她抱了抱,才淡定将人给推开,“行了行了,别堵在门口,孩子们还要进来呢。”他让所有人进去,在这间不过百来平的房子里,人不少,都坐在沙发上显得有点拥挤。
孩子还小,路上醒了一会儿,现在正迷迷糊糊地赖
在她爷爷怀里,不肯出来。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谢拂,又看了看有些紧张,但看不出来的白榆。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叔叔,我想吃糖!”
白榆受不住这么小孩子的冲击,他愣了一下,才眉眼弯弯地笑着道:“有糖,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他从茶几下面把之前买的那些糖拿出来,摆在这孩子面前任由他挑选。
谢湘云低头看了看孙女,才又转头看了看白榆,对孙女道:“怎么叫叔叔?你该叫爷爷。”
小姑娘将一颗软糖塞进嘴里,笑容甜甜地看着白榆,含含糊糊喊了一声:“爷爷!”
喊完,她跳着跑到谢湘云面前,“奶奶,我有好多好多爷爷啊!”
谢湘云也没忍住笑了笑,看向白榆的目光也温和不少,而非全都是客套。
小孩子最为敏感,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都有感觉,孙女既然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白榆态度很好,那谢湘云也愿意相信一下,相信白榆是个不错的人,相信她哥的眼光没错。
“白先生以前是哪里人?怎么跟我哥认识的?”
白榆微微松了口气,自然而然跟对方聊了起来。
电视放着,其他人一边看着电视,偶尔接上几句话说说。
期间,谢拂给他们上了饮料,白榆没办法忽视他,小声凑到他身边说:“我来帮你吧。”
谢拂笑了笑:“不用,已经好了,不用忙了。”
白榆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谢拂手中还没能退下去的热饮的温度,这温度倒是很像谢拂的体温,同样的温暖,同样的令人爱不释手。
谢湘云暗暗将这两人的动作看在眼中,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这个白榆看上去也很在意她哥,她哥显然也是一副离不开对方的模样,甚至看上去比对谢君兰这个儿子还要亲密,还要重要。
这么看来,无论白榆是不是真心,无论他们能维持多久,都不该由他们插手。
下午,谢君兰又出去一趟,将原主的弟弟谢书一家也接了过来。
这下,家里几乎坐不下,但是也更热闹了。年轻人不爱在长辈面前闷着,谢拂便让谢君兰带着几个小一点的年轻人和孩子出去玩,在外面转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来也行。
谢君兰带着他们去停车场,“你们想去哪儿玩儿?现在都在过年,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也就是可以看看风景。”
这里是小城市,既没有大城市发达,也没有县城乡下风景好,谢君兰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然而还没上车,谢湘云的孙女,也是这儿唯一的最小的晚辈,目光就被一辆车给吸引了。
她脚步蹬蹬地跑到那辆车面前,兴奋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看了又看,兴奋地看向谢君兰问:“君兰舅舅,这是谁家的车车啊?好好看!好可爱!也好喜欢!”
看着那辆蓝色电三轮的谢君兰:“……”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是你大爷爷的。”
其他人也走过来,围着那辆车看了看,“这车是挺方便的,我们县城也有很多。”
这是谢书的两个女儿。
“是吗?我还没见过,这个好开吗?”这是谢湘云的儿子。
最终,谢君兰问谢拂拿了钥匙,开着那辆电三轮,载着几人转了几圈,将这附近逛了一遍。
等回去后,他甚至有些茫然,心想现在大家爱车都不爱豪车了,而是爱这种骚气的车了吗?
他将这辆车拍了张照片,发给姚苏叶,问他觉得怎么样。
姚苏叶发来几个感叹号。
【学长这是你家的车吗?还是你打算买?我最近也想买一辆,改天咱们一起参考啊。】
谢君兰:“……”
石锤了,就是车的问题。
他果然已经脱离社会潮流了吧?
谢湘云一行人只在这儿留了一天,便在第二天早上离开了。
离开前还找谢拂私下里聊天,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活状况,难免聊了几
句关于他和白榆的事。
而无论他们说什么,谢拂都是一副心中明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放心。
“哥,君兰到底是谁的孩子?”谢湘云问,谢书也抬头看过来,俨然也是在等着谢拂的回答。
谢拂看了看他们,最后微微抿唇,“不知道,他是我从工地上捡来的,可能是附近学校里生了孩子不要的。”
屋中沉默了片刻,谢书起身抱了抱谢拂,拍了拍他的肩,“大哥,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们也是现在才明白,这些年来,大哥到底是承受了多少压力。
谢湘云:“行了行了,现在大哥也算是终于苦尽甘来,别说那些让人难受的话,往事莫提。”
谢书摘了老花镜,擦了擦,“我这不是激动的吗。”
知道大哥一直都是同性恋,他们甚至恨不得穿越回到过去,让大哥能轻松点。
聊了半夜才睡去,谢拂回到房间,白榆迷迷糊糊感受到身边有人躺下,翻了个身面对着谢拂。
“……睡觉了?”
谢拂没开灯,看不见屋内的模样,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后躺下两人搂在怀里。
无人再说话,心如夜色,宁静安然。
送走客人后,家里重新恢复平静,这几天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在家里鼓捣吃的了。
谢君兰跟着饱了不少口福,然而等年假一过,他又只能苦哈哈地去上班当社畜。
看着他爸和白榆两人的悠闲生活,谢君兰心中极度不平衡,很想像他爸这样,撂挑子不干了,直接提前养老。
然而在惨痛的现实状况下,养老不如乞讨,起码乞讨偶尔还有钱,提前养老那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看君兰上班也挺辛苦,咱们做饭可以多做一份,让他带上,他一个人总吃食堂也要腻的。”不同于谢拂,白榆好歹对谢君兰这个便宜继子有几分心。
“也不用太频繁,送频繁了,说不定他找对象的事遥遥无期。”谢拂想了想道。
白榆:“为什么?”
谢拂微微抿唇,“总要给他请别人吃饭的机会,或者别人请他吃饭的机会。”
白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最终打消了天天给谢君兰准备饭菜的想法。
谢君兰丝毫不知道他爸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他在公司忙了一段时间
后,放假的心思渐渐收了起来,习惯了工作的日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姚苏叶,想了想还是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想买一辆电三轮?怎么样?买了没?”
姚苏叶挑眉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学长想要帮我参考?”
谢君兰推了推眼镜,低着头,却遮掩不住他微微泛红的脖子和耳根,“不、不行吗?我爸买过,我家有,怎么也能帮你看看。”
车子是谢拂的,跟谢君兰半点关系也没有,谢君兰却能说得仿佛煞有其事,当真像是谢拂那辆车是他帮忙选出来的一般。
下班后,当姚苏叶要去买车时,谢君兰才拿出手机查了查那种车子,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到了现场,倒也装出了一副了解颇多的模样。
当姚苏叶选好自己要的车,转身歪头笑眯眯地看着谢君兰,“学长,真的谢谢你,为了感谢你,不如请你吃饭?”
谢君兰摆摆手,“不用,就当是回礼。”
过年来,姚苏叶送了不少自己家里做的东西给同事,其中谢君兰是最多的,甚至还有夹带私货。
“当然要的,一码归一码,大不了,你就当是我想请你不可以吗?”姚苏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谢君兰心头一跳,不等他说什么,便听姚苏叶继续道:“这车是我买来送给我妈的,我跟她说过你,她一直很喜欢你。”
谢君兰心中升起的那点心思瞬间灭了下去,“真的不用了,举手之劳,都是朋友,真用不着感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在姚苏叶微愣的目光中匆匆离开,渐渐的,他的目光从怔愣变成了狐疑,单手撑着下巴,在想着什么。
年后,谢拂带着白榆在这座城市的一些好玩的有趣的景点逛了逛,不好旅游,那就在城里转转,倒也算是在旅游了。
除了钓鱼,他们还多了个爬山的周任务。
是白榆从列出来的一系列适合中老年人锻炼身体的活动中选出来的,适合他们的活动。
他们不喜欢和其他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一样打太极,也不喜欢跟年轻人那样跑步,干脆就爬山,这项运动适当全年龄,且一周一次的话,也不算频繁,不用担心不耐烦,也不会太耽误时间。
至于地点,他们选的是离家比较近的地方,毕竟他们都不太喜欢离家太远。
等两人爬了一个月的山,回来谢拂才发现,好像便宜儿子有点不对。
之前他以为对方开窍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脱单,现在怎么看好像怎么有要缩回去的意思?
他微微皱眉。
倒不是真担心这儿子会一辈子打光棍,主要是担心他一直没有对象,就会一直来打扰他和白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帮他找个对象方便又划算,人选都是现成的。
“你那个同事怎么样了?嫌弃你没长嘴,还是觉得你这个能力已经退化,把你甩了?”
谢君兰:“……………………”
半晌,他缓缓抬头,对上他爸平静如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的淡定目光,本就受伤的心被扎了个稀巴烂。
比烂掉的西红柿还烂。
“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谢拂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怎么了。
“我这辈子要真有个非自然死亡的死法,一定是被您气死的。”谢君兰面无表情又认真地说。
谢拂皱眉不解,“难道不是加班猝死吗?”
谢君兰……谢君兰已经不想跟他爸说话了,人家专门练刀的都没他爸会插刀。
“你还没说,你那小学弟怎么没来了。”谢拂这是决定把媒人当到底了。
“……我不知道。”谢君兰转过身去,不看他爸,“您就别问了,我跟人家没什么。”
白榆走出来,笑了笑,将谢君兰喜欢喝的饮料拿出来,“你爸也是关心你。”
谢君兰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平静无波道:“我爸只是想要找个借口把我甩掉。”
谢拂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和他有父子相,将
对方的想法看得清楚又明白。
唯一不懂的大概只有白榆,他只当谢君兰是在开玩笑,谢拂虽然日常嫌弃这个儿子,但也是真的放在心上的。
“他是担心你这个年纪了,还一个人,让我们不放心。”
“不信你看,他平时哪会这么主动,还说这么多,这也就是关心你。”
谢君兰:“…………”
难道不是因为想尽早把他打发掉,才这么积极热情的吗?
这下,谢君兰看向白榆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同情。
这个后爸,比他想象的还要眼瞎。
难怪能看上他爸。
谢拂都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间。
这下换白榆跟谢君兰聊天,并且给他带来了一个同样有些扎心的消息。
他那个最八卦,最嘴碎,最抠门,最会酸别人的贾叔叔,都得到了刘姐的认可,成功抱得美人归,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对象,用不了多久估计也要同居了。
想当初老贾追求人家刘姐时,还有那么多人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他不要脸,可他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死皮赖脸,成功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这样励志的故事,在小区里流传得可热闹了。
正说着,谢拂在房间里就刷到了老贾的朋友圈,【新年第一场广场舞比赛,敬请关注敬请关注啊![图片][图片]】
一张图是刘姐单人,一张图是他和刘姐的合照,照片里的老贾扭动着那不协调的胖身体,笑得像个傻子。
第一次不少人点赞评论,从前是老贾酸他们,现在成了他们酸老贾,风水轮流转啊。
白榆进来时,就看见谢拂正抱着手机看得皱眉。
他上前伸手在谢拂眉心揉了揉,将眉心揉散,“怎么还不高兴了?”
谢拂不承认,“没有。”
白榆凑过来,“让我看看。”
看着屏幕上的朋友圈消息,他笑了笑,真心道:“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幸运。”
随后他看向谢拂,“你不要告诉我,是和别人一样酸了?”
“没有。”谢拂拉住他的手。
他有他,怎么可能去酸别人。
他只是……
谢拂抿唇,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他好多点赞和祝福。”
别人都在祝福他们。
他和白榆却没有。
到底有些不一样的。
白榆握住他的手,表情认真,似乎有些生气道:“别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谢拂毫不犹豫:“你。”
白榆倾身凑近,二人面对面,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人的话重要还是我的重要?”
谢拂仍旧不曾有半分迟疑:“你。”
下一刻,刚刚还严肃的白榆,忽然丢掉伪装出来的表象,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眸光温柔如水,像是晚霞余晖,灿烂却不刺眼,轻轻抚过人心。
“那你想要多少祝福?我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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