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冲反应过来,杜英说的显然是自都督府全面推行关中新政之后,那些阴谋勾结、犯上作乱的世家们。

    要说这些世家们是不是坏人,那也不算,因为他们是在为了维护自己的制度和利益而抗争,其中也不乏有经世济民之才。

    而要说他们是不是好人,显然对于现在已经把推行关中新政作为基础的都督府来说, 这些还想要保持以往一亩三分地、九品中正制的世家们,绝对算不上好人。

    如果给他们机会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选择推翻关中新政。

    可想而知,在未来,这种情况将会更多,毕竟关中和河洛等地的世家之前都已经不成气候, 真正体型庞大、动辄关系到一地生民的世家, 还都在荆蜀和江左等地,而这些也是杜英在此之前刻意回避的。

    但回避显然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未来杜英肯定是要一匡天下的,因此也必然要直面这些世家。

    如何解决这些在本地有着绝对统治力、号召力和声望的世家,一直是关中研究讨论的问题,而且也有诸多人在等待着、旁观者。

    桓冲显然也是旁观者之一。

    出身龙亢桓氏的他,虽然一直在军中,但是终归还是接受的世家教育,所以也期望最终在关中新政和世家之间有一个更加平和的过渡,而不是直接斥诸武力。

    桓冲的性情,本来就是典型的华夏人的性格,是倾向于调和的。

    所以他愿意跳出关中,从而避免自己成为激化关中和桓家矛盾的急先锋,反而以现在这种方式成为两家之间联系的特殊纽带。

    而他也愿意看到天下各方能够和睦相处、少造杀戮。

    对桓家如此,对世家也如此。

    杜英之前对于南方世家的态度,显然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极端。

    桓冲想一想杜英后院的组成,心里就有数。

    都督不知不觉的已经通过联姻的方式,和王谢南渡世家、青徐北伐派以及保皇派同时搭上了关系,并且还让其如同亲兄长的师兄王猛和吴郡世家之间结亲, 所以整个江左的主要派系都已和关中关系密切,这也表明是关中的态度,那就是能团结一切可团结的。

    而显然,都督现在已经开始琢磨,应当如何发落那些真的不合作的,所以打算先拿现在看押入狱的人试一试。

    毕竟这些多半是从犯和家属的,官府养着他们也是浪费钱粮,可若是直接放出去又无疑会变相降低世家们反叛的成本,得不偿失。

    杜英既不可能埋下祸患在身边,也不可能让那些曾经在太原、在北地等处除灭世家而背负世家所传之骂名的将士们寒心。

    “邓砍头”还是骂的轻的。

    所以选择派去西域,以调整本地的族群比例,桓冲认为是可行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不当只以仁政招抚之,还应当以律法约束之、以文化教化之,且······以汉人夹杂之,使其学汉家语言、着汉家衣冠、从汉家律法、娶嫁汉家儿女。”杜英接着说道。

    他显然并不愿意在安排什么人前往西域上多说,因为这还牵扯到关中对世家的态度和政策。

    而这政策和态度又是由世家最终的表现来决定的。

    关中律法逐渐完善,而且又不是人口爆炸的时候,所以杜英断不可能因为一些小罪过就直接把人提到西域去。

    因此他知道桓冲看向西域, 所以桓冲着急。

    但杜英着眼之处, 主要还是在中原,因此桓冲能走得快,便走得快,若是走不快,则杜英建议他可以放慢脚步。

    桓冲会意,文化的推广、民族的融合,的确是让一个地区彻底融入华夏的最好办法,之前华夏对于荆蜀和百越的征服便是如此。

    温水煮青蛙,慢工出细活,可能需要花费一代甚至两三代人的时光,还需要有一个稳定的朝廷在背后给予支持。

    “愿为都督行此事。”桓冲沉声说道。

    他愿意做开此先河的第一代人。

    那杜英呢?

    杜英上前两步,伸手拍了拍桓冲的肩膀:

    “以后西域,就要靠幼子兄的了。至于中原,余会尽我所能。幼子兄之所需,亦为我之所需;幼子兄之所求,余当以中原满足之。

    望终能令西域,为我华夏之地。”

    桓冲应诺,但明显还是心事重重。

    杜英终究还是让他统率兵马出关西征,这是桓冲梦寐以求的,但也是桓冲心里没底的。

    他虽多有率领偏师的经验,但是充当一路主帅、分兵出击万里,乃是平生第一次,又如何能不惴惴不安?

    “幼子兄远来疲惫,可以先去休息。”杜英微笑着说道,“余知幼子兄定然还有心中犹豫、定策不明之处,这几日可以在长安走走看看,散散心,了解了解关中新政原汁原味的样子,且和参谋司多多沟通,说不定别有所获。”

    桓冲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但是得到了杜英的放权,也变相的等于得到了杜英的信任和认可,所以他再次启程的时候,也将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桓冲告辞离去,加急返回长安,他又何尝不是风尘仆仆、身心俱疲?

    目送桓冲的身影消失,杜英一言不发。

    就从桓冲的态度和精神来看,西域,为汉家所收,情理之中了。

    “都督······”身后有人开口,却不是阎负,而是张玄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英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既如此说,若不说出来,岂不是显得余不能广开谏言?”

    “属下不敢!”张玄之急忙说道,旋即语气一转,“桓幼子终究是桓家的人,其纵然无和都督敌对之意,也难免受人蛊惑,而有割据西域之心,届时恐怕摇身一变,又成我华夏心腹大患也!

    且此次都督不许以兵马,只许以钱粮,桓幼子未能如愿所偿,不知是否又会对都督心存芥蒂······两家之间,本来就要翻作生死仇敌,属下认为,都督若有心于西域,或可差遣一员上将,而非桓幼子······”

    旁边的阎负虽然没有说话,但也跟着拱了拱手,显然表示自己的心中有类似的疑惑,寻求解答。

    杜英轻轻笑了笑。

    张玄之和阎负俱是一激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紧张的看向杜英。手机用户看晋末多少事请浏览,更优质的用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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