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问?大概的我已经知道。我只等着看你能用这两样东西种出什么来,是你说过,要让我见见世面。”

    苏挽秋就笑了:沈元熙还是很有分寸的,换作别人,听见自己可以用英文口语对话,必定忍不住问,到时又要费一番唇舌。

    抛却固有的偏见,和这家伙相处,确实轻松自在。

    回到客栈,又听到八卦,说是东瀛的大胖子使者在县太爷那边碰了一鼻子灰,原本双方商议着,虽然那十三郎不能释放,却也减了三年的刑期,消息传出,百姓们还义愤填膺,只说如此穷凶恶徒,为何只判他七年牢狱?再一减刑,竟是四年后就能重新出来祸祸。天理何在?

    谁知消息传了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沈元熙和苏挽秋去买种子这当间,最新消息完全变了,只说那十三郎乃是倭寇的奸细,罪证确凿,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好家伙,不但三年减刑没了,还直接定成死罪,还是个斩立决。

    通州百姓因为地利之便,经历的事情也多,但何曾见过如此大的逆转戏码?

    且因为禁了海贸后,外国使团要做生意,只余一条路,那就是进京朝贺,而大夏官员又以礼仪之邦自居,分外宽容。

    久而久之,一些洋人便耀武扬威,百姓们深受其害。因此消息传出,大街小巷争相传颂,甚至有那富户或者店铺,为了收拢人心,命人买了鞭炮来放。

    总之两人再回客栈,气氛比先前大为不同,各处人们都是喜气洋洋,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倏忽来去,嘴里唱着喜庆调子,为这热闹气氛平添几分童趣。

    两人了解了事情经过,苏挽秋便笑道:“好家伙,你看看这个喜庆热闹劲儿,若非此时天气炎热,花树葱茏,我还真以为是寒冬腊月过大年呢。”

    沈元熙感叹道:“管它什么样的礼仪之邦,也不能为了彰显气度枉顾百姓。那些蛮夷之辈懂什么?不说我们是礼貌待客,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一个个逞凶行恶,极尽能事。朝廷官员们居庙堂之高,哪知百姓疾苦?便知道,大多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为赚自己仁义宽容名声,不为百姓做主,到头来,受害的还是百姓。”

    话音落,忽听身后一把清朗声音笑道:“这位小哥说得极是,只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谁不知百姓苦?可这礼仪之邦万国来朝的大国气度,难道就不顾了吗?”

    两人大惊回头,只见身后一位中年人正捻须微笑,观他容貌英俊气度从容,虽面带笑意,身上却自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威严,只让人不敢直视。

    苏挽秋那是多精明的人?立刻断定这是位大佬,身份就算比梁园低些也有限。

    一般穿越里,这种大佬就是你日后靠山,必得好好彰显一下才华,为将来铺路。

    但苏挽秋想的却是:我这种受不得半点委屈的直肠子现代女性,在宫斗剧里妥妥就是第一集都活不过去的炮灰,我只负责种田,权谋官场与我何干?就是沈元熙,他已结识了梁园,也不宜再横生枝节,不然万一这位是梁相对家,再谈得投契,此时固然得意,可将来人家不知他到底站谁,岂不要黑他是墙头草?

    然而那边沈元熙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了,只听他对那中年人笑道:“我虽读圣贤书,但也照顾家中生意。商场上除了诚信二字是根本,最忌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凡顾忌面子,被人挤兑几句,凡事也不用争了,话也不便说了,还做什么生意?趁早儿回家种田便是。俗语说得好,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见万事相通。叫我说,礼仪之邦泱泱大国本没有错,但若因此就束缚住手脚,凡事只考虑大国名声,将这点面子凌驾于律法之上,致使国家百姓受损,这便不可为。蛮子也是人,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也有文字语言,怎么他们就不顾忌脸面横行霸道,咱们就必要网开一面……”

    苏挽秋见那中年人听得认真,沈元熙又说得兴起,不由心中着急,因拽拽对方衣袖,小声打断道:“不是还说有急事吗?只在这里耽误什么?国事民事,自有皇上和朝廷官员做主,你一个闲散人,妄议什么朝政?走走走,赶紧回去办正事重要。”

    沈元熙谈兴正浓,被打断就是一愣,但他深知苏挽秋不是没分寸的人,因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忙对中年人歉意笑道:“看我,一说起话连正事都忘了,咱们以后再聊,我先回房去。”

    中年人:……

    见两人匆匆而去,很快消失在天字院里,皇帝陛下嘴角抽搐一下,问身边的曾玉:“你看他们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曾玉笑道:“哪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托词罢了。那位姑娘有些谨慎过头了,论理,沈……沈公子有秀才功名在身,他谈国事不算妄议。”

    皇帝悻悻道:“正是如此。可恶,他竟就跟着对方去了,可见是个重色轻友的,何况我还不算友,我是他老子。”

    曾玉忍不住就斜晲了皇帝一眼,暗道:皇上,说这话您亏不亏心呐?要让废后听见,非啐你脸上不可。您是老子没错,可六皇子他哪儿知道去?

    因又开解道:“皇上也不必着恼,如今咱们搬来这里住,以后见面的时候尽有,何必急于一时?”

    “尽有个屁。”皇帝许是微服私访的关系,言语十分放飞:“这万国大会也不过两三天,到时他回去了,朕去哪里找他?”

    “又不远,就在大兴县,皇上什么时候想见不能见?”

    曾玉陪着笑,心里直翻白眼,暗道:您要是将人认回来,让他早晚请安,还怕不能天天见面?

    皇帝不说话了,蹙眉想想,又摇头道:“罢了,且让他再自在两年。说起来也是有趣,到底血脉骨肉的缘分不能割舍,朕今日头一回见他,便觉心中亲切得很,却不知他是否也有这样感觉。”

    “父子连心,沈公子也定然有感觉的,只是总不能说出来。”

    曾玉一边说着,心中忽然一动:“先前不见皇上对六皇子如此在意,怎么今天见一面,倒想起骨肉亲情了?就那么一席话,便令皇上青眼有加?乖乖了不得,难不成……一会儿功夫,皇上就改了主意?那将来六皇子……难不成他真能回到宫中,参与博弈?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翻起惊涛骇浪,只是嘴上绝不敢提。曾玉只笑着道:“说起来,他们当真要感激皇上,您在这里,这天字院本该是您的……”

    这话里存了一丝试探,然而不等说完,就听皇帝笑骂道:“罢了,本就是微服,兴师动众做什么?何况我儿子住天字院,和我这做老子的也没什么差别,哼!便宜那小兔崽子了。”

    曾玉一听:得!这语气,当真不是一星半点的亲昵和宠爱。果然啊,从前不在意,只是因为没见面,如今见了,那六皇子眉眼神态酷似废后,哪有不爱屋及乌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谈吐不俗,只怕也入了皇上的眼。这京城的风云啊,在不久后怕是又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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