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微与脑补的剧情里,爷爷这个角色最开始是一个猥琐家暴小老头,抛妻弃子,不管不顾好多年。

    介于她们老赵家的颜值,爷爷这个角色变化成是一个骚包渣男老海王,抛妻弃子,不管不顾好多年。

    她跟着老父亲站在出口处,她在人流中致力于寻找她所刻画出的爷爷形象,无色了好几位人选,比如那位拉银灰色箱子粉红色西装的小胡子,再比如带着一阵香风走过戴着棕灰色帽子的白发男人,又比如大冬天拿着扇子装x的文艺围巾男,然而都不是,这几位嫌疑人从她和老父亲身边匆匆而过。

    赵微与还在物色其他人选,便觉有有人站在他们父女面前。

    那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如老父亲一般高大,身形清瘦,背有些佝偻,但站着的时候却依然给人挺拔的感觉。他穿褐灰色的呢大衣,黑色毛衫和同色的裤子。棕黑色的大头厚底皮鞋看得出来不新,鞋面有细微划痕,但仔细擦拭过,看不到灰。

    那人站在他们面前半响,老父亲别扭地说:“来啦?走吧。”

    那人嗯了一声,没动。他看着赵微与,放下他的皮箱。

    赵微与也在看他,这不是一位会穿搭的男人,着装只讲求整洁干净。像是从民国电影里走出来的老式知识分子,诚恳,严谨。

    事实也如她猜想般严谨,老爷子郑重地伸出右手,弯下腰,低沉的声音对赵微与说:“赵微与同志,你好。”

    如两国建交,会晤来使。

    额,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震惊的情绪把赵微与给整不会了,她握住那双皱纹横生的大手,温暖干燥,迟疑地回他:“你……你好,老同志?”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都在说些什么。

    握手之后,老同志蹲了下来,开始自我介绍:“赵微与小朋友,我叫赵师永,不论从生物学还是社会学来说,我都是你的祖父,这个称呼有点儿拗口,如果你愿意,可以对我用更为口语化的通俗称谓:爷爷。”

    “好的,爷爷。”她愣愣地回答,正常的爷孙见面是这种场景吗?

    老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像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他继续说:“那么,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呢赵微与小朋友。”

    “额……小鱼。爸爸给我起的小名叫小鱼。”继续愣。

    “好的,小鱼。那么,请问你愿意让我抱你一下吗?”

    “啊?”话题变得这么快?

    “你可以放心,四岁的孩子体重一般在15-20公斤之间,虽然你可能有些超标,但我日常也会扛超过这个总量的材料箱。”

    所以,这是在解释不会把她掉下去?可是为什么要说她超标那一句!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更委婉措辞吗?

    然而老爷子并没有意识到他给小朋友造成的伤害,还在等她的回复。

    赵微与伸出手,恹恹地说:“好叭。”

    老爷子郑重地抱着小朋友站起来,对赵一希说“走吧。”

    赵一希拉上箱子在前面领路。

    “我叫个车。”

    “应该可以不用。”老爷子说:“所里之前告诉我给我安排了车。”并报出停车场车位号。

    赵微与:“……”

    赵一希:“……”

    老父亲按灭手机,想了一下:“靠着电梯处,应该不难找。”

    老爷子点点头。

    三人沉默走了一路,赵微与终于找到了她因为震惊丢掉的脑子。但她心中依然有神兽在来回奔袭。唯一可以思考并发出感叹的是:不愧是老赵家的基因。

    ——

    在车上和司机寒暄,赵微与才知道老赵同志在科研所工作,研究生命科学。本来按年级已经可以办理退休,由于所带领的项目没有结课,依然在为推进人类文明的进程做贡献。

    他所在的研究所属于保密单位,玩消失个三五年属于正常状态。

    赵微与已经麻木到发不出感叹,这个择业方向也是她没想到过的,而且和老父亲的职业简直是南辕北辙。

    相较于老赵的科学家身份,老父亲就算奋斗成了满贯大影帝,粉丝千万记的大明星,依然是个渣渣,降维打击就是这么残酷。

    时而在心里感叹赵一希同志对父亲那么别扭是不是因为难以在事业上望其项背,时而又心疼他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时而又窃喜自己身上携带着科学家的基因。四舍五入一下,她也会是一位科学家~

    “小鱼你在傻乐什么?”老父亲毒蛇:“像捡到金子的二傻子。”

    你才二傻子。不过她心情好,不和现在心情不好的老父亲计较,只把自己的科学家理论简单说了一下。

    老父亲回以冷笑:“我还不知道有哪个科学家能天天想着逃课的。”

    还能不能好好玩了?就不能在刚见面的爷爷面前给她留个好印象么。

    趴在新上位的爷爷怀里,留一个气鼓鼓的背影给他。

    ——

    电梯里除开爷孙三人,还上了一对母子和一位抱着泰迪的卷发女人,那女人的拳法可真有意思,比泰迪的毛还卷,倒是跟姑婆洗锅用的钢丝球一样。

    钢丝球女人问:“你之前不是说养个宠物……”

    还没说完,那个妈妈就摆手:“别提了,上周回娘家,邻居家有一窝快出笼的小猫,小宝就要了一只,结果回来到处乱拉乱尿,养了一周还养不熟,不给抱,我就给扔停车场垃圾桶旁边了。”

    钢丝球女人:“猫是这个样子的,都是白眼狼,只会骗吃骗喝。”

    那位妈妈如今还愤愤不平:“我家小宝去捉猫的时候,那家人还不情不愿说什么还没断奶舍不得,早知道是这么个成色我也不会要,哪用看脸色让他们有机会拿乔。”

    “你花了多少钱?”

    “还好,没花钱。扔了也不心疼。”

    钢丝球女人:“我有个狗友家的狗刚生了一窝,你要的话我让她给你留一只。”

    “什么品种?”那位妈妈问。

    “狗妈妈是柴犬,不过是个串。”

    “那算了。遇到合适的再说吧,狗不比猫,要牵出去的。串串太跌份。”

    “那行,我再帮你留意着。”

    赵微与生出一股愤怒,对生命谈笑漠视的愤怒。

    她想说些什么,老父亲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冷静。

    回家后,老父亲说:“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咱们不用和她逞口舌之快。”

    老爷子:“你爸爸说得对。”又摸摸头说:“小鱼是个好孩子。”

    “我们收留那只小猫吧,爸爸。”

    “可以。”

    ——

    老赵同志吃了一辈子的食堂,他的手,拿惯了烧杯试管培养皿,却无法在厨房找到一席容身之地。在过年的准备工作中,被赵一希分配打扫卫生一项。这个他很在行,橱柜的玻璃都被擦拭得光洁一新。

    至于赵微与,她被安置在沙发上,一个放着零食、果切、奶瓶的小桌子封印起来。羡慕地看着其他两位家庭成员忙上忙下。

    猫咪用品赶在快递停运前送到家。收拾出厅的一个角落安置猫碗猫爬架猫砂盆后,老父亲去医院把洗过澡长了些奶膘的小猫咪接回家。

    三人蹲在地上把小猫咪围在中间,打算给它起个名字。

    小猫咪缩着尾巴,蜷成一团看着几尊庞然大物瑟瑟发抖。

    “这么小,叫baoi吧。”老赵同志率先提议。

    “包子?”她一本正经的爷爷能取出这么q弹的名字?

    “孢子。”老赵同志纠正。

    父女俩以沉默表示抗疫。

    “它是男猫还是女猫?”赵微与问。

    老赵同志将小猫咪翻开,露出肚子。鉴定完毕,说:“是雄性。”

    赵一希对父亲的粗暴手法投以不满的眼神。

    赵微与说:“那叫大哥吧,希望他能长大一点。”

    “不行。”两位父亲同时否决。

    “为什么?”

    老父亲说:“你叫它大哥,我和你爷爷也叫它大哥,岂不是乱了辈分。”老赵同志附和。

    “……”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齐心。

    老父亲提议:“马上过年,干脆叫它年年。”

    老赵同志也同意:“猫爱吃鱼,‘年年有鱼(余)’是个好兆头。”

    于是年年有了属于他的一个充满祝福的名字。

    年年很怕生,回家第一晚就尿在地板上,睡在沙发底下。已经下载养猫手册的老父亲并没有苛责他,默默拖地之后抱着年年到猫砂盆里教他扒拉猫砂。

    第二天,年年学会了使用猫砂盆,但依然不和人亲近。一家人都给他留足了空间,没有刻意去接近他。

    ——

    转眼就是除夕,老父亲使劲浑身解数整治了一桌十多个菜的年夜饭。

    爱莫能助的爷孙俩只能像两只跟屁虫一样端端菜、扒扒蒜。

    春晚虽然不好看,但它的前奏响起时,才觉得补足过年的一个仪式感。

    父女俩一个端着酒,一个捧着果汁,给老赵同志拜年。

    望着一桌子的菜,爷爷老泪纵横。

    又给赵微与整不会了。老赵同志老不按套路出牌。

    “这些年,辛苦你了。是我对不住这个家。”

    老父亲也有些哽咽:“都过去了。”

    赵微与在想,她是不是也应该应景地哭上一哭。

    在她犹豫时,老赵同志已经整理好仪态。拿了两个大红包给父女俩。

    哇哦,这才是正常流程嘛。这个她会,不要钱的祝福话张口就来。

    老赵同志笑呵呵地摸摸她的软毛:“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我们爷俩都不是嘴皮子溜的人。”

    赵一希:“像姑姑吧,她现在能在没人搭腔的情况下,和人聊几个小时的天。”

    她才不是唠叨好不好!!!

    忽然觉得腿上一重,是年年跳了上来,并且自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去,似乎打算长时间逗留。

    赵微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年年吓走。

    赵一希:“年年这是认同咱们这个家了吧。”

    电视里,外景主持采访到一个为了省钱千里骑行回家的摩托车队伍,因为下雪阻了归程,大年夜还在路上。他们无一不是脸上被冻得通红发皴,可都挂着饱满的笑脸。对着镜头,一个中年男人向主持人展示给家人带的礼物。给孩子带的棉衣和零食,给妻子带的银项链和口红。

    那零食不过是些杂牌巧克力、一些果干、肉松面包和超市常见的海苔。项链看包装就是街边精品店成色,口红也只是不知名的国产牌子。这个男人一直像宝贝一样放在胸前。

    当主持人得知他赶干粮吃完后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后,问他问什么不先吃一些零食或者随便在路上吃点什么。

    那男人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晃眼睛。

    “孩子没吃过,要带回去给尝尝城里小孩的零嘴。再说过年的时候,路上随便一碗面条都要六七块,我骑得快些,凌晨三四点就能到家。”

    远处烟花四起,批着满空绚烂,车队继续上路。

    赵微与觉得很幸福。

    往年家里过年都只有他们父女俩人,今天添了两位家庭成员。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明年一定是与众不同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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