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重又关上了,婢女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黑黢黢的猫从杂草堆钻出来,甚至来不及对刚刚听到的对话表示一下惊骇,顾不得沾了满身的草屑,几乎是连滚带爬往伸出了枝干的墙面跑过去,几下蹿上了围墙。
恰好见到陆玖往门口去,距离食盒也不过两米远。
“喵!”
猫叔猛地叫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陆玖听到了声音,抬头一眼便看到了他,立刻抽身往他这里走,笑着扬起手:“娇娇。”
迟乔几步蹿下树,没往他身上跳,反而是跑向门口那个食盒。
食盒搁在门槛延申出来的一小块台阶上,匆忙慌乱之间放得并不太稳当,足见那个送饭的婢女也不想与此物多接触。
他二话不说,飞身一个猫猫飞踹,隔着食盒的外壳将它踹倒在地,滚了几圈,里头的东西也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白米饭,清炒小菜,还有一小碟肉,瞧上去卖相还算不差,只是都尽数滚在地上,沾了满满的一圈尘土。
迟乔跳开,离得远了些,对着一地的食物哈气,自己炸成了毛球球。
陆玖看了他一系列的举动,不明所以,上前将弓背的猫咪抱起来,抚摸着他的脊背,顺手将他身上的草屑摘掉:“娇娇?怎么了?”
迟乔伸着爪子,猛点那一地的饭菜:“咪!喵!喵呜!喵喵喵喵!!”
崽!有人想害你啊!
猫叔花了那么多积分把你的病治好,结果一转头又有人想叫你得病!
还是传染率致死率都相当高的什么什么寒疫!!
这他妈谁能忍?!
猫叔听得一清二楚!就是上次那个恶毒的女人!
她叫人把传染病人用过的东西拿给你恰饭!
草啊!!
她怎么这么坏!!
猫叔要鲨了她!!
坏女人不得house!!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陆玖被他一通喵喵喵喵的输出砸懵了一瞬,捏捏他激动的上下拍打的爪子,试探道:“饭菜有问题?”
猫叔眼睛一亮!
靠!
对对对!
好上道的崽!!
这猫语听力没有十级说不过去!
他猛地点点脑袋,从他身上挣脱,压低尾巴凑到那饭食一米开外,做出吃的动作。
然后开始低头伸长了脖子咳嗽,喘气——寒疫嘛,听名字就跟伤风感冒肺炎啥的脱不了干系——接着就病怏怏的踱步到陆玖脚下,软趴趴一倒,吐舌装死。
比上次装死更生动了。
陆玖都被猫咪咳嗽喘气倒地三连吓了一跳。
简直可以荣封一个金猫奖!
陆玖看着腿抽抽的猫咪,颇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揉了揉猫咪的肚皮:“饭菜里下了毒?”
迟乔爬起来,想了想,病毒也算毒吧,点点脑袋。
得到答案,陆玖的目光落在那饭菜上,目光微沉。
难怪这次的饭食比前几天的好了十数倍,他还道张仪那个女人怎会这样轻易放过他原来不是放过他,而是等不及了——或者说,她背后的势力有人等不及了。
想要他的命。
陆玖有些不明白。
他既已落魄至此,又无依无靠,那些人应该很清楚,就算不下毒,他也活不了多久。
事实也确实如此,倘若不是有娇娇这个变数在,他应当早就饿死或病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人为什么忽然就出手下毒,非要置他于死地,似乎瞧他跟母妃一样被草席卷了丢出去才能安心。
或许宫内出了变数?
因为某种变数,他的存在,似乎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往台面上推,重又被人注意到,甚至是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不,应该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威胁到谁,否则他等来的就不会是一盒下了毒的饭菜,而是直接干脆的杀手。
他垂下眼帘,将扒拉他手喵喵安慰他的猫咪抱起来,心中难掩激动。
虽然不知道这变数于他而言是好是坏,但总比什么异样都没有来的好,他现在的境地太过被动,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得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既然有人要他死,他不把这些饭菜吃完,那些人必然还会使出别的手段,倒不如装作吃完,也算安了那些人的心。
陆玖轻捏了捏猫咪的爪子:“娇娇,你去屋里玩会儿,我把这里收拾干净。”
迟乔耳朵支楞起来。
直接上手收拾?
那不能够啊!
那俩送饭的都戴着口罩啊还是啥的,很明显那种疫病是可以通过口鼻传染的,近距离接触都存在一定的风险。
他扒着陆玖的手,拍了拍,指着屋子:“咪!”
猫叔记得屋子里有一块碎布,姑且拿了用用叭。
陆玖以为他撒娇,要自己把他送进屋子,弯了弯嘴角,抱着他进屋子,碎布沾了水洗干净,要给他擦脚。
迟乔叫住了他,低头将抹布大小的碎布块咬住,爬到他肩上,往他口鼻处贴。
“咪唔——”
虽然是平常给猫叔擦jiojio的叭。
不过刚刚洗干净了,也不是不能勉强用一用。
陆玖跟猫咪大眼瞪小眼,伸手接了碎布:“娇娇要给我擦?”
迟乔摇摇脑袋:“咪。”
猜错啦,再猜!
陆玖用碎布擦拭脸颊:“这样?”
猫咪摇头。
陆玖看着布,又试探着往口鼻处捂:“这样呢?”
迟乔眼睛一亮!
“喵!”
啊对对对!
猫叔就是这个意思!
陆玖看着手上的碎布,沉思片刻。
小猫妖神智初开没多久,除了传承,对外界的认知大多都来源于观察模仿。
他要自己用布捂住口鼻,要么就是知道那‘毒’能从口鼻传播,要么就是亲眼看到别人也用布遮住了口鼻。
“娇娇是看到别人这样做了吗?”他问道。
迟乔简直想为崽崽的发展性思维拍案叫喵!
“喵!”
疯狂点头。
陆玖皱了皱眉,又问他:“戴着这种东西的人多不多?”
迟乔瞧他一眼,觉得崽崽似乎有点儿往疫情上猜的意思了。
这么敏锐的吗?
该说不说!不愧是他家崽崽!真聪明!
随他!
迟乔点点脑袋——虽然他只看见了两个,不过从她们的对话不难猜出,整个皇宫似乎都笼罩在寒疫的阴影下,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防护措施的人肯定少不到哪里去。
得到回答,陆玖基本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宫内似乎爆发了某种疫病。
他第一次遇到疫病是六岁那年,是极为可怕的鼠疫,起因是北部连续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灾民四处逃窜,以鼠为食,感染鼠疫,感染者流窜之处皆陆续爆发鼠疫。
鼠疫传染极快,往往一人病发,全家遭殃,随着人流南涌,疫病甚至蔓延到京城,皇宫!倘若不是医师提出要以纱布掩口鼻,用火焚烧感染者的躯体,触碰过的物什,研制药方送至各处,谁也不知道这场疫病何时结束。
他那时尚且年幼,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得鼠疫死的人,倒是对那种掩面纱布印象很深——彼时宫内上至皇帝朝官,下至太监婢女,几乎人人都以纱布掩面。
又爆发什么疫病了?
陆玖将碎布拧干,束在面上掩住口鼻,骤然一顿,目光落在肩头晃着尾巴的猫咪身上。
他只是去收拾碗筷,娇娇为什么要让他学着别人带上面罩?
或许那些饭菜中致命的并不是毒,而是可能叫他感染上疫病的什么东西?
他听说过,感染上鼠疫的人使用过的东西,尤其是碗筷,被褥之类,哪怕是已经洗干净暴晒过的,旁人只要用了,十有八九也会感染上鼠疫。
难不成,那些人是想借疫病置他于死地?
这样一来,既能解决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又不会因为下毒被有心人查出异样,一举两得。
陆玖眸色暗下来。
为了杀他,也真煞费苦心。
陆玖去收拾碗筷,迟乔不放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转悠。
好在崽崽还是很省心的,只用笤帚把撒掉的饭菜扫了,隔着几块破旧的布清空了饭菜,洗都没洗就丢回了门口,最后还打了水烧热了,洗手洗脸,连用来遮口鼻的碎布也烫了一遍。
可以说是非常的小心了!
猫叔看着他的动作,恍惚觉得他应该已经将疫病爆发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有可能将其与饭菜联系了起来!
天啦噜他的崽崽怎么这么聪明的!
果然随他!
等陆玖收拾完了回屋,迟乔才彻底安心,重又翻墙将空间里的包子放出来,带回去投喂崽崽。
陆玖看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又看看歪着脑袋,萌萌的盯着他的猫咪,心下一暖,转而又是酸涩。
活下去吧,他告诉自己。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等到转机,带着娇娇从这里离开。
陆玖用餐的时候,迟乔分了一小口酱肉就不肯再吃了,盘踞在他腿上,被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耐心又温柔的梳着毛,舒服的眯眼小憩,尾巴尖儿晃晃悠悠,像个迎风摆动的毛绒挂件。
静下心来,他才有空去思索‘寒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通读过全书的,小说文笔剧情都极佳,他也看的仔细,清楚的记得书内提及的重大灾情无非是北旱南涝,边关敌袭之类,从未看到半分与疫病相关的字眼
按理说都蔓延到皇宫了,多少也能作为一个大小转折来写上十几二十章,正面侧面抨击一下暴君的残暴不仁,天理不容什么的,只字不提有点说不过去吧?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段,暴君少说三十好几了,男主将反,宫中将变,疫病这么大的变故,真没道理不值一提
还是说因为他看的是按斤称的盗/版书,所以内容删减太监?
猫叔大惊!
猫叔心虚忏悔!
可是!真的没有人能抵抗得住按斤称的实体书啊!
猫叔痛心疾首。
那可是按斤称,超划算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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