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扎进厨房,将洗干净的荠菜用开水焯了几秒,捞出来沥干,放在案板上,双刀剁馅料。
韩熙洗了澡,见苏滢正在擀饺子皮,盘中连成一团的猪肉荠菜馅料泛出浓郁的香油味。
“我妈说三月三上巳节才吃柳芽儿荠菜什么的,这么冷了怎么还有?”苏滢自言自语。
“那是村民大棚里种的。”他倚在厨房门口,“立冬饺子,需要本大厨出手吗?”
苏滢把擀面杖交给他:“能供得上我?”
韩熙娴熟地撒匀薄面,两个按扁的剂子不完全地上下叠在一起,一只手滚动擀面杖,另一只手控制剂子原地转圈,速度越来越快。饺子皮形状很圆,中间厚,两边薄,像同一流水线的机器压出来的。
苏滢拿起一个掂在手里:“一下擀两个,不可能啊,会粘在一起的。”
“两个面剂子中间多放薄面就不会了,你试试。”韩熙手把手教她擀皮绝技。
苏滢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也欣赏着韩熙沾染了面粉的黑发,跟他在一起,苏滢会想,所谓永远不过就是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晚上,韩熙还是坚持送苏滢回去,目送她上楼开了灯,韩熙回到车子里,后视镜中,跟了他一路的摩托车正在掉头,近来这段日子,这个司机换了不少车子。
刚刚发动引擎,方依的电话便打来了,问他是否在苏滢楼下,很显然,方依是听到了跟踪者与苏乾宇的通话。
“无论多晚,苏乾宇都要确认你和苏滢有没有一起过夜,如果我阿爸有他一半做父亲的样子,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方知文最近没再出现吧?”
“没有,可我每天都睡不踏实。虽然动韩静泊给我的钱会让我觉得自己脏,脏得下一辈子都洗不干净,可我不能那么自私,那200万,我先还你!”
“我说过,你的尊严韩静泊买不起,只有我能买单,所以别再提那笔钱了。”
方依顿了许久:“我不值得。你明知道我不是受制于人的性格,做韩静泊的棋子,是因为我有把柄在他手上,为什么你从不问我?”
“等你足够信我,自然会说。”
和韩熙一样,方依是习惯伪装的,这种伪装从服饰到神情都无懈可击,连声音也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冷。只有面对彼此,他们显露低微,获取真实的自己。
他是她的镜子,而她把颜睿暄刻在他影子里。
畸形的相互依赖,连信任这个前提都没有。
方依说:“起初我对你处处提防,百般试探,甚至只把你当成接近苏家里应外合的工具。我明明是在利用你,你也清楚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帮我?”
韩熙很清楚,最初的结盟是她一步精妙的棋,棋盘之后或许还隐藏着更加可怕的操纵者。
然而上当是他甘愿的,如果他唤醒了她的善,她将被彻底救赎。如果没有,他们终究沦为最亲密的敌人。
这场博弈,无情的那一方胜算更大。
“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自由,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韩熙挂断电话,伏在方向盘上。
一束微弱的光摇曳在车窗,落在他肩膀,韩熙顺着光源看到二楼那扇大敞的窗前立着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孩子,左手晃着手电筒,右手颠起糖心苹果,清脆得让人眼馋的啃苹果声音他是听不到的,可一见她心满意足吃掉人间极品的样子,韩熙的牙齿无故发酸。
苏滢张口要喊话,韩熙食指掩口,她便安静了,发来一条短信:我父亲派来的苍蝇已经走了,要不要上来吃苹果?
监视者如此明目张胆,就是要成为苏乾宇的戒尺,拿“发乎情,止乎礼”震慑二人不得越矩。
苏滢也发现了,她比看上去敏感得多,也聪明得多,她有叶落知秋的慧眼和玲珑明澈的心窍,她的行止看似无序,可对他的每一分退让和敞开都是几经思量后的结果。她把一窍不通的情爱当作极为擅长的烹饪,小心翼翼调节火候,那是一种与心计无关的测算,她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情绪,有时会牺牲自己的感受,爱一个人就要稀释自我,是她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哲学。
韩熙摇摇头,回她:苹果不到成熟的时候,我不会吃。
苏滢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恋恋不舍地挥手,目送韩熙的车子驶出月亮的光芒。
君轶生产部生产专员职位的面试等候室安排在样品厅,四个应聘者极尽自我推销之能事,有心者甚至将墨凛主打男装改成女款穿在身上,而迟到的谭歆竹仍是休闲中不失女人味的打扮,一进门直接忽略竞争者的各色眼神朝一排排成卷的面料样品而去。
安雅桐对几个应征者相当敷衍,她在等待压轴出场的谭歆竹,对韩熙说:“5号面试迟到,毫无时间概念,印象分全扣。”
话音刚落,谭歆竹进来,娴雅坐定,面试官还没发问,谭歆竹便说:“恕我冒昧,请问这次终面是哪个部门组织的?”
汪敏嘉扭头道:“是我。怎么了?”
谭歆竹说:“我提前核实了一下,五个人接到的邮件和电话通知是9点开始面试,但我们面试有先后顺序,除了第一个其他人都要等,我觉得这样安排不科学。”
汪敏嘉不以为然:“接到通知并答应准时参加,结果迟到了,谭小姐的做法也不礼貌吧。”
“我的原话是准时参加面试,而不是准时坐在样品厅干等。”谭歆竹不甘示弱,义正言辞地抠字眼。
韩熙暗笑一声说道:“既然谭小姐如此看重时间那就不要浪费了,我们开始吧,你觉得你胜任这个职位的优势是什么?”
谭歆竹柔媚一笑:“中英日韩的语言优势,三年服装买卖的经验优势,面料鉴别的优势以及人格魅力的优势。”
潘良华平素里周正规整,事事较真,闻听此言,问说:“前三点在简历中有所体现,人格魅力怎么界定呢?”
“您给了我这份工作,日常相处中自然会发现我的闪光点。”谭歆竹调笑道。
“你很需要这份工作吗?”安雅桐甩甩长发,脚尖触了下韩熙的小腿,“之前跟我们韩总通过不少电话,不知道你们聊些什么。”
谭歆竹也甩甩长发,冷笑一声:“我们聊的是,不是我需要这份工作,而是君轶需要我,这个职位需要我。”
潘良华咳了一声道:“这话怎么讲?”
谭歆竹说:“其他公司的生产部,基本上都是人守一摊,而这个职位面料采购,辅料采购,样品送检,做水洗和标签,甚至通关和设计的内容都要涉及,可见生产部职能混乱人手紧缺。”
潘良华哑然,随即问道:“那么你有什么方案能改变生产部的现状吗?”
“方案就是让我尽快入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谭歆竹的自信源于她与职位要求的高度契合,她居高临下望向窗外,散发着非我莫属的压迫感,而这无形的压迫感又装饰了她无论同性异性都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直到面试结束,韩熙再没和她有任何交流。
安雅桐把他的态度曲解为刻意的欲盖弥张,笑问:“韩总,电话里聊得太深入,以致于见了面都无话可说吗?干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既然韩总喜欢,那我就选她。”
汪敏嘉说:“我对她的评价是盲目自信,目中无人。气势太盛,气场太强,她来了直接威胁潘总的地位。我建议2号。”
“敏嘉你只是个记录员,没有表决权也没有建议权,潘总,您的人您来选吧。”安雅桐托起下巴,温柔眼光即是最厉的威胁。
潘良华看了眼韩熙不敢表态,让老板决定。
忽而,有人推门道:“韩总,你们几位快去样品厅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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