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中。
小树怯怯说道:“allen的表叔是我们俩的父亲。他当初收留allen是因为我妈跟人跑了,我爸接他来是当牲口用的,不仅虐待他,有时候喝多了连我们也一起打。”
小苗抓起话筒:“他去福利院是因为差点被我爸打断了腿,福利院的院长爷爷和村长一起决定让他离开我们家的。”
有个不开眼的记者悠然提问:“你们不惜道出亲生父亲的丑事去维护一个不相干的人,是不是考虑到帮了allen就能从他那儿得到更好的生活?”
小苗水汪汪的双眼突然凌厉,唇边却是嫣然一笑:“能想出这个问题,您还真是冷血、功利、低级加脑残。心地善良的人绝对不会有那么肮脏的思维,您呐,不是看透了人性只是没有正常人的感情,而您引以为豪的理性在偏激又世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真的,俗不可耐,就像您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一样。”
小树放开了紧握的拳头,笑道:“衣服好歹还能换,但是人品差的毛病没地方治,就算有地方治,医保也不报销啊!”
看到口不饶人的兄妹俩,学辰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苏滢在午饭时间赶了回来,饭菜上桌,丰盛得有些夸张。
学辰手机响了,易坤循着导航,已到附近。
他开门去迎,被黄杨木拐杖吓了个半死。
易坤笑得像齐天大圣,挥舞拐杖上下翻飞,追打学辰进了屋,旁若无人玩闹着,待他看清满室绿萝,这青葱少年忽然就一动不动了。
学辰简单介绍,我亲弟,易坤。
苏滢给这孩子盛饭,痴痴而笑:“亲弟小哥哥,你这衣服我见过,我跟咱亲哥一起在西单买的,墨凛主推款,吊牌价799,打完折559。亲弟小哥哥长得有点儿好看,加个微信呗。”
易坤局促起来,红着脸扫了苏滢的微信,而后对拧眉冷哼的韩熙道:“韩总,您的眼神很像我……像我爸爸,能留您个电话吗?您帮我哥这么多,以后我随时听您差遣。”
苏滢肝颤,悄声提示:“他最怕我嫌他老,四岁都是障碍,你可倒好,直接给他长了一辈儿。”
不料韩熙眉头熨开了,互留号码,问道:“那瘸子的拐杖怎么在你这儿?”
易坤回道:“哦,这不是上热搜了吗?街坊四邻笑话他,他就把拐棍儿扔坟山去了。”
学辰咬着下唇:“他要是扔化粪池,你也捞出来?”
“没准儿,我胃没你那么浅,吐不出来。”易坤又笑,齐天大圣掉了一地猴毛。
在座只有许轻没住过平房,不知化粪池为何物,疑惑大家为何发笑。
形象思维作祟,苏滢心爱的排骨变成了屎坨。
她停箸,踢学辰:“你的偶像包袱,也掉化粪池了?”
易坤乐得想哭:“你们不知道,我学辰哥小时候被瘸子打怕了,见着拐杖就有应激反应,可逗了,就算淹在茅坑我也得吓唬他一回。”
韩静泊每次伤他,用的都是棍棒,他怕的不是拐杖,而是无妄之灾和突如其来的疼。
筷子落地,韩熙眸光深涩,弯腰去捡,默然擦了擦。
苏滢吃不下了,但一桌美食不能辜负,夹了扇贝给客人,被韩熙拦在自己碗里。
易坤激动,站了起来,若他不是颜睿暄,怎会知道自己海鲜过敏?
学辰笑道:“苏猴子,你再这么花痴地看着易坤,韩熙不止要抢他吃的,还得把他吞了。”
易坤充耳不闻,似把魂魄留在光阴之外。
苏滢怕他拘谨,闲聊问道:“亲弟小哥哥,电视上的兄妹俩你也认识吧?”
“他们就是我找来澄清的。”易坤回过神来,“小树在地铁上班,小苗有出息,考上了传媒大学的播音主持。”
苏滢不解:“他们跟亲爹唱反调,不怕回去挨揍吗?”
易坤回道:“陈国本根本就没管过孩子,一分钱都舍不得用在他们身上,小树小苗早就跟他断了关系。小树跟学辰哥一样,中考年级第一,可没报高中,就为早点儿挣钱。”
闻得此言,许轻微微一震,她曾嘲笑身旁之人的中专学历,想不到他竟然成绩那么好,没上高等学府是有苦衷的。
易坤忽而想到了什么,朝向学辰:“哥,还记得偷你戒指的篱笆嫂吗?”
戒指!
莫非就是她弄丢的那枚粉钻?许轻猛然抬首,对上学辰的寂寂目光,迸裂,散了一地琉璃。
易坤继续道:“我去找小树小苗的时候,他俩二话没说就答应帮你,因为他们前两天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学辰轻问。
易坤说:“篱笆嫂偷你戒指被发现,哪至于闹到自杀?前不久,小树在他爸枕头底下翻出了篱笆嫂的照片,他猜想,当年一定是他爸偷了你的戒指送给篱笆嫂,篱笆嫂以为他真心要娶她,没想到拿偷来的东西当信物,这才想不开的。”
看学辰面无波澜,易坤又拿出佐证:“小树还记起来小时候他爸问过他,让篱笆嫂给他当妈好不好。篱笆嫂被人当成小偷,她不解释,为的就是维护他爸,可他爸呢?缩在一边装孙子。说白了,篱笆嫂就是被他害死的!”
学辰和韩熙同时停眸,同时失去焦距。
思及当年往事,他们误将篱笆嫂当作小偷,一场闹剧过后,陈国本失去了真心待他的人。
他迁怒于睿暄和学辰,才会甘愿替韩静泊作说客,在坟山与颜正庭谈判,雪野里殴打学辰,拿罪恶兑换利益的除了心理畸形的表叔还会有谁?
所以这些年来,他源源不断从韩静泊那里得到好处,暗中寻欢作乐、锦衣玉食,却不肯花钱供孩子读书。
因为他的钱,来自肮脏深处,见不得光。
韩静泊利用他窥伺大院,艾璇利用他诬陷学辰,他接受利用,不仅因为出价合理,更重要的是,他在复仇。
他与学辰、睿暄不共戴天。
吴岳带走睿暄那日,陈国本不只是带路那么简单,他更早时候就参与了韩静泊的筹谋。
他们似乎又聊了些什么,学辰渐渐听不清了,如果当初他不要那枚戒指,篱笆嫂就不会自杀,陈国本就不会丧心病狂为韩静泊卖命,院长爷爷就不会死,睿暄也不会跟吴岳走……
那么多的不幸,竟全部都是他引来的。
晕眩袭来,他不动声色承受着,汗湿全身,视线变成了黑色,可他唇边挂着笑,笑自己天生是个克星。
“学辰……”苏滢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曾倒在她肩头,孱弱得像个病重的婴儿。
许轻感到他轻晃的身体正在慢慢塌陷,出于本能揽住他,可学辰避而远之,投向易坤肩头。
韩熙很缓慢地站了起来,他明白学辰,又一次安之若命地把所有罪过揽给自己。
待学辰平复过来,许轻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知道,再有两个小时,君轶就要开会商定主打的片子,她熬夜修片,至今还没选定。他也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关怀的义务,可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画室唯有韩熙,他轻叹:“既已确定是陈国本,就该往后思量,而不是回望前尘,归罪已身。你公开宣称,君轶没了,就为子衿代言,想必,韩静泊很快就会舍掉君轶。白俄的广告定是弃掉不用,你权当散心,不必认真去拍。”
“我是演员,尊重镜头是起码的职业道德。睿暄,我想吃你做的冲鸡蛋,咸的,多放香油。”学辰移开目光,直视睿暄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
而靠近许轻,更难。
学辰心中腾起深深的卑微感,他的悲观不是与生俱来,却在日积月累的残酷试炼中成为他性格的主要成分,如果悲观也算一种性格的话。
是时候把许轻推开了,与他断裂得越彻底,她得到的幸福就越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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