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辰颀长的影子投了进来,他不近前,只在门口看着,那只猫围着他的脚打转。
乔森出来,径直到他面前:“那天打赌我作弊了,她心思没在我这儿,我也不想耗了。”
学辰却说:“你为救她,连自己不会游泳都忘了,这世上唯你有资格对她好。”
他进了没开灯的客房,床上睡着的人是他的光源,也是他的噩梦。他从许轻紧握的手中取走了假项链,相识至今,她的温度总是不恰当的冷,不恰当的热,学辰就在这冷热无常的起伏中捡拾那少得可怜的快乐。
他也问过自己究竟喜欢她什么?也许只是一眼万年的熟悉感,她颦笑间的稚气与傲慢像极了他的母亲,她和母亲一样是个自诩聪明的傻瓜,喜欢完美,追求极致,从来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却执拗得要死要活。
学辰探她额头,烧还没退,他让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女孩子历经生死,几番遇险,不得不相信他的命运就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好像,还欠她一首歌。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是怎样开始飞翔。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地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你爱听的这首歌太难了,我练了好久。”学辰低声说,“答应你的事全都做到了,所以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什么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恨过你爸妈,可是后来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我和你有个女儿,她喜欢上一个克死父母的不祥之人,我也会想方设法拆散他们。没关系,我习惯了,被抛弃,被放弃,被人残忍地对待。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从生到死一个人走,遇到谁,就是谁的不幸。”
夜色已凉,他情不自禁吻在她额头,诀别,轻得像一层雾,又重得像一架白骨。
许轻转醒之时,发间冷冷的泪水还没干,眼睛涩得睁不开,过了好久她才看清乔森,他在微弱的光晕下倚窗而坐。
上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傻乎乎坐在她同桌,不敢看她也不说什么,直到暮光倾城。
“木头。”她一瞬就回到了高中,那时,日月明朗,光阴轻柔。
乔森蓦然弹跳起来:“还难受吗?渴不渴?”
许轻摇摇头,问他刚才是不是唱歌了,乔森默立良久,最终没说什么。
已是半夜时分,她翻过身去继续睡,似梦非梦间,她听到有人在唱她最喜欢的《叶子》,那个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冰冷却让人沉迷,听过的人就此困在梦里,再也逃不出来。
晨起,苏滢推开窗子,清冽的寒意簌簌扑面。
她熬了八宝粥,叫乔森和许轻一起吃饭。
电视里播着层出不穷的娱乐新闻,allen发单曲的消息被摆在了头条,那首歌叫《说你爱我》,由他作词。
“这种人,为了圈钱什么都做,碰上我爸这个冤大头的金主儿,算他走运。”许轻冷声说着,同时优雅地擦擦嘴角。
“你说谁呢?”苏滢拍桌子。
“一个比容可谦更不知足、更不知耻的戏子,你猜是谁?”许轻病容全无,扬起一张尽态极妍的脸,“你昨晚约我,什么事?”
“没事了。”苏滢埋头喝粥,挑拣着咸菜里的腌黄瓜,缓缓吃着,她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根基是相似的痛苦而不是虚浮的快乐,许轻太过优渥,没有痛的历练就拿不出触底的爱。
学辰需要知冷知热的能给他平静的姑娘,而许轻本身就是莫大的波澜。
那首歌的声音渐渐扩散,旋律清幽,如梦似幻。
《说你爱我》令学辰人气又增。
画报发布之后,他又出席了子衿大大小小几个活动,秋冬新品卖到追单,高订也是单子不断,销量已接近15亿,珑白系列占比八成。
子衿,是铭服饰唯一盈利的子公司。
学辰又是一夜未眠,他的时间是铜臭味的,每分每秒都恶心至极。
人与人的差别可能是生来注定的,有些人一辈子都在乞讨,而有些人将施舍当作精神上的温饱。
在拍摄杂志封面的现场,学辰遇到了执掌自己星途的主人,很久没见了,许励航亲和淡然的神态让人如临仙府,腾云驾雾,他有一张看着很舒服的脸,谈笑间适度保持威仪,在场所有人都很难将他与残忍的事联想在一起。然而,面善未必心慈,这是学辰从他身上得来的结论。
“许总。”学辰半躬行礼,视线一转便要离开。
“跟我谈谈。”许励航不容他推辞,“晚上的录影我替你推了,别找借口。”
他们在影棚后的休息区坐了下来,现场几个模特的拍摄还没结束,强光一晃一晃的,从缝隙里溜进来,蛰在学辰脸上,有些灼痛。
许励航站着,居高临下:“这么拼是不是不要命了?”
学辰将手挡在眼前,好看的眉眼被遮去了大半,他说:“我的命,都是从上天手里抢来的,总有还的时候。”
凌然的气息把灯光盖住,许励航走到他跟前:“小辰,我发小儿穆康回国开诊所了,带你去看看,至少先确诊到底是什么病。”
就算绝症的几率是万分之一,这个叫他小辰的男人还是会把自己的女儿隔离起来,在他高贵的逻辑中有条定律,厄运与不详是会传染的。
学辰的病因是跟许家不般配的出身,是来历不明的阴暗的过去,而这些,都是发光的未来也不能相抵的。
对于女儿的终身幸福,做父亲自然要权衡再三,不管这份关心是真是假,许励航也称得上仁义了。
“如果只是贫血而已呢?”学辰问。
“那就找个贤惠的姑娘好好照顾你。保重身体,好自为之,这样才有机会得到芳时最优质的资源。”许励航语调平平,他在跟他交易。
“许总。”学辰提示他,“只要您不再过问我的健康问题,我自然懂得怎么做才叫好自为之。”
许励航叹道:“我只怕你过犹不及,这几天小轻情绪很不好,吵着让我跟你解约。”
“所以……”学辰正视许励航,目光和措辞一样犀利,“您安排我治疗,是怕我死得太快,让许轻知道我离开她的真正原因。许总放心,这一点我比您更有预见性,我会安排好后事,将来人们谈起尹学辰的结局,只有隐退没有死讯。”
他说的轻巧,仿佛死去是场痛快的短途旅行。
“你这孩子怎么……”
“人们对待孩子往往都很宽容,但很可惜,我不是孩子了。”学辰习惯被苛待,这让他明白不要轻易宽恕别人,否则对不起自己的伤痛。
棚里的光渐次熄灭,黑暗幽幽降临,老板替他推掉了工作,今晚空出的时间如此完整,学辰要把它用在重要的事情上。
“既然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那么以后,除了调集最优质的资源给我,请您不要干涉我的工作。”学辰再次半躬行礼,把脸埋在卑微最深处,一字一句却盛气凌人。
即使话里话外透出刻薄,也很难在他身上看到恨意。
许励航转着腕表,鼻息明显不稳,站在他面前的确实不是个孩子,命若蜉蝣的人往往心智坚硬,坚硬得只对自己狠心。
学辰辞别了他,跟韩静泊约了见面时间,驱车到了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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