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学辰带许轻回到老宅子,车刚停稳,他问:“许轻,韭菜盒子学会了没?”
“猫小辰都有个爱称,你非得连名带姓叫我?”
“听过颦轻笑浅吗?”他认真道。
“我可比不上苏滢!”她不悦,“唐诗宋词她精通,你俩咬文嚼字吟风弄月多有共同语言呀!”
学辰缓缓呼气:“以后我叫你浅浅。”是溺爱,亦是命令。
“浅浅下车啦,回去慢点开!”她欣喜接受,拍住他的后背,一寸一寸按那清晰的骨节。
踱步到客厅,发现母亲正在沙发上抹着泪,许轻全然呆住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潘忆宁生硬开口,“你是不是非要他不可?”
许轻低首,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门铃传来,许轻拧开把手,一见来者,讶异得眯起了眼睛。
学辰没走,步子舒缓有力,每一声都咄咄逼人,许轻从没在他脸上见过如此肃然郑重又略带挑衅的表情,仿佛背后是拥戴他的千军万马。
单薄却高大的身影定定立在许轻面前:“浅浅,晚饭吃咸了,讨口水喝。”
许轻“哦”了一声,去了厨房。
浅浅二字让潘忆宁惊慌失色,脸上隐藏的褶皱随着戾气一道道浮现出来,那精致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双胎输血综合征是她闻所未闻的,医生确诊那天,她甚至没有认为得病的正是她本人,游离恍惚地熟练运用她与生俱来的形象思维将专业术语翻译成活生生的影像,在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对单卵双胞胎姐妹,妹妹不断给姐姐输血,而自己瘦小枯干停止发育,姐姐因为被迫接受过多血液引发水肿,生命亦是岌岌可危,姐妹俩彼此依偎着相互残杀。
最先进的医疗技术确保了两个胎儿顺利降生,姐姐足足比妹妹重了四斤多,就在她选定颦轻笑浅这对名字的时候,保温箱里的小女儿在熟睡中失去了呼吸。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许轻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潘忆宁强自镇定,吐出一句质问:“你想怎样?”
学辰偏下头来,过分柔顺的发帘扬起又坠落,他回道:“您别紧张,我不会告诉许轻的。”
“你想用这个威胁我,实在太天真了。”潘忆宁的鼻息泄下几缕轻蔑,可那双深沉的眼睛生出丛丛衰草,哀伤爬上眉梢。
学辰无可奈何地紧紧衣服,瘦削的下巴缩进领子,这个女人啊,心思犹如冬雨,她真正的容颜无非是个皎洁的面具。
许轻返回,递来热水,眨着朗如明月的眼睛。
忽闻脚步声从里屋传来,原来许励航也在家。他握着一粒药片,抢过学辰的水正要服下。
潘忆宁却拦着:“这护肝片早就过期了,小轻,去楼下药店买一瓶。”
任谁都明白,她在故意支开许轻。
几个人的影子叠叠重重缠在一处,许轻顺从地披衣而去。
学辰目光脉脉送走她,转过头来,脸色一帧一帧暖开,他悄然向前一步:“叔叔,阿姨,我和她……望你们允许。”
潘忆宁晃着药瓶:“我们家的药箱定期整理,小轻明知我在说谎,还是选择听我们的话,所以尹学辰,只要我们不松口,她早晚会放弃你。”
许励航喝道:“你一个生来就克人的野孩子能给她什么?你掂量掂量,跟你沾边儿的人都有什么好下场!”他大喘着,面色更暗,污浊的眼珠在灯光下蒙了一层浓愁。
潘忆宁厉厉道:“你戏里戏外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对自己不利的,怕人诟病的,全都捂得严严实实。”
许励航平缓呼吸,切齿:“这边儿勾的小轻没了魂,另一边儿跟苏滢不清不楚,上了几次新闻。没当成苏家的女婿,居然给苏乾宇当了干儿子!尹学辰,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潘忆宁端庄落座,双腿交叠,意味不明地深深微笑。
“怎么?”她优雅开口,方才败落的容颜又升起了烟霞,眼纹都被扫去了一般,“我生日那天,你一张嘴满屋子高知分子都哑口无言,既然满腹诗书出口成章,你手腕的伤,编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理由就这么难?”
学辰感到自己的脉搏清晰地炸裂,就像血管一根一根自内而外断开,涌出满满的发皱的旧忆,哀伤纷乱倾泻,纵横交错,铺天盖地犹如暴雪。
许励航森威地扫荡着他,一字一顿道:“还有你这身体,指不定哪天晕了起不来,死了倒痛快,要是瘫了残了,你就忍心拖累小轻?”
这对夫妻,口唇都淬了毒液。
许轻匆匆进来时,正见学辰细长笔直的五指轻颤着弯曲起来,将衣角攥出了褶皱,那褶皱如他的悲切一般无法熨平。
许轻随之沉郁。
她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希望自己中了蛊毒,他的辛酸他的笑,一度不减地传染给她。
她牵住学辰,同时把买来的药放在桌上,不是降压药,而是维生素b1。
编排这场闹剧的正是伟大的作家母亲,许轻不过借题发挥出演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抗性的抉择。
她间接戳穿母亲的谎,然后守备森严地护着学辰,柔如丝绒对他说:“给你买的,姚澈说能改善睡眠。”
许轻给学辰一颗,自己服下一颗,共用一个杯子。
学辰心中涟漪成行,将药吃了,许轻从不与人共用器具,她这是在昭告父母,她与他,不分你我。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许励航夫妇,微叹着回房。
“这药真管用,我都困了。”许轻打着哈欠,刚刚那些起起伏伏的闹剧跟她无关似的,“你也快点儿回去睡吧,明天给我汇报,梦见我在干什么,穿什么衣服,美不美。”
“梦不见你还用汇报吗?”他失笑。
“每晚梦见我是基本要求,做不到你找别人啊,我跟李烨、宁阿姨都打听清楚了,叶文漪、谭歆竹、程俊瑶、萧萧、苏滢、廖薇、白雨芯、小温茗、颜睿暄也算上吧,8个半,够串个糖葫芦了,一个比一个甜,您就不必跟我一个不蘸冰糖的野山楂较劲了。”许轻很严肃掀开头发,抬起的手似乎提着刀剑,刃向学辰。
“我喜欢吃酸的,行了吧!”
手机叮咚一声,发件人是乔森,许轻大大方方点开微信。
上写:亲,我突然想通了,一切都合理了。
她回道:请说人话!
不一会儿乔森的电话就打来了。
“许轻,说话方便吗?”他低沉询问。
“方便啊,我跟学辰在一起呢。”她无所顾忌如实相告。
对方坦然:“其实高三毕业那会儿我就想清楚了,同学三年,咱俩要能成早成了,老这么巴着你也挺没劲的。”
许轻皱眉问:“那骚扰信息是鬼发的?”
乔森憨笑:“你就不好奇你换了好几次手机号,为什么我总能第一时间联系上你?”
“我也是在认识阿姨之后才反应过来的。”乔森接着说,“之前一直有人给我发邮件,大概有四五封,除了你的名字和号码什么也没有。现在一想,应该是阿姨做的吧,是鼓励还是考验,我也闹不清楚。但说实话,要不是这些邮件我可坚持不了。”
许轻默了好一阵子,才说:“欢迎以请客形式继续骚扰。”
挂了电话,默然,那么早以前,母亲就开始介入她的情感,在她策划的剧情里,经过七年考察的乔森才是真正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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