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天气时冷时热,都说三九天乱穿衣服,王贝贝把打底长衫配着开襟大毛衣下面是高中校服的运动服。她拄着她的“第三条腿”、拖着那只被挫伤脚踝的病腿,连滚带爬的蹦跶到了学校大门口。
“这么多同学都来迎接我?!”王贝贝惊了,脱口而出,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我们不是来迎接你的,我们想要个说法。”班长邹明欣抱着胳膊道,她这句话说得可谓是怨气冲天,当初邹明欣跟副班长徐凯谈恋爱,俩人原本谈的好好的,去年为了争一个入党名额居然闹掰了感情破裂了。邹明欣一想到那个入党名额最后居然被王贝贝拱手送人,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为了这事儿当初跟徐凯可是闹分手了,王贝贝,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
“好的好的,我交代,我这就交代。”贝贝也是怕了,她瑟瑟发抖的拿出小学写道歉信、保证书的勇气道,“我确实忽略了入党的重要性,我以为这个可以谦让但是我发现我错了,这么做是不对的……”
“你这么做当然不对,虽然我一个男的,我不方便跟你一个女生置气,但是你也太过分了!”徐凯的怒气值压都压不住,但压不住也得压着,毕竟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他总不能和王贝贝一个女生公开叫板怒骂,还得维持自己副班长和身为男人的自尊和形象,“咱们班当初选党员的时候说好了的,选大家认可的,乐于助人的,符合党章要求的,陈月她什么时候乐于助人了?她哪里符合党章了?你怎么能随便选呢?!还就因为二百块钱、一顿饭就把这东西送出去了!”
“那二百块钱我没要,她请吃饭我也没去……”王贝贝吓坏了,急急忙忙的解释,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把心里想的实话全都说出来了,“我就是觉得她平时脾气就挺不好的,事儿还挺多的,看谁不顺眼就疯狂整人,这人一看就不好惹,我怕得罪她以后在学校里不好过!”
王贝贝说得确实是实话,这个陈月平时乍一接触都觉得她人挺好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人也认真文静,可认识后没多久就能发现陈月这人对待底层人很不好、对弱势群体也特别刻薄,平时看谁不顺眼就往死了祸害对方,偏偏陈月这人聪明得很,她对那些贫困生同学啊、清扫工大妈啊都特别不好,但是和班长老师他们的关系都处得特别好,以至于班级里有什么好事都可着她。
王贝贝是真的怕了,当初有个贫困生冬天羽绒服脏了凑合穿,陈月就嫌弃人家觉得人家坐在她旁边故意丢她的人,她当着全班的面指着对方鼻子一通臭骂把一个男生都给骂哭了,再开学的时候那个贫困生就不见了,说是回老家种地去了死也不愿意来大城市了。
贝贝想想得罪陈月的后果就忍不住胆战心惊浑身打冷颤,生活不易贝贝害怕,她当时没多想,就觉得她一个人出门在外孤苦无依的可吓人了,她害怕自己被陈月搞死都没人知道。现在想想,当初真的不想入党吗?有谁不想自己多一点荣誉呢?有谁不愿意当个积极分子呢?毕竟这个名额也是贝贝站在台上演讲得来的,是同学们对她认可之下投票给她的,但是她当时害怕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她那时候发现这个名额有太多人争了,她发现陈月很在意这个名额甚至咬牙切齿的盯着这个名额,王贝贝怕了。
王贝贝平时在班级里还挺热心肠的,人也算好说话,平时大家有什么事情麻烦她,她都不会推脱,大家也都知道陈月是什么人,陈月要的东西一向是志在必得,大部分同学面对陈月都不会也不敢选择硬刚,所以看王贝贝为难,大家也心软了,原本是群情激愤的想讨个说法,最后却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要我看,大家也没必要太激动,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吵架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团支书徐婷婷算是知道陈月的恐怖之处,所以硬着头皮站出来决定帮王贝贝打打圆场,“咱们当初选贝贝不就是因为贝贝好说话,什么东西都愿意分享吗?贝贝这次就算没做对,咱们也没必要太激动,不过陈月的预备党员身份确实不应该再留着了!”
“我懂了,你们放心,”王贝贝用力点头,“我愿意接受学校通报批评,我自我检举,自己去学校党委办公室举报我的这种行为……”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都心软了,但是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因为陈月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就陈月那个脾气,她拿到手的东西别想要回去了。现在这个情况除非公开去学校党委办公室举报,否则陈月咬死了不认账大家谁都没办法,反过来搞不好陈月还会举报一下说其他同学有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到时候就真是哭都找不着调儿了。
如今看来,贝贝自己去党委办公室举报自己确实是对大家来说最好的一个解决办法了。同学们原本是一肚子怨气来兴师问罪,本来都雄赳赳气昂昂的琢磨着怎么讨个公道,没想到王贝贝主动承认了错误,搞得最后大家组团去党委办公室的时候,居然有了一丝送壮士慷慨就义的悲凉氛围。
党委办公室里,党委组织部副部长黎平正端着一杯普洱茶搁那儿连吃带喝的,他还有俩月就退休了——总算是退休了!这两年可累死他了!
自从两年前学校创建了个彩色飘带志愿者协会之后,其他人都推三阻四的一到需要做义工的时候就说没时间。有孩子的说家里孩子离不开人,没孩子说打算要孩子;有的前一天连个对象都没有,得知要去山区做一周义工立马说自己对谁一见钟情了、正在备孕。明明是个单身率比失业率还高的单位,轮到需要去出力的时候一个个都说自己家庭美满夫妻情深、孩子离不开人,黎平刹那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月老附体了,不然为什么这两年他所过之处人人都结婚了有家了呢?
“哟,你这怎么还吃上了?”学校党委组织部部长徐宁拎了一个透明玻璃罐过来,那罐子是最普通的水果罐头用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红彤彤的不明物体,他把那个玻璃罐往桌上一搁,道,“我老婆听说她做的辣椒酱风评不错,又做了一罐让我带给你女儿。”
“行,我不跟你客气了啊!”黎平二话不说就把那罐辣椒酱塞到了自己每天上下班带的那个黑色无纺布购物袋里。
“你还真不客气啊你!”徐宁无语了,摇摇头,弯腰凑上去道,“你这吃的什么玩意?奇形怪状的……”
“哦,我假期去云南旅游带的水果,你尝尝!”黎平拿起一个外表像是蛇皮一样全是毛刺的果子、用餐巾纸包着递给徐宁。
徐宁连连摇头碰都不敢碰:“你赶紧把你那玩意拿远点,看着怪吓人的,我害怕!”
“你看你这胆子!这挺好吃的,味儿和红牛有点像。”黎平把那果子放到桌上,擦了擦手,道,“你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哦,你这不是要退休了吗?大校长安排我来跟你说一下,你……能不能返聘回来?”徐宁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心虚,紧张的直搓手,按理说,黎平当年算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党员,当时这个三流学校压根也没几个党员,但党支部必须得有,所以学校需要党员,那怎么办?徐宁把大学同学黎平给硬生生拉进了这所学校里。没想到自打学校党支部发展起来之后,但凡遇到点需要干活儿的事儿其他人都觉得党员必须冲在第一线,就像抗震救灾的时候大家都默认了军队官兵需要冲在第一线一样理所当然,而黎平也算是尽职尽责,这些年都是他带着学校发展起来的那些党员和预备党员去参加各种活动、响应国家的各种号召。
学校党支部能发展起来,论起功来,黎平确实可以算是劳苦功高,偏偏黎平这人几乎不会居功自傲,甚至从来没和别人邀过功,这么多年,黎平就是琢磨着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早点退休拿着几千块养老金去旅游,现在临近退休了又跟他提返聘的事情,徐宁自己也觉得张不开这个嘴。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黎平跟徐宁是二十来年的交情了,徐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黎平都知道怎么回事。他切了一声,道,“当年我什么情况你知道,你忽悠我说这学校山清水秀的适合养老,你跟我这学校党支部工作清闲,大家都愿意入党。结果呢?”
黎平想着想着,越想越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我来了之后入职了才发现,何止是清闲呐?!这破学校里头党支部总共就俩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剩下的人一听入党都觉得要上一年的党校都嫌麻烦不同意,我累死累活的帮你发展党员,好不容易把这个党支部建起来了,把这学校的党组织发展起来。我这人来这儿的时候我就是想进来养老的,进来之后可倒好,天天累的和狗一样,忙起来好几天摸不着家门!我要不是怕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撑不下去,我早撂担子不干了,现在我要退休了,你又给我来这套?!”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了……”徐宁被说得面上无光,偏偏黎平说的是事实,徐宁只好咬牙认了。“我当年也是没办法,我进了这个学校我才发现学校党支部就我一个人!我有什么办法?学校不放人,我走了我档案拿不回来我出去了也找不到工作,上党校那时候就你跟我关系最好,我除了找你我没别的办法,我走投无路了啊!”
“你走投无路,你也不能赖上我了呀?!”黎平怒了,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那个不明果实啪嗒一声滚到了地上。“你说的是人话吗你?!”
徐宁原本心怀愧疚准备咬牙忍了,但黎平后半句愣是把徐宁说得怒火中烧,徐宁也有点生气了,道:“我说得怎么不是人话了?!你既然要掰扯,咱俩今天就掰扯明白,你来学校之后确实帮我忙了,但咱俩上大学那会儿我也没少帮你啊,你家庭条件不好,我让你去我家住改善生活,我妈做饭有鱼有肉的时候我家里全都让我给你带一份送学校去,你过来这几年,你家里哪次有事儿的时候我没出面帮你跑前跑后了?你媳妇和你老家那群亲戚合不来,你老家亲戚过来全都住到我家里去了,我说过什么?!我老婆说过什么?!”
“你、你、你非得跟我算账是吧?!行!你身上这衣服是我去年教师节送你的,你给我脱了!”黎平愤怒之下指着徐宁身上那件外套道。
徐宁二话不说刺啦一声拉开那件皮夹克的拉锁用力一甩把衣服甩下来扔到了黎平办公桌上,怒道:“你辣酱还我!还有你那个紫砂壶也是我送你的,都还我!”
“还你就还你!”黎平越想越气,刚泡好的茶也不准备喝了,一股脑都倒到了花盆里把茶壶塞到了徐宁怀里,辣酱也不要了连口袋一起塞给了徐宁。
徐宁憋了一肚子气,一只手抱着辣酱、另一只手抱着那个紫砂壶,转身就准备走了,没想到转身的瞬间太激动差点没撞到人。
“哎呀!!”王贝贝的脑门正好磕在了那一大玻璃罐的辣酱上,她脑门上瞬间红了一大片,捂着脑袋迷茫的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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