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骁紧走几步到柳渔身侧,  太过炽热的目光让柳渔无端端有些慌,不得不轻声提醒他:“我在聘绣娘。”

    陆承骁才发现柳渔身后原本的空房,  现在已经被改成了绣房,五六个绣娘在里边做刺绣,应该是听到他的声音,有几个绣娘侧目望了过来。

    陆承骁想着自己方才盯着柳渔看的样子,脸也热了起来。

    柳渔见他窘迫,倒有些想笑了,道:“去花厅坐吧,  我二哥、三哥在你们家布铺,  你有看见吗?”

    陆承骁哪里能看见,他压根还没进陆丰,先来了这边。

    两人并肩走着,  柳渔只看他神色就猜了出来,  不觉低笑出声,  问道:“是刚从长丰镇过来?”

    陆承骁点头,  眼里皆是笑意,  一路往花厅走,仍忍不住不时瞧柳渔,  看一眼心里甜一分,  问柳渔:“大伯娘呢?”

    “出去买包子了,  谭叔他们下午的点心。”

    请工匠在家干活,一般除了正餐之外都会在下午供应一顿点心。

    陆承骁听卫氏也不在家,  待进到花厅,仗着四下无人,  又有门扇遮掩,  就悄悄握住了柳渔的手。

    像是一种瘾,  从第一次触碰过后,见面了就总想要更亲近一些。

    柳渔指尖颤了颤,却没挣扎,由他牵着手。

    这般的态度,就叫陆承骁心中更欢喜,“我很想你,纳征第二天原就该来的,耽误住了。”

    他掌心太热,那热度从柳渔被他握住的手直烧到了她脸颊。

    她原也听陆洵说起过,陆承骁原本是一起来县里的,是舅家人找他谈收布的事这才要迟一步过来,当下轻声道:“正事要紧的。”

    或许是因手被他握在掌中,又或许是不愿让人听到二人间的谈话,声音轻,又带着几分让人筋软骨软的绵。

    陆承骁喉头微动,莫名生出婚期若就在这七月底该多好的念头来。

    外边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渔烫着一般把手抽回,转身去拎茶壶倒水,柳晏安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承骁,是你来了吗?”

    陆承骁握了握空了的手,蓦然笑了起来。

    柳渔侧头瞧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这笑模样,听着三哥就要进花厅了,瞪陆承骁一眼,要他收整神色,陆承骁肩膀抖了抖,这才努力收了笑看向花厅门口。

    柳晏平、柳晏安兄弟一起回来了,一进花厅,柳晏安眼睛就亮了:“我就说看背影是你。”

    原来柳家兄弟俩在斜对面陆丰布铺跟着陆承宗学习辨认布料的好坏成色,了解一些市场的行情,包括价格、颜色、什么季节什么款好出等等,柳晏安活动肩颈时一抬眼看到了疑似陆承骁的背影,兄弟俩别了陆承宗,回来一看,果真是他。

    陆承骁神色如常,笑道:“我也是刚到,看到这边招牌都挂上了,没忍住先进来看看。”

    说到这个,柳晏安也很兴奋:“几乎是渔儿一手操持,很不错吧。”

    说起柳渔,陆承骁自然是哪哪儿都好,何况短短三天时间,这铺子已经弄得很有样子了,确实是极好的,他侧头看柳渔,满脸的笑:“渔儿在这方面极有天赋。”

    柳晏平笑,请了陆承骁入座,把话转到了正题:“你这几天都在你外祖家谈事?”

    苎麻收了,但成布还没这么快,这次想多带点货的话最迟可以八月初五动身,再到袁州染布,两浙售货、采买,估计回来差不多也得到九月上旬了。

    陆承骁点头:“正有事与你商量,我这一趟能带的货估计不少。”

    “怎么?”

    “不止我舅家一族,他们村正那一族也有意售货,另有我两位表姨嫁过去的前田村和蒋家村,都有货愿意赊出来。”陆承骁说得满脸是笑,道:“晏平你找了条好财路,我现在算是跟着受益了。”

    一听三个村子都愿意赊布出来,柳晏平也乐了,不过他听话听音,听陆承骁说这回要带的货估计不少,便问道:“你是说你手里的现银也预备从织坊那边再购货,一起带到两浙,做一趟大的?”

    陆承骁点头,“第一趟咱们是去探路的,原本第二趟我也只有四百两的本钱,但现在能赊到布,我就想着做一把大的,咱们这趟多带些,至多是在那边多逗留几天的事。”

    柳晏平兄弟两相视一眼,眼里都有几丝兴奋。

    “行,我觉得也成,路已经趟出来了,有这样的机会不懂得抓住那就太亏,对不住咱们大老远冒着风险走一趟。”

    柳渔刚把心跳平复下来,端了三杯茶送过来,听到柳晏平这一句话,眸光一动,问:“二哥,什么风险?”

    陆承骁脸色微变,柳晏平心里也是一咯噔,说漏嘴了。

    倒是柳晏安眼珠一转,索性七分真三分假的,把话磊磊落落挑开,道:“水匪啊,出门行商最怕的就是这个,不过也没遇上过,遇上也不打紧,我们人多,个个都是练家,倒不惧什么。”

    他说得轻松之极,全然是说与自己不大相干的事的模样,柳晏平和陆承骁心里同时松下一口气来,机灵,太机灵了。

    当下配合柳晏安的话去说。

    走水路行商会有水匪柳渔原是听说过的,也是因此当时陆承骁和柳晏平要出门行商时她才会说让他们多带些人,三人虽神色轻松,可柳渔上辈子呆的那地方,最紧要学的还有一点,察颜观色。

    一时只觉事情绝对不是他们三人说的那样简单,略一想,只怕上一回行商就不那么平顺,只她也知道眼下是不好问的了,把事情放在了心里,待要坐在一边听几人谈话,外边谭家三儿子进到后院,远远的扬声道:“柳姑娘,有人找!”

    柳渔忙出了花厅,见他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那妇人一见她,便道:“我是来应征裁衣娘子的。”

    柳渔一喜,道:“好,您稍等。”

    转身与陆承骁和自家兄长打了声招呼,就忙迎着那妇人去了,自然,是把人引到了裁衣的工作间里说话。

    陆承骁三人自觉蒙混了过去,心下都松了松,后边说话就颇为小心了,不再提路上情况,只问柳晏平和柳晏安这一趟能带到多少。

    柳家琢磨给柳渔办嫁妆的事他前天晚上听他娘说起过了,要说陆承骁与柳家兄弟相识时间虽不算长,性情却极为相投,又因着他们待柳渔的好,他心中是极为承情的,也将柳家人看得极重,与自家人其实没有两样。

    柳晏平这几天是回过仰山村的,与村里人也都商量过,道:“若是能等到八月初五出发,我大概能收到一千到一千二百匹左右。”

    这是上限了,仰山村人数到底不多,时间上又紧张,至于其他村子,没有现银收货人家信不过他。

    陆承骁显然也帮他想到这一处了,问柳晏平:“可想再多带一些?若有这个打算的话,我这边帮你收一部分,凑个两千匹如何?”

    就以他的名义,布应该能顺顺当当收下来。

    柳晏平愣了愣:“那你自己能带的货不就少了?”

    陆承骁笑了:“钱还能赚得完?且我跟织坊那头也要定一千匹的货,咱们俩家还是折中折中,一人半船货好了。”

    言下之意,他从织坊定一千匹,从另几家村子里收两千匹,其中一千匹以他的名义收再匀给柳晏平,这其实是帮柳晏平作保,自己担了风险的。

    说到底,陆承骁是承柳家的情,不能让柳家兄弟跑两趟两浙,前边的钱全进了这家铺子,后边的钱又都拿去给柳渔备嫁,到头来自己几乎不剩下什么。

    可如果他帮着多收八百到一千匹布,那情况又不一样了,四千匹布,就算不计回程,也能赚七百多两,柳家至少能得三百五十两。

    但两千匹布是六百两银子的货,柳晏平敢不敢要,还真需要些胆量。

    柳晏平也在心里算这笔账,且陆承骁的心思,他只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好一会儿,他看看柳晏安,道:“你怎么看?”

    六百两,多少还是有点压力的,柳晏平却着实心动,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想听听柳晏安的意思。

    柳晏安心里的小账也算好了,这搁在从前,赊六百两的布出去,柳晏安是绝对不敢的,但经了前番历练,倒是认识到了人只要够机敏,凡事肯多思多想,敢去干,干稳了,钱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难赚。

    现在听柳晏平问起,咬了咬牙就道:“做吧,不过得再稳妥点,要不然跟那曹瑾年一样摊上倒霉事那咱们这一跤摔下可就是大跟头了。”

    柳晏平问他话,本来就是想得到柳晏安支持的,如今听了这话心中大喜,道:“这样,怀庚他们那间镖局不是有不少身手不错的镖师吗?咱们到镖局找几个功夫好水性也好的镖师,请五六个好手跟咱们一起走这一趟,算是多几个保驾的,十几个练家,再加上船员,咱们这点东西应该没问题了,不值当人家搏命的大动干戈。”

    这话陆承骁认可,激动道:“你这法子稳妥,我回头问问怀庚他们镖局里哪些镖师身手好,打听仔细了再去镖局请人。”

    事情定下,柳晏平正经给陆承骁一拱手,道:“帮我收这些货,你少赚了钱是其次,还替我担了风险,多的不说,承情了。”

    陆承骁笑了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一句真真是精髓,他们现在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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