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内侧刻着的四个字里,有两个字便是冠玉,黛玉相信沈鼎的话。
但是……
“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姓名?”黛玉眉头皱起,十分不解。
沈鼎怜惜黛玉的遭遇,但他不会将自己穿越两次的事告诉年幼的黛玉。
并非他不相信黛玉,而是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解释起来也非常的麻烦。
更何况,穿越这件事是否隐瞒也不影响他和黛玉的关系。
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妹妹也知道,我因受伤记忆全无。”这话一字不假。
黛玉点头,“这跟你隐瞒自己的姓名有什么关系?”
沈鼎觉得解释起来也有些麻烦,便干脆换了个说法,“假如妹妹受了伤,记忆全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而你面前有个陌生的人,问你的姓名,家住哪里,妹妹会将自己的底细全盘向一个陌生的人道出吗?”
黛玉顺着沈鼎的假设想下去,大概明白了沈鼎的顾虑。
“你是怕我们都是坏人。”黛玉明白原因后,十分直接的说出了重点。
沈鼎略有些尴尬,讪讪的挠着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这倒也是,黛玉并非不能理解。
“但是你现在已经拜我父亲为师,为何还隐瞒自己的姓名?”黛玉气鼓鼓的道,“你难不成还觉得我父亲会害你?”
沈鼎连忙摇头,解释道,“妹妹误会了,”顿了顿,“我醒过来那日,听老师说了当日救我时的情形,听起来像是遇到了劫匪,可我之后细细想来,觉得疑点重重。”
黛玉疑惑,“哪里有问题?我父亲不会骗你。”
“我知道老师不会骗我。”沈鼎忙安抚有些着恼的黛玉,“我的意思是……”
他叹了口气,“你年纪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明白也情有可原,你听我解释与你听。”
“那你说。”
“老师说我身上被扒得只剩下一件里衣,而且我受伤极重,这么看似乎像是遇上劫匪,而且很合情合理。但有个问题,老师说我身上的里衣料子非寻常人能穿得起,那么我出身肯定不低,高门大户家像我这么大的孩子,不可能让我单独出门,所以我一个人遇上劫匪的可能性不高。”
黛玉年纪虽小,但话说得这么直白,她还是能听懂的。
“既然不可能一个人出门遇到劫匪,那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呢?”
沈鼎点头,“这就是疑问之一。”
黛玉还是聪明的,很会抓重点。
“会不会是……”黛玉欲言又止。
沈鼎明白她话里未尽之意,点了一下头,道,“无妨,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当我身边跟随的人都被杀了,既然如此,劫匪为何单单留下我呢?还将我一个人转移地方,丢在官道路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黛玉也觉得解释不通。
沈鼎见黛玉沉思,便继续道,“既然不合理,我姑且推翻遇到劫匪的猜测。”
“如果不是遇到劫匪,你怎么伤得那么重……”话音未落,又道,“刚才那个燕敏学不是说遇到了拐子吗?”
沈鼎摇头,“他说的是我救了他,而不是我和他一起被拐。”
“可他说你引走了拐子。”
“他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如果是拐子追上我,根本不会将我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还把我丢在路边,拐子拐走孩童,就是为了卖钱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在抓到我之后,只是打我一顿,就丢下不管呢?”
他也就六七岁,长得也好,就算是为了钱,拐子也不可能丢下他。
黛玉恍然,“是哦。”
“不是劫匪,也不是拐子,那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还丢在路边?”
沈鼎沉吟道,“我猜还是跟我的身世有关,老师凭着我身上那身里衣,猜测我出身不凡,许是我的家人被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而我是被抓到的人质。而燕敏学说,我从拐子手里救了他。很可能在他遇到我之前,我就从前面那伙人的手里逃了出来,然后才遇到了燕敏学,之后为了引走拐子,许是又遇上了这群人,或者是遇到了另一批人。总之,现在我记忆全无,什么都不记得了,处境可以说很危险。”
黛玉听得心惊肉跳,“那,那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沈鼎见黛玉被吓到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如果贸然跑出去,说不定会遇上将我打伤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现在我是巡盐御史的入室弟子,若那伙人一直在找我,知道我的老师是巡盐御史,大抵也不敢轻易下手,”顿了顿,想到什么,笑道,“这或许也是老师为什么提出收我为徒的原因之一。”
让他陪伴黛玉读书这个借口,实在有些烂。
连沈鼎都能想到的问题,林如海又怎么会想不到?
不过林如海大抵是真的喜爱他,否则就算想保护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收他为徒。
黛玉默然。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黛玉忽然道,“可这也不妨碍你将姓名坦白告诉我父亲啊,你要是说出来的话,说不定我父亲可以找到你的家人呢?”
怕的就是这个啊!
沈鼎叹了口气,皱着眉道,“玉儿,你要知道,我如今记忆全无,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惹上了什么人,也并不清楚。老师现在四面楚歌,我怎么好再让他烦心呢?”
黛玉疑惑,“四面楚歌?”
她如今刚开始读书,四面楚歌这样的典故,她是不知道的。
沈鼎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老师是现任巡盐御史,而且是皇上钦点,他来扬州,就是带着皇上的秘密任务来的,目前的处境并不好。”
想想原著中,林如海赴任一年,贾敏就死了,接着就送了黛玉去荣国公府,最后还死在任上。
也就是说,林如海致死都没有解决扬州盐政糜烂的局面。
林如海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到底是病死,还是被人暗算而死,这已经无从得知。
黛玉虽然不明白沈鼎在说什么,但她听得出来,沈鼎话里的意思是,她父亲现在很危险。
一时间,黛玉不由急了,“阿爹怎么了?”
“现在还没事,只是盯着老师的人很多,今天的事,妹妹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老师,不要给老师师娘添麻烦。”
黛玉有些愧疚的看着沈鼎,“那你不想自己的家人吗?”
“妹妹,我没有记忆。”沈鼎叹道。
既然没有家人的记忆,又何谈想不想家人呢?
黛玉噎住,“可你明明有机会找到家人的。”
她舍不得沈鼎,但又不忍沈鼎无家可归。
沈鼎摇摇头,“妹妹,即便我将真名告诉了老师,也未必能找到我的家人。”
黛玉皱眉,“怎么会呢?”
“妹妹难道没有注意到,燕敏学是因为拐子才认识我吗?”
黛玉一脸茫然,“是吗?”
“燕敏学虽然知道我叫沈鼎,但他话里话外,都是在感谢我,很显然他不知道我的家人,从前与我也并不认识,这说明在遇到拐子之前,他和我是素不相识的。”
黛玉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再聪明,也只是个五岁的孩童,一时间接收这么多信息,实在是难以消化。
“老师曾与我说,派黎叔打探过,整个江南,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丢过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很可能我不是江南人。”沈鼎揉了揉黛玉的头,“老师有要职在身,政务繁忙,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帮我去找家人,不然你以为,老师为何收我为徒?”
“阿爹收你为徒,不是因为哥哥无处可去吗?”黛玉疑惑的问道。
沈鼎笑了笑,道,“如今整个扬州都知道巡盐御史新收了一个入室弟子,老师也是出身名门,林家祖上也袭过列侯,姻亲旧故太多了,我的事传开,若是有谁家丢了孩子,说不定会找上门来。”
只不过,林如海也不会想到,沈鼎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
如此一来,即便沈冠玉的名字传到这具身体的亲人耳中,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黛玉也想到了这点,她看了看沈鼎,“冠玉这个名字是哥哥的家人所取吗?”
沈鼎默了默,“我也不确定,毕竟我现在记忆全无。”
黛玉:“……”
两人相视默然。
过了一会儿,黛玉将指环还给了沈鼎。
“你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黛玉问道。
沈鼎道,“先看看有没有人听到沈冠玉这个名字之后找过来,如果有人找来,说不说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吗?”
说的也是。
“那要是没人找来呢?”
沈鼎沉吟片刻,道,“那就随缘吧,回头我再去找燕敏学问问。”
“问什么?”黛玉道。
“问他跟我是怎么认识的,我又为什么会帮他引走拐子。”沈鼎自认不是烂好人,如果他自己处境很危险,是不可能牺牲自己去救别人的。
他没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黛玉今日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傍晚前,林如海下衙回府,用过晚饭让人来请沈鼎去书房。
“老师。”
林如海挥退了下人,将书房的门关上。
此刻已经是掌灯时分,书房里燃着灯,林如海招呼沈鼎在桌边坐下。
“我是叫你鼎儿呢,还是叫你冠玉呢?”
燕敏学咋咋呼呼那一喊,还是被林如海给知道了。
贾敏在府中设宴,很大可能是林如海授意的,他又怎么可能不关注?
只是,沈鼎这里大概是‘意外之喜’。
沈鼎等黛玉回去后,冷静下来细想,觉得他的真名大概是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林如海一回来,就来揭穿他了。
沈鼎站起身,深深一礼,“学生愧对老师。”
这等于是承认他有所隐瞒。
林如海叹了口气,“你隐瞒自己的姓名,我是能理解的,毕竟你当时身受重伤,又没有记忆,会如此防备陌生人,也很正常。”
言下之意,是在变相的问沈鼎,之后为何还要继续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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