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镖局?”
“镖局不是三军,也不是御林军,不是地主商人达官显赫家的护卫队,镖局不是江湖势力,镖师和盗贼是朋友不是同伙……”
慕震天手里拿着棍子,指着黑板上的“镖局概述”四个大字,对坐在院子里的镖局众人讲到。
慕容婉肘尖抵在四方桌上。
半梦半醒,眼皮耷拉着,打着瞌睡。
她穿着青色锦缎裙,袖边镶月白缎,足着藏青色绣花鞋。肩上搭着霁色柳叶型云肩,云肩下是海棠红的大披风。襟前着挂着沉香香牌。耳挂填丝碧玉珰,精致的发髻上插着碧玉步摇。
装发从头到脚,无一不透露着精致。
周围一起上课的镖局众人则是各色粗犷的江湖风。
狂草中的一点精致,形成了鲜明而浓烈的对比。
她爹在台子上,口若悬河地讲着镖局知识、镖局企业文化。
慕震天讲得兴起,口沫横飞。
任凭他是引经据典还是诙谐幽默。
慕容婉,半句都懒得听。
每堂课,她大抵都表现的兴致缺缺,鲜有意外。
难有聚精会神的时候,眼下也不例外。
她上课,一直没个正行,坐的四仰八叉,眼下困了,头如小鸡啄米。
步摇时不时地作响,认真听课、怀揣梦想的虞修然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人步摇是用来控制闺阁小姐仪态的,你一江湖女子,天天飞檐走壁,戴她不是自取其辱。”
“巧了,我就喜欢它摇摇晃晃叮当作响。再者说,我又不是小偷,飞檐走壁还怕被人听见?”
她七岁开始跟着镖局众伙计一道听课。
到如今她快十五岁了,镖师趟子手,来来去去的数不胜数。
见过了不少同学,但管他们帅气多金、风流倜傥,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颓得一如既往。
慕容婉的这副姿态,同一旁满脸求知欲,如痴如醉地听着慕震天慕大掌柜讲课,完全沉浸在镖局大讲堂的小五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家的,为什么我们和盗贼是朋友?”
趟子手小五问道。
慕容婉不是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她听得随意,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不过听了这么久的课,再怎么走心糊弄,也听了几耳朵,大浪淘沙,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宝贵”东西。
在听到他爹最后一句话——我们与盗贼是朋友。
她抬起了她那“高贵”的头颅。
这个论点有几分意思。
正巧对上一脸疑惑、二脸的求知欲的小五,带着星星眼,态度极其端正认真地问她爹。
她爹讳莫如深地看着小五,还顺带着瞥了她一眼。
高深莫测道:“日后,等你们真正走镖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
他爹这话颇有几分要知此事需躬行的味道。
听得他这话,小五心中更是按捺不住,那眼神,把钦佩得五体投地表现得淋漓尽致。
“师父,额,不是,当家的,我……我什么时候能走镖啊?”
小五紧张地看着慕震天,问道。
他一直都想认慕震天当师父,只是慕震天并不准备收徒弟。
都说师父如父,他养活慕容婉这么一个闺女都够他喝一壶的了。着实是懒得再养几个儿子了。
慕容婉又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装成鹌鹑,趴在桌子上。
她爹觑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也懒得再看她。
想她,慕容婉,在现代,好歹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工作也算体面的大学老师。
虽然她爱看武侠小说,但是不想穿越啊。
瞧着这群和《鹿鼎记》中人差不多发型的绿林好汉,她满眼辛酸泪。
再瞧瞧她爹的名字——慕震天。
这名字,一听,耳熟吧,同龙傲天师出同源,一脉相承,王霸之气满满。
听后,有没有耳红心跳?
课上了个差不多了。
慕震天收了尾,宣布下课。
日落黄昏,下了理论课,已然日落黄昏,众人同往常一样,稀稀疏疏地四散离去。
艳丽残阳将光打在慕容婉白皙的脸上,细碎的头发,随轻风轻扬。
吃过饭,一夜好梦。
日子就这么过着。
明日惊蛰,正赶上她十五岁的生日。
他无良老爹送给她一个变态的及笄之礼——去走镖!
昨日,她爹兴致勃勃冲进她的书房。
“容婉,你已然是个大姑娘了,后日便是你及笄之日。作为成为大人的特殊日子。
为父觉得你要担起你的担子,振兴镖局的重任马上就要落在你肩上了。”
慕震天说得老泪纵横。
慕容婉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瘦弱的肩膀。
“爹,我这肩膀,过于瘦弱,着实担不起振兴镖局这么大的担子!”
“没事,以后你会长胖的……肩膀会变宽的。”
呵呵,我真谢谢你全家,您可真是我亲爹啊。
慕容婉心中狠狠地吐槽。
她懒得跟慕震天继续扯皮。
脸上挤出一丝假笑。
“爹,您要干嘛,请直说。”
她眼睛挤出的月牙弯弯,尽量让声线变得亲切,态度热情恳切。
当然,那发自于内心深处、骨头髓里,隔着空气难以描述的冷漠,
慕震天还是感受到了。
他全当做不知道,直接忽略掉。
“紫云教的佟教主要押送一箱子杭州特产给赤星塔的林塔主。”
慕容婉听到她爹这话,喝着茶水,瞬间喷撒出来,她破防了。
“阿爹,我的亲亲老爹,我们是镖局,不是送快递的,你这是干嘛,从城南送礼物送到城北?”
慕震天眼神闪烁。
慕容婉立马晓得,这活看似轻松,实则暗藏玄机。
呵呵,那她更能不接了。
妈妈呀,她从来都是个温婉的女子。
来到贵宝地,并非她心意。
好巧不巧穿过来。
她只想读读诗词,看看歌赋,写些酸词诗腐语句,打发打发时间,度过她短暂残生。
“阿婉,不是爹爹说你,你也是霹雳镖局的大小姐,得有我霹雳镖局的气势!”
“我没气势么?”
慕容婉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着桌子,深沉而又不失气势地反问道。
“额,是爹爹用词不当。”慕震天一时之间有点想不出合适的词。
慕震天急得挠头,半晌寻摸出好似挺合适的话。
“作为镖局少庄主,未来的掌权人,你得有责任心,得有一股子韧劲……”
慕震天认真地解释。
慕容婉一脸冷淡,丝毫没把慕震天的话听进耳朵里。
慕震天解释了大半天,他家女儿仍是无动于衷。
他急得抓心挠肝。
“哦,我没有。我不去。”
说罢了,就将慕震天推出了书房。
她点了烛,享受着独属于古代的晕黄烛光。
她是很讲究气氛的,这气氛算不得好,但聊胜于无,凑合当做小情调吧。
被她赶了出去的慕震天,恨铁不成钢。
他在外面,拍打着门。
“你给我开门,我是你老子,直接把我扫地出门,你懂不懂孝道,这些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慕震天的手劲儿大,这门被他打的震天响。
慕容婉捂住耳朵,闭着眼,向后靠在椅子背上。
空气中弥漫着宁神静气的香气。
是她去香铺买的上好的檀香。
你说,她爹也是有病,她们镖局又不缺钱,让她安安心心做个小仙女,不好么?
非得一天到晚逼着她喊打喊杀,过刀上舔血、朝不保夕、一个不小心就命丧黄泉的日子?
还有,慕震天也有意思,竟然还好意思拿读书来挤兑她!
这些年,他哪儿给她功夫、让她正儿八经好好读书了?
“慕容婉,你吃我的,喝我的,你是我镖局的一份子,你愿意不愿意,明天都得给我去!”
慕容婉睁开眼,烦躁地挠了挠头。
随手拿起案子上放着的一本书,扔到了门上。
大声吼道,“行了,我知道了,去,我去。”
即使是怒吼,声音也带着分娇气。
“别给我耍花招。”
“我说了去,就会去的,小女不才,但也一言九鼎,懒得费心思跟您老玩心计。”
慕震天听到她的话,心头怒气降了,语气和缓些许。
“爹是为了你好。”
“还有,姑娘啊,你这性子,都敢将自己亲爹逐出门外,就是个江湖儿女的性子。你读再多诗,多成为不了大家闺秀,哪个大家闺秀这么对他爹,这是命运的安排……”
慕容婉抓起桌上的砚台朝着门框一扔。
门框震动,慕震天当下禁言,赶紧跑了。
慕容婉捏了捏眉心。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第二日,太阳还没升上来,她就被丫鬟白小花从床上扥了起来。
“花儿啊,小姐我待你也不薄,你何苦要如此为难我啊!”
她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小姐啊,小花啊我对你也是如珠如玉地护着,您何苦要为难我啊。
我来贵镖局,当个苦劳力,为的不过是碎银几两,也不容易。”
主仆二人瞪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彼此对视,眼光里实则是明争暗斗。
末了,慕容婉长叹一口气。
“算了,女人不为难女人,我马上起。”
“好嘞,小姐,小的马上给您准备盥洗。”
她身边都什么人啊,没一个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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