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归到的时候暮色已经包围了整个盛京城,他一进院子就发现楚娇坐在凉亭中,望着暮蓝的天空出神。
傅云归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还是那熟悉的容颜,明媚的容色被暮色染上了一点清冷,在暮蓝色的包围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冷清的气息。
“娇娇!”傅云归走上前轻声唤道。
楚娇回过头,只看见一片月牙白,随后被拥进怀中,鼻尖是熟悉的清莲香。
“你那边怎么样了?”楚娇问道。
傅云归搂紧了她,道:“秦仲得得知消息后,亲自把秦落柔送进了证道司,然后跪在朝阳殿外不肯起身。”
楚娇轻叹一声:“本想着让皇祖父清净几天,没想到还是不行,皇祖父已经知道我遇刺的消息了吧?”
傅云归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皇祖父可是皇帝,什么事情瞒得过他,我担心之后皇祖父若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会心急,已经去过朝阳殿了。”
“我说了,娇娇遇刺,受了点小伤,但是问题不大,还接着办事去了,让皇祖父别担心。”
楚娇窝在傅云归怀中,无比安心:“你什么都想得到。”
傅云归笑笑:“多谢夫人夸奖。”
“皇祖父知道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自然有,皇祖父说你跟先太子最像,干起什么事情不要命了做。”傅云归的声音里带着疼惜。
“还让我嘱咐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累,以后出行把皇祖父给你的护卫都带上。”
楚娇点点头:“最近忙了些,都没顾得上去看看皇祖父,过几日去看看他。”
“我瞧着皇祖父气色好了些,最近休息的好,太医也一直随行在侧,除了担心咱们,其他一切都好。”
“有你在,真好!”楚娇环着他的腰,轻声说道。
傅云归为她系上斗篷:“好了,先回宫吧,陆家事情还是要在证道司处理,不然何时混进来旁人的耳目,就糟了。”
“好!”楚娇点头,又想起秦仲得,问道,“秦仲得呢,皇祖父见他了吗?”
“没有,皇兄过去了。”
“那就好,二哥做事缜密,不会给人留下话柄的,我们尽快处理陆家的事情。”
“对了,粉妆阁那边的结果出来了,恐怕有些糟糕。”傅云归说道。
楚娇点头:“我想到了。”
两人坐着马车回宫,在马车上,楚娇跟傅云归简要将陆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傅云归听完了也皱起了眉头:“如你所想,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假陆频那样心狠手辣的人,为什么要留着陆频夫妇,这不是等于给自己埋下一个祸患吗?”楚娇说。
傅云归点头:“这是其一,其二,这个密室所在秦仲得一定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提前派人将证据清理了,反而留给我们去查。”
“对了,还有!”楚娇想起来,“假陆频的真实身份一定要尽快查出来,说不定跟秦仲得有什么牵连,能将他牵扯进来。”
“那些证据,说不定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我瞧着着阵势,秦仲得是想让假陆频在端王父子掌权之前一直以陆频的身份存活。”
“秦仲得这个老狐狸,知道陆频是个墙头草,竟然用了这么阴毒的法子。”楚娇摇摇头。
“秦落柔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若是不出掉,也是个很大的威胁。”傅云归说道。
楚娇点点头,想到什么,突然凑近傅云归,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很快就回到了宫,黑甲卫将陆频夫妇抬了下来,后面是陆预和陆如。
“江葵,找几个宫女照顾陆大小姐和陆预,这几日不能有证道司外的任何人接近他们。”
“是!”江葵领命而去。
“傅云归哄着楚娇去休息,传来了太医为陆频夫妇看诊。
楚娇心事重重,好容易睡过去,不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动静,一想到陆家的事便毫无睡意,干脆起身出去了。
原来是太医已经为陆频夫妇看过了。
楚娇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太医一脸的不忍:“将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干的?”
“太医,那两个人还有得治吗?”楚娇出声问。
傅云归回过头看见楚娇在中衣外面裹个斗篷就来了,轻声道:“是不是动静太大了?”
楚娇摇摇头:“不是,这个案子不了,我睡不着!”
“参见公主!”太医连忙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这两个人情况怎么样?”
“惨不忍睹,多年未见光,肯定是生活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双腿已经无法直立行走了,身上还有许多种病,尤其是那个夫人,应该是刚生产完,都没恢复好就被送到那个地方去了,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他们的病应没有办法完全治好了,只能稍稍治疗,减轻痛苦,恐怕之后,也没几年好活了。”太医叹息着摇头。
“他们两个意识还清醒吗?”傅云归问道。
“男子还好,他的夫人气息微弱,老臣也只能尽力了。”
“能治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吧。”楚娇叹息一声。
次日清晨,傅云归和楚娇一早就到了证道司牢房。
秦落柔和陆娆是分开关押的,两人在牢房的一东一北。
两人到牢房的时候,秦落柔正在吃早饭。
一样的牢房,都是草垛和木床,见不了多少光,只有昏暗的烛火,秦落柔却一点不见狼狈。
裙角十分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插着兰花步摇和几只小菊花簪子,整个人清新温柔,与牢房格格不入。
见楚娇和傅云归并肩而来,秦落柔拿起一旁的帕子优雅地擦拭着嘴角,随后起身行礼:“臣女见过公主,见过北渊王世子。”
“秦小姐如此镇定,身在证道司牢房却如在宫中用宫宴一般,实在是让本宫佩服。”
楚娇似笑非笑。
秦落柔笑笑:“清者自清,臣女又何必慌乱,想必事情查清楚后,即使臣女如今不再是丞相千金,公平如公主,也会给臣女一个交代,臣女自然悠闲自在。”
她眼中带笑,温柔婉约地看着楚娇。
楚娇身着束袖玄衣,干脆利落,神色冷淡,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气氛微妙。
楚娇看着她,秦落柔这是在说,查清楚以后,她是要给她道歉的,她是秦仲得女儿,不是任人欺负的。
楚娇笑笑:“倒也说不上问罪,不过是一盒香粉,若是只请来陆家小姐,只怕百官要觉得本宫捧高踩低,本官岂不是遭人笑话,还请陆小姐见谅。”
道歉,那也不是她该给的,楚娇神色淡淡。
秦落柔笑笑:“臣女自然是理解公主的,公主有什么要问要审的,尽管说就是了,臣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委屈秦小姐了!”楚娇扯了扯嘴角。
秦落柔摇摇头:“公主一心为了朝廷,臣女也是大齐臣民,自然是理解的,只是最近家中有难处,还望公主尽早还臣女一个清白,臣女也好回去好好陪着父亲。”
“秦小姐孝心赤诚,本宫一定尽力。”
“谢公主!”秦落柔又是优雅地一福身。
“带秦小姐去审讯室!”楚娇吩咐道。
卓昊和天霖进去一左一右站在秦落柔旁边,秦落柔也不拖泥带水,自己就抬步走了。
“我去审她,你去陆娆那边,陆娆向来不甘居于人之下,秦落柔占了楚景临正妃的位置,若是能利用我们扳倒秦落柔,她也是乐见其成的。”楚娇对傅云归低声说道。
傅云归点头离开。
秦落柔熟门熟路地自己走进了刑讯室,楚娇跟在她后面进去,看着她从容地理了理裙摆,然后坐下。
“秦小姐似乎对证道司有些熟悉?”楚娇试探着问道。
秦落柔温柔一笑:“不是的,臣女也是第一次进来,不过时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刑讯室,便也就记住了。”
楚娇点点头:“秦小姐好记性。”
“公主,您好问什么?”秦落柔笑问。
“陆娆小姐,是否曾送给你一盒粉妆阁的夜梅香粉?”
“陆妹妹提起过,但臣女并未收到过那盒香粉。”秦落柔说道。
楚娇看着她的眼睛,满是从容和镇定,她当然知道秦落柔没收到过,因为那盒香粉他们已经从陆娆处拿走销毁了。
“可是,陆小姐却说,她的确是送给你了。”
秦落柔闻言似乎有些惊讶:“公主明鉴,臣女的确没有收到过香粉。”
楚娇点点头:“秦小姐可有什么证据证明?”
秦落柔一瞬语塞之后笑笑:“那敢问公主,陆妹妹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她将香粉送给过我呢?”
“秦小姐进入证道司的时候,旁边都有人一路看守,有属下禀报,在秦小姐的身上,闻到了夜梅香粉的余香。”楚娇看着她的眼睛。
秦落柔表情一滞。
她被带来的时候接触过太多东西了,带她来这儿的人,坐的马车,扶她下车的婢女,还有昨晚休息的木床,真是该死,竟然连什么时候栽的跟头都不知道。
“粉妆阁是本宫的铺子,若是本宫请人来闻,似乎会有不公正的嫌疑,所以,本宫特地请来了太医院的黎院判,满朝上下皆知黎院判最是耿直公正,秦小姐可愿请他来试试?”
秦落柔笑笑:“可是,说不定是臣女用的香有相似的味道,若是辩错了改该如何是好?”
“秦小姐用的香料,来自何处啊?”楚娇笑问。
秦落柔有些犹疑,随后状若害羞:“是景临世子赠予臣女的香膏,已经用完了,很不巧。”
楚娇笑着点点头:“堂兄赠送的东西,对秦小姐来说一定意义非凡,用的频繁些,也不无可能。”
秦落柔点头道:“是,景临世子赠予臣女的香膏,臣女自然喜欢,便用的多了些。”
“秦小姐都是什么时候用的?”
“跟世子外出逛街,喝茶的时候,那香膏量少,只舍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用。”秦落柔说着便颔首低眉,红了脸,瞧着煞是好看。
可是楚娇没有欣赏的心思,笑了笑说道:“这香膏味道特别,不知盒子是否在秦小姐这里,本宫也先让粉妆阁研究研究。”
秦落柔笑笑:“哪里剩的下,前几日中秋河灯,放到荷花灯里许了愿,早就随水飘走了。”
秦落柔一番话天衣无缝,楚娇脑中飞快思索,半晌才开口。
“既如此,那就让太医回去吧。不过香料嘛,香味再相似也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本宫去请几位制香师,让大家一起品一品,秦小姐身上的笑料和夜梅香粉是不是同一种,答案自然就出来了,秦小姐不必心急,耐心等待。”
“公主言重了,只要能将案子办好,臣女吃些苦算不得什么大事。”秦落柔温柔地笑了笑,眼含秋波,神采奕奕又暗沉危险,她转身离去,像一朵美丽但含毒的花,肆意而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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