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双手紧握,手心里都浸出了细细的汗,她不是惧怕掌家,也不是怕身为未出阁的女子,管着自己的长辈叫人不服。

    她在乎的,是父亲说的那句“恐怕皇上迁怒,那就凶多吉少了”。

    皇上迁怒,迁怒什么?

    自然是迁怒逄枭带兵奇袭!

    从前身为逄枭看上的人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开战之后就会给她带来多少的麻烦。她一个深闺女子足不出户尚且如此,何况父亲这个主持和谈的人?

    和谈成功,虽大周违约怨不得秦槐远,皇上难道不会迁怒?

    逄枭与她走的近,未开战时皇帝会觉得联姻也是好事,可如今逄枭却带着虎贲军再度打过来了,皇帝对她又怎会全无芥蒂?曹国丈和皇后难道不会趁机火上浇油?

    恐怕父亲也明白这些,才会说“凶多吉少”这类的话。

    而且父亲说,他没回来之前,都要她来看着家里。言语之中已经存了托付之意,分明是怕这一去根本就回不来!秦宜宁已将父亲的话理解成若是他不在了,她就要负责起秦家,尽力保护家人的安全。

    秦宜宁的额头冒出冷汗,背脊上一片冰凉潮湿,连里衣都湿透了。

    秦槐远见女儿面容平静,可脸色苍白,不免有些心疼和愧疚。

    她才多大?才回家没到一年时间,好日子没过多少,事情却一桩连着一桩,如今又临危受命,硬扛这么大的一个摊子。就是个男子都未必顶得住这等压力,他却要逼着自己的女儿去承受。

    秦槐远难掩悲感的拍了拍秦宜宁的肩膀,轻唤一声“宜姐儿”,便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秦宜宁的神色却越镇定,认真的望着秦槐远,道:“父亲放心,有父亲这一句话,我便尽全力管好这个家,等您回来。”

    “嗯。你……”

    “不成!”

    秦槐远未说完的话,被忽然回过神来的老太君严厉的呵止。

    “蒙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当你老娘已经死了吗!”老太君站起身,手指颤巍巍点着秦槐远。

    秦槐远不避不让,只道:“母亲,您可相信儿子做事?”

    老太君满肚子的愤懑,却不得不点头承认,秦槐远做事的确从来都很靠得住,因为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懂得审时度势。

    “母亲,儿子是秦家的一家之主,危难时刻,必定要保证全家人的安全,我做的事,都是为了秦家。我知道母亲心里不舒服,或许二弟妹、三弟妹,要将管理内宅的权力交给一个小姑娘你们也不服气。”

    二夫人和三太太心里的确不好受,但被秦槐远当面问起来,一时间竟不好多说什么,尤其是三太太——前些日三小姐出阁可是沾了秦槐远的大光的,他们夫妇一直心存感激。

    秦槐远道:“宜姐儿虽然生涩,但是我相信有老太君和各位在,略微点拨一二,以宜姐儿的悟性便没什么大问题了。如今世道大乱,秦家又因我的缘故被拱上了风口浪尖,咱们家宅若是不能密不透风,恐怕会招灾惹祸。”

    “宜姐儿跟着我学习了这段日子,于政治上针砭时弊已经很是出色,她有急智,能够应付突事件,是以我才暂时将掌理内宅职权交给她,待到风头过去,朝务平静,这些事还是要交给老太君和你们几位劳心的。”

    秦槐远的话已说的再明白不过。

    现在朝局不好,不懂朝务的人无法与他配合,恐会招来灾难。

    见老太君、二夫人和三太太都垂下头默许,秦槐远才放心的拍了拍秦宜宁的肩头,吩咐道:“这就当着我的面儿,将对牌给了宜姐儿吧。”

    老太君面色铁青,心里极为不服儿子的决定。

    可到底也是无法,因为老太君也不得不承认秦槐远的判断是对的,这个家的女眷之中,秦宜宁的确是对朝务最敏感的一个。

    从前是孙氏管家,自从定国公府倒了之后,对牌就回到了老太君手里。

    如今秦槐远话,老太君便只能不甘不愿的交了出来。

    秦宜宁接过匣子,看看里头那被几代人摩挲的油亮的木牌,便对秦槐远笑道:“父亲放心便是。没准也没您想的那么糟糕。您很快就能回来了。”

    “是啊。”秦槐远也笑。

    这时启泰已经带着官袍来了,秦槐远便去了侧间迅打理妥当,纵有千言万语也来不及再多说一句,就带着人出去了。

    秦宜宁目送秦槐远走远,才回身去扶起了孙氏。

    见老太君、二夫人和三太太都是一片愁云惨淡,许是不服对牌交给她来管,更许是担忧他们的未来,总之没有一人是开心的。

    秦宜宁也不想这时去触霉头,便只道:“老太君也疲累了,孙女便不打扰老太君休息。就先与母亲告辞了。”

    老太君闻言,疲惫的摆了摆手,才刚气头上倒也罢了,现在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秦槐远又被皇帝急召进宫,还不知会生什么,秦槐远方才连那样的语气都用上了,老太君现在只剩下害怕,又哪里会理会别的?

    秦宜宁便扶着孙氏出门去,一边走一边给她擦眼泪,低声劝着:“母亲不必担忧,冰糖和寄云已经送金妈妈、采橘和采兰回兴宁园医治了,想来他们的伤并不会伤及性命。今日之事,不论老太君才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会子都不是咱们该计较这些的时候了,还请母亲暂且忍耐。”

    “我知道。”孙氏吸着鼻子,满腹的委屈,却依旧是理解的点头,“你父亲方才的话说的很明白了。若是真的大燕被灭了,周帝一旦清算起来,咱们一个个都活不了,这会子为这些鸡毛蒜皮的还计较什么呢。”

    “母亲说的极是。”秦宜宁很感慨孙氏这段日子的成长,笑着道,“母亲也不要怕,好歹我还是能保证大燕国运的‘护身符’呢,这可是天机子亲自算出来的,好歹也能保护你们的周全。”

    孙氏忧心忡忡的道:“就怕皇上想到逄小王爷的事,迁怒于你。”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皇上越是要吓的屁滚尿流,死马当活马医也不会将我如何的,母亲就只管放心便是。”

    秦宜宁开解着孙氏,又叫了个小丫头,“你跑一趟硕人斋,告诉松兰和秋露到兴宁园来,这会子只留祝妈妈看家便是。再告诉几位管事的嬷嬷,酉时初刻到兴宁园来,我有话要吩咐。”

    秦宜宁如今是掌家的小姐,与平日自然又是不同了,小丫头立即行礼,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孙氏见秦宜宁如此,很是欣慰开怀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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