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独守空房，云鬓梳妆，待良人归之
“若是我一直守着它，不多也不少，它会等我吗？会茁壮成长吗？”
“哐-”木叶手中的瓢撞在水桶上，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微颤的双手，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瓢中的水撒了一地。
“会吗？”她小声问自己，目光却落在瓢中的水，她慢慢倾倒，水滴缓缓落入坑中，淋湿了土，将土的颜色变得深沉。
“会吗？”金渊朔走到水桶边，舀起半瓢水，走到小叶子身边，蹲下身，浇灌她身边的土坑。
“……”木叶顿住了，金渊朔的突然靠近让她有些无法思考，他们好像从未在白天里这般亲近过，他的每一次呼吸就停在她耳边，呼与吸之间都能被感受到，她垂下头，“会的。只要农人每日辛勤照料，它便会茁壮成长。”
可作为农人的你能每日照料吗？
金渊朔把瓢中的水浇完，把瓢放了回去，在怀中掏了掏。
一把木簪横亘在他的手上，颜色古朴发棕，而在木簪之外，缠着半圈金丝套。
“这是……”木叶惊讶抬眼，这是那根她掉落而后被金渊朔捡回的断裂木簪。
同她的断发有一样的含义。
金渊朔眼神随着拇指抚过木簪，平静地道：“我找了京都最好的老师傅修复，这簪子原料不错，只是断得彻底，无法用原料补足，我又不想换个新的，总觉得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木叶情不自禁拿起簪子，右手止不住抚上了自己的脖子，那里留下了一个圆形、暗色的疤点，与周围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是这根簪子。
“簪子里的药粉我已经去了……”金渊朔的目光饱含惧意，上一次的经历让他后怕，若是小叶子没控制好，那药粉撒露出来，也许她人就被侵蚀了。
木叶倒也不在乎这个，现在她大约已经不需要这根簪子里的药粉了，只要她留在这山上不下去，就没人能认出她来。
“它还属于我吗？”木叶将簪子紧紧握住。
“是，它……他还属于你。”
金渊朔从小叶子手中接过簪子，为她插上。
独守空房，云鬓梳妆，待良人归之。
宋致来时，小屋屋顶的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宁静的模样。
他在院门前踌躇了半晌，进退两难。
昨日他吃醉了酒，对着大姐胡言乱语，多番孟浪，他依稀还记得大姐翻身而起，满脸愠怒的离开。
为何那些女子总喜欢围着他转，而大姐却如此厌恶他？
“喂喂，那个宋……宋什么玩意的……”哲明在屋顶上嚎着，老早他就看到这小子到了院门口了，都半盏茶过去了，这小子还没进来。
“小明兄弟，我叫宋致。”
“管你什么致，你站那半天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刷竹篱笆，等谁请你呢？”哲明正准备朝院子里吐上一口瓜子壳，突然想起木叶不许，转头吐在了自己手心。
宋致：……
他推门进了院子，埋头自干起了活来。还没干上一会，身边旋起一阵小风。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昨晚？”哲明抓着一把瓜子，半蹲在哲明身边。
宋致掉了个头，没有理睬。
哲明跟着转了个身，绕到人的另一边又问：“你若是告诉我，我便告诉你一个关于那……大姐的秘密。”
宋致的手顿住了，他抬起眼眸瞥了哲明一眼，不知该信还是……
“其实我大姐她的夫君没了你知道吧？”哲明眯着眼睛，活似一只正在笑的狐狸。
宋致不自在地点了点头，他虽不想在背后议论人，可这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听着小明兄弟说的话。
“但其实呢，我大姐与她夫君成亲没多久以后，她夫君就应征入伍，一去不复返，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但……”
宋致伸长了耳朵，想听这“但”之后的话。
“想听啊？”哲明嗑着瓜子，却不继续说下去。
宋致看了他一眼，终是叹了口气，答道：“我昨日那般孟浪，唐突了大姐，是我的错，却不知道大姐是否气消了，我也好去赔个礼。”
“啧，”哲明白了他一眼，“就这般简单？”
宋致点头：“就这般简单。”
“瞎说八道……”哲明往后退去，满脸鄙夷，“你那心思可全写在脸上。”
这声音有些大，宋致的脸烧红起来，这般大的声音，大姐在灶屋里必定已经听到了，大姐会不会更厌恶他？
“你不是想听后面的吗？”哲明一指灶屋，眯着眼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那里就有你要的答案。”
宋致的目光落在灶屋门口，他心中戚戚，早已感觉到不对。
往日里若是他来了，大姐总会迎上一迎，给他送碗水来，即使昨日他确实失礼了，也不至于小明兄弟在院中这般大吵大闹，大姐却不出来看上一眼。
今日院子里来了新人，还来得是令大姐欣喜的人，欣喜到根本无暇顾及他昨日行为的人。
大约是她那许久未归的夫君。
宋致低头垂眉，第一次觉得心内空落落的，他满以为大姐没了夫君，只要他能够坚守在这里，大姐总归会看到他的。
他好想冲进去看一看大姐的夫君是何许人也，是不是比他能干，比他会疼人，比他会说话……
却只能将一切噎在嘴中，只要他敢问出来，他在大姐这里便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还要严控酒，再也不能如昨日般失礼。
宋致深吸口气，捏紧手中的工具，继续涂漆。
今日事情便已结束，往后他还想见到大姐得找些什么理由他还未曾想好。
天擦黑了。
木叶将菜摆好，今日吃的是红烧鸡土豆锅子、大蒜炒咸肉、蒸鸡蛋、青菜炒豆腐。
人落座，这次也没得宋致选择，坐在大姐的对面。
大姐的左侧坐的是小明兄弟，右侧坐得是个相貌普通人却和善的高大男子。
虽这般感觉，可他总觉得这人眼神中透着煞气，满身沾着来自沙场的煞气。
木叶舀上满满一勺子猪油将蒸鸡蛋划破，划出个十字型，刚放下手，哲明便想上手盛鸡蛋。
木叶一筷子打上去：“这猪油须得化一会，以你这么来，猪油一会全进了你的碗，油死你。”
“说就说，作甚么打人，都红了。”哲明小声抱怨。
“来，你吃。”看见小叶子烧菜金渊朔自然也是憋不住这馋虫，只是这外人还在，他总不能一人独霸，他从鸡烧土豆锅子里夹出鸡翅往自家小叶子碗里送去。
木叶也没有驳他面子，接了下来，余光瞥过宋致，思绪一转，她带着笑夹了筷子青菜豆腐往金渊朔碗中：“你也吃。”
宋致的头更低了，他的猜想都成了现实。他连一点机会都没了，这一刻他的心中竟然冒出个邪恶的想法，他希望大姐的夫君留在沙场，真得一去不复返。
“宋致兄弟，这是你这几日的工钱，我瞧着竹篱笆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明日应是不用再来了。”木叶放下碗筷，从腰间掏出一串铜板来，推了过去。
哲明的眼神便随着这铜板到了宋致身上，他皱了皱眉，好像这钱给得有些太多了，木叶这么抠搜的女人，竟也会算错钱吗？
不过转念一想，哲明又释怀了，反正也不是用他的钱，关他什么事。
哲明都看出来这钱多了，宋致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放下碗筷，两手将钱推了回去。
“不需，不需这么多，其他兄弟的工钱你已付过了，我这两日不过干些剩下的杂活，更用不了这么许多了。”
木叶将钱又推了回去：“这院子做的我很满意，尤其是我夫君……”她的眼神落在金渊朔身上一瞬，还故意带了些娇羞的意味，“他说你们的手艺十分纯熟，帮我们做院子着实是可惜了。”
“都是我们……”宋致极力压抑着嗓子的微酸，“应该做的。”
“快收下吧。”木叶端起碗筷，夹了菜，“收下赶紧吃饭罢，否则这饭便要凉了。”她偏了头，对着金渊朔，“夫君，你说是吗？”
金渊朔被这几声“夫君”撞得头晕眼花，这还是自那相国府的人来过后，小叶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他夫君，简直比他打了胜仗还要令他开心数十倍。
他连忙点头，此时他还能有什么不同意，连天边的月亮他都能给自家小叶子摘了来送了去。
“快拿下，别客气，多谢你们愿意做工之后还帮我娘……娘……娘子做个院子。”金渊朔低着头，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木叶在心中翻了白眼，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害羞，明明平日里最不注重男女大防的是他，他却被自己两句话弄了个脸羞。
宋致听了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姐在赶他走，而大姐的夫君在宣示主权。
他只好默默收下这一串银钱，端起了碗筷。
饭菜虽香却叫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吃些土豆烧鸡，明日做事更有气力。”木叶点了点菜，却也仅是点了点。
宋致彻底歇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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