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半日,顾如佳从府邸出来天都黑了。

    按理说即便天黑了也没什么,盛都如此繁华,半夜都有生意做,可还真不凑巧了,她竟然遇上了宵禁。

    街道上的行人开始急剧减少,两旁的商铺接二连三地关闭。

    顾如佳就迷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是出门忘记翻黄历了吗?

    她打听过了,盛都内城门戌时二刻才关闭,此时戌时刚过,她还有半个时辰。

    看来今日是来不及打听医馆的消息了。

    得尽快出城,并且不能步行,否则一样赶不及。

    顾如佳很快锁定了一辆停放在巷子里的马车。

    许久没干过这种打家劫舍的事,今日一整天全干完了。

    车夫不在。

    不知是不是干什么别的事去了,但马车内有人,烛灯上映出了一道男子的身影。

    顾如佳打算摸出面具戴上,一摸就发现面具没了。

    看样子是掉在哪里了。

    算了,没面具就没面具,顾如佳在墙上薅了一把墙灰抹在脸上,随即握紧手中的匕首走过去窜上马车,将匕首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别动。”

    她用低沉而青涩的少年音威胁。

    这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袭素白长衫,外罩一间墨蓝纱衣,腰束玉带,侧脸儒雅精致,睫羽纤长。

    饶是见过了萧珩这样的人间绝色,也依旧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美男子。

    年纪看上去与萧珩不相上下的样子,气质矜贵,从容不迫,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也不见他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顾如佳道:“你送我出内城,我不伤你,南城门。”

    年轻男子没说答应不答应。

    就在此时,车夫回来了:“公子,我问过了,老板说还没做好,让咱们过两日再来。咱们现在是回去吗?”

    顾如佳坐在男子身侧,将匕首往男子的脖颈上贴了贴,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年轻男子道:“我要出南内城门。”

    隔着一道帘子,顾如佳也能感觉到到车夫狠狠地愣了愣:“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啊?今晚城中突然宵禁,咱们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年轻男子没再说话。

    车夫许是习惯了将男子的默认当作一种威慑,嗫嚅了几句,道:“好吧好吧,拗不过您。”

    车夫坐上外车座,驾驶马车去了南面的内城门。

    可俗话说得好,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明明没到戌时二刻,城门便已受宵禁的影响提前关闭了。

    “出不去了,公子。”车夫说。

    年轻男子依旧没说话,顾如佳明白,他是在等她的回答。

    顾如佳一手拿匕首抵住他,另一手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隙,看沿途是否有可以住宿的栈。

    年轻男子突然开口:“我劝你不要轻易住栈,没有符节会被抓起来。”

    “符节是什么?”顾如佳问。

    年轻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外城人进入内城的凭证。”

    顾如佳正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外城人,话到唇边又觉得此话多余,若她是内城人,宵禁了就该回去,而不是劫持马车赶快出城。

    顾如佳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有符节吗?”

    年轻男子道:“内城人有鱼符,不需要符节。”

    顾如佳知道燕国的鱼符,一种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顾如佳看向他:“你的鱼符呢?”

    男子没动。

    顾如佳往他腰间瞟了瞟,单手撤下他的钱袋,从里头掏出一块青铜鱼符来。

    “公子?”车夫在外问道,“你和谁说话呢?马车上有人吗?”

    顾如佳的匕首动了动,用眼神示意他。

    年轻男子淡淡地说道:“附近哪里有栈?没关门的。”

    车夫觉得自己听见声音了,可是自家公子不肯说他也不能逮着问,他道:“往回走二里,好像有一间栈。”

    “去那里。”年轻男子说。

    “是。”车夫将马车驶去了那间栈。

    年轻男子又道:“马车就停在这里,你再去附近找找,还有没有别的栈。”

    “是。”

    车夫依言去了。

    还懂得用这种法子将车夫支开,顾如佳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在为她着想,多半是担心她会将车夫打晕。

    倒是个有脑子的。

    想到什么,顾如佳又问道:“你会不会报官?”

    年轻男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以为官府一夜之间就能查遍整座内城的栈吗?”

    “也是。”顾如佳点头。

    看来他猜到她不会住进他给她找的这间栈了。

    真是个聪明人。

    长得还美。

    顾如佳没忍住,又往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经意地看见了宽袖处微微露出了一点美玉指尖。

    顾如佳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手控,但这手也长得太想让人抓过来那什么了——

    顾如佳不由地想到了在驿站见到了的那只手。

    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对,鱼符上写的姓沐,而驿站那位是苏家的公子。

    顾如佳下了马车。

    她不确定男子会不会报官,但她还是没去栈。

    她去了青楼。

    对方应该不会猜到她会去青楼过夜的吧?

    ……

    顾如佳在内城滞留一夜,天亮城门一开,她便用同样的法子潜在一辆马车下出了内城。

    南师娘一宿未眠,在院子里等了一夜,终于见到顾如佳回来,她神色一松握住顾如佳的胳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昨晚去哪里了?”

    顾如佳不愿让南师娘担心,便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昨晚遇上宵禁,我被滞留在了内城,后面偷了一个人的鱼符在内城住了一夜。”

    “内城宵禁了?”南师娘很是惊讶,“盛都极少会宵禁,内城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顾如佳心道,难道是因为我偷偷进了那个人的府邸被发现,所以惊动了整个内城?

    那得是个什么大人物?都弄得全内城宵禁了?

    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是她。

    南师娘道:“我没和三白说,我让三白先睡了,他刚起来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去买菜了。但琰儿知道。”

    顾琰是家里最不好糊弄的孩子,他除了身子不好,脑子却比谁都精明。

    顾如佳一夜未归的事瞒不住他。

    顾如佳去了顾琰的屋子,在床边坐下,看着顾琰湿润发红的眼眶,弯了弯唇角,说:“我没事。”

    顾琰缓缓将头枕在了顾如佳的腿上。

    ……

    顾如佳陪了顾琰一会儿,去堂屋吃过早饭后与顾三白一道去了天穹书院。

    天穹书院一共十二堂,顾如佳被分在了明心堂,顾三白被分在明月堂。

    他们先一起去书院指定的小值房领了书籍,之后便去了各自的课室。

    院服是根据二人的尺寸定做的,过几日才能拿到。

    顾如佳进了课室。

    燕国的课室与昭国的不大一样,他们用的是矮案,坐的是小凳,一张桌子两个学生。

    每一排四张桌子,一共有八排。

    大多数桌子都坐了人。

    众人或是低头念书,或是三五成群地聊天,一时间倒真没人留意到课室里来了个新学生。

    钟鼎也在明心堂

    他坐在第三排靠近内侧墙的位子,他身边没人,他忙激动地朝顾如佳招手。

    顾如佳真是怕了他的聒噪,假装没看见,抱着书籍默默地去了倒数第一排靠进后门的那张空桌。

    钟鼎挺失望:“是没看见我么?萧兄!”

    他站起身,猛地朝顾如佳嚎了一嗓子!

    这下好了,全明心堂的人都唰的朝顾如佳的方向望了过来。

    顾如佳一袭青衣,用青色发带扎了个简单的少年发髻,干干净净的气质,眼神清冷,偏那张年轻的面庞上长着一块惹眼的胎记。

    明心堂一下子静了。

    钟鼎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用手挡住嘴,继续隔空与顾如佳对话:“萧兄……我声音是不是有点儿大?”

    顾如佳真想一棍子闷晕他。

    你说呢!

    不过这种集体目光的凌迟并未持续多久,明心堂外突然奔进来一名年轻书生,大声叫道:“轻尘公子来上课了!”

    鸦雀无声的明心堂转瞬之间炸了锅。

    “什么?轻尘公子?”

    “你确定没看错?”

    “轻尘公子怎么会突然来书院了?”

    “对呀,他不是从不来上课吗?”

    “走走走!去看看!”

    却不等众人一涌而出,书院的撞钟声响起了。

    众人只得不甘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顾如佳对见那位轻尘公子没兴趣,她只是觉着这名字莫名有点儿熟悉。

    她正琢磨着,忽然感觉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齐刷刷地回到了她这里。

    不是,你们看你们的轻尘公子,又来看我做什么?

    下一秒,一名身着天蓝色院服的年轻男子径自朝后排走来,二话不说坐在了顾如佳的身边。

    顾如佳:“……”干嘛坐我身边?前面那么多空位看不见吗?

    顾如佳没理他,甚至都没拿正眼瞧他,只是淡淡地拿出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了起来。

    很快,授课的夫子进入明心堂。

    所有学生起身,拱手作揖以行师礼:“江夫子安!”

    在一片问安声的掩盖下,顾如佳听见自己身旁的这位轻尘公子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我的鱼符还好用吗?”

    “咳!”

    顾如佳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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