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赵雪文有关,赛维达没有一起去,一直在家等她们回来。午夜过后仍不见她们,有些担心,打算出门寻找。

    这时候车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赛维达暗道不好,连忙带几个人往义水河赶。

    走到一半,想起一件事,对随从说:“去把高擎叫过去。”

    到达义水巷,齐萍萍焦急地等在巷口,看到他来,忙奔上去说:“夫君,姑娘和英儿都被困在那里面。”

    赛维达铁青着脸,说:“带路。”

    齐萍萍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还没走近,就看到陆晩晴从里面跑出来。接着,赵雪青拿着一把剑追了出来,她跑了几步,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陆晩晴的胸膛。

    陆晩晴没有感到疼痛,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带走她所有的力气,想说什么,张张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眼前发黑,往下倒去。

    齐萍萍愣了一会,才惊叫出声。

    赵雪青一直保持出剑的姿势,陆晩晴倒下,觉得拿剑的手上水泡被剑柄牵扯磨破,有些疼痛,才松开手里的剑。

    齐萍萍的尖叫引得附近的几家人出门查看。一个女子躺在血泊中,不断引得人惊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赛维达也愣了一会才下马,走到赵雪青身边,扶住发呆的她,说:“小青儿,这是怎么回事?”

    赵雪青没有回答他,只看着陆晩晴。

    这时候,有人拨开人群,呵斥道:“看什么看,让一让。”

    是随从在为高擎开路。

    高擎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抬头问:“这怎么说?赛将军。”

    “是她把英儿和小青儿绑到这里来,高将军怎么问起我来了?”

    说起英儿,齐萍萍这才回过神来,冲进去找女儿,看到赛英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大哭道,:“英儿,你醒醒,你怎么了?”

    “她只是晕倒了,没有性命之忧。”李逾明一直站在门口,看齐萍萍悲痛欲绝,才出口说道。

    “这位是?”高擎注意到李逾明。

    “在下水墨布庄宋畅。”李逾明走出院门,拱手道,“刚巧在附近有点事,听到打斗呼救声,进来发现居然两位都是相识之人,于是劝解了一下。只是两位将军也看到了,作用不大。”

    高擎不太信他的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两位贵族的女眷在这种地方闹出人命,明日这凤凰城的百姓饭后可就不无聊了。”李逾明扫视周围人群一眼,嘲讽道,“两位将军还是收拾收拾回去,有什么恩怨私下掰扯吧,这样实在不好看。”

    陆晩晴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高擎的声音,努力想睁开眼告诉他“这是李逾明,不是宋畅”,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赵雪青看她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几次后,她看出她在说什么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上。

    “达哥哥,高擎先是设计要了文儿去折磨,现在又指使陆晩晴来杀我和英儿。你们同是在朝为官,他仗着自己出身高贵,资历深厚,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这次若是不为英儿讨回公道,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欺负赛府的人。”为了转移高擎的注意力,赵雪青故意挑拨离间。

    “赵雪青,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也配我来动手。赛将军,我一向对你是很敬重的,你不要听信这妇人之言,伤了我们的感情。”高擎不屑道。

    “事实摆在眼前,高将军让我如何信你?”赛维达反问。

    “这件事完全是陆晩晴自作主张,我丝毫不知情。”高擎说,“她父亲最近被李逾明杀了,家里其他人也进了监狱,心里有怨气,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现在赵雪青已经杀了她,我不追究了,就当扯平了吧。”

    陆晩晴觉得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但仍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话。直到她彻底失去意识,高擎也没有看她一眼。

    赵雪青眼看她嘴唇张合角度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再也不动了,放下心来。可不知为何,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赛英在齐萍萍不断抚摸和呼唤下,终于悠悠转醒。看到母亲在身边,小猫似地“呜呜”地哭着。

    陆晩晴已死,赵雪青不想和高擎纠缠,说:“达哥哥,你去看看英儿,她现在需要你。”

    赛维达这才走过去,从齐萍萍手里抱过英儿,说:“爹爹在,英儿不怕。”

    赛英一把抱住父亲的脖子,语无伦次地说着:“打英儿,刀……杀我……”

    赛维达心疼不已,说:“爹爹会追究到底,给你报仇的。”

    “回去。”赛英又说。

    “好,爹爹带你回去。”

    赛维达走在前面,齐萍萍过来扶住赵雪青,跟在后面。

    赵雪青回头看了一眼,李逾明还站在原地,正看着她,欲说还休。

    赛府连夜请大夫,给赛英和给赵雪青看病。赵雪青的伤口不太深,没有伤及要害,女大夫给她胸前伤口和手上各上了一点药,就离开了。

    赛维达被赛英缠着不放手,等她睡了才过来看赵雪青,问:“小青儿,伤口疼吗?”

    赵雪青摇摇头,问:“英儿怎么样?”

    “她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赛维达说,“一直不肯让我和她母亲离开。”

    赵雪青疲惫地点头,说:“天快亮了,折腾了一晚上,你快回去休息吧。”

    赛维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这一次我绝不姑息,会把事情彻底调查清楚。”

    “明天再说吧。我有些累,想睡一会。”赵雪青无比厌倦,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好,你好好休息。”赛维达说。

    时间是后半夜,天快亮了,赵雪青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她又回到那片永远走不出去的大山,漫山遍野的灌木丛和大雾,她在里面焦急地寻找着什么。焦头烂额地寻找了很久,才想起来是找翎儿,翎儿还没找到,又想起文儿也不见了,还有陆晩晴。突然,她又到了那个山寨,姜戎把她们都绑在高高的栏杆上,让她来救人。赵雪青拼命往那里跑去,却怎么都跑不到,她大喊,他们却听不到。姜戎看没人来,生气地一刀杀掉了翎儿……

    赵雪青仿佛感受到献血溅到自己身上脸上,双脚一蹬,醒了过来。

    恐惧那样真实,她心口大起大落的跳动,躺在原地不敢动。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过来抱住她、安慰她,于是用手往外面探了探,身边空空如也,没有人。

    她这才完全醒了,自己艰难地起身坐起来。外面天色刚刚有一丝光亮,她没有睡多久。

    李逾明一夜没睡,思来想去,第二日下午带着阿祥动身往赛府去。

    到了赛府门口,对看门人说:“我们是水墨布庄的伙计,上次府上几位夫人在店里做了衣服,现在做好了,给贵府送过来。还有一位夫人量尺寸,德妃娘娘特意交代上门来给她量。”

    守门人有些为难,说:“我们二夫人回娘家了,三夫人那边小姐生病了,忙的很,没时间见你们,要不你们下次再来?”

    “那还有位夫人呢?”

    “那位姑娘昨夜似乎也受伤了,不好打扰。”

    “可这是宫里德妃娘娘吩咐的。”李逾明抬出李德林来压他,“不然你带我去见见那位夫人,量不量由她做主,这样我们也好交差。”

    守门人觉得有道理,说:“好,你跟我来吧。”

    到了风栖阁,由丫头带他们进来见赵雪青。

    “姑娘,水墨布庄的伙计过来了,说是要给您做衣服。”

    赵雪青坐在窗前发呆,听说水墨布庄,就知道是李逾明来了,回头看果然是他们,说:“好的,让他进来,你出去把门关上。”

    李逾明进屋,放下带来的工具箱,回头丫头已经关上了门。

    赵雪青继续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李逾明走近她,问:“你昨天的伤要紧吗?”

    她换了衣服,看不出什么不妥。

    “没有大碍。”赵雪青不看他,轻轻摇头。

    李逾明来到她身边,说:“你上次的话我考虑了几天,陆岚那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但我也不后悔。当时时间紧迫,我一时没有想到其他办法。他本就该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赵雪青没有说话。

    “我懂你的意思。但事情牵扯到你,牵扯到我父亲和整个旭王府,我没法保持中立的立场。”李逾明继续说,“这件事不应该由我处理。回京后,我把事情交给陛下全权处理,不再插手,你看可以吗?”

    “你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来问我干什么?”

    “我父亲确实做了那些事,但事发前我只知道他反对你祖父的一些政见,其他一概不知。”李逾明说,“昨天你说我不杀陆晩晴,你就信我能做到罪不及后人。我没有杀她,我能做到,你能做到吗?雪青。”

    赵雪青不说话。

    “我们放下上一辈的恩怨,好不好?”

    “我很早就知道她害死了你的母亲。”赵雪青轻轻地说。

    李逾明闻言大惊,盯着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溪南回来我就知道了。但我从来没想过告诉你,我打算瞒着你,瞒一辈子。”赵雪青带着一丝自嘲的冷笑,“所以我没有你想的那样无辜。”

    李逾明飞快地重新把事情梳理了一遍,明白了一些事情,问:“你知道这一切,所以你想和我分开,后来又想和我一起走是吗?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我知道你,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去溪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

    “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去哪里都没有用。”赵雪青不为所动,“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雪青,这样说对你或许很残忍,但雅月云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你,从一开始她去找你都是有目的的。”李逾明说,“她察觉了我对你的感情,才会登门拜访赵府,说服你嫁入王府。”

    “那又如何?”赵雪青转过头反问,“没有谁规定父母一定要爱自己的子女,何况是一个她并不想生下来的孩子。”

    “她不爱你,你不要把她当成母亲,当成一个陌生人,这样会好受很多。”李逾明知道这件事让她非常痛苦。

    “就算我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她也没有什么错。”赵雪青说,“只是立场不同,你现在做的事情和她没有区别。作为一个奸细,她能利用爱她的男人,利用亲生女儿,她甚至做的比你更好。”

    “立场决定一切。”李逾明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轻轻说,“雪青,你做的没有错,不要自责。”

    赵雪青眉眼低垂,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没有说话,又扭头望向窗外。

    李逾明继续说:“雪青,放下这些事情,和我一起回去。慢慢忘掉那些不好的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雪青摇摇头,说:“我不会跟你回去。我做不到装作那一切没有发生过,和你照常过日子。”

    “试一试雪青,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李逾明不放弃,紧紧抓着她的手,“以后,我们会有孩子,我们可以陪他长大……”

    不知为何,赵雪青觉得眼睛有些酸,眼泪夺眶而出。忍了那么久,不想这时候在他面前失态,抽回手擦了擦眼泪,却越擦越多,自暴自弃地用双手蒙住脸,躬身覆在膝上,不让他看到,说:“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

    李逾明听她声音带着哭腔,轻轻抬起她的身子,说:“雪青,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心慌。有什么话你和我说,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

    “我还有什么话和你说?”赵雪青自问自答,“我们之间不可能了,说再多也是无用。”

    李逾明也感到造化弄人,绝望无力,找不出话来说。她就在跟前,可他已经失去了她,抬手为她擦眼泪。

    她两颊肌肤细腻光滑,却有些凉沁沁的。赵雪青没有拒绝,擦着擦着,李逾明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慢慢贴近她,覆上她的唇。

    温热的触感让赵雪青浑身一颤。

    她没有反抗,李逾明深深吻下去,然后是脸颊,脖子……熟稔地越来越往下。

    赵雪青早已不再流泪,脑子里清楚不能这样,身子却不听使唤。他如此熟悉她的身子,一个动作就能让她轻轻发颤。

    ……

    屋内静悄悄的,赵雪青能听到他厚重压抑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悠长的杜鹃啼叫声,她脑子晕乎乎的,下意识想这里没有这种鸟,怎么会有鸟叫声。第二声响起,才猛然意识到那是阿祥给李逾明递的暗号。

    有人来了。

    赵雪青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李逾明,说:“赛维达回来了,你快走。”

    李逾明早就听到阿祥的暗号,说:“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我这就去和他说。”

    赵雪青站起来,拉好被他弄乱的衣服,决绝道:“我不跟你走。”

    她刚刚明明有所松动,现在又突然决绝起来。李逾明追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揉碎在怀里,说:“雪青,自荣华院那日事发后,我没有一日不在想你,想把你抱在怀里。你也是想我的,是吗?只要我们心在一块,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赵雪青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说:“我总在想,若我生下来就死了,或是父亲也像她一样狠心不要我,让我冻死在永宁城,必没有今日这些事,你我也不必这么痛苦。你说我们还会有孩子,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这样的情况,孩子自己愿意生下来吗?生下来,他只会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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