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最终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天国造出来的核弹是真的, 所以它也真的会炸。
被提醒了这一点后,全场除了松田本人以外,几乎所有人看着仍然坚定不移、迈着毫不动摇的步伐往弹头方向走的松田眼里多少带点惊恐。
费奥多尔苍白秀气的脸上没有太大表情波动, 但从巨大的弹头瞬间消失的速度上, 大概也能知道他的想法。
“呃……大家要不要来休息一下。”
抓住这点空当, 山吹樱在桌面上敲了敲,上面嘭地冒出来几杯饮料和切好的草莓蛋糕, 按每个人的位置拍好。
盛在白碟的三角蛋糕露出微焦的蛋糕坯和白奶油, 最上面点缀着红润欲滴的草莓,香甜的气味很快在空中扩散开来。
蛋糕碟旁的杯子则各有不同。安室透看见自己在咖啡店打工时常用的马克杯在里面, 推想她大概是把记忆里其他人用过的杯子复刻了。
“喜久福!”
少年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见盘子里白嫩嫩的糯米团, 五条悟吹了声口哨,高兴地两步过去坐下了。
夏油杰对甜点不太感冒,坐下浅呷了口茶。
开了这个头,剩下的人不管心里想的什么, 总之表面上都陆陆续续地按着杯子坐下了。
“我是五条悟,这是夏油杰。我俩都来自东京府立高专……就是培养咒术师的你们知道吧?”
所有人刚坐稳,五条悟一马当先举手,语速极快地做了简短介绍。他和夏油杰算是心理压力比较小的, 因为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被山吹樱戳破了身份。
在场听过「咒术」这个词的人不多,五条悟明显无所谓其他人听没听懂, 懒洋洋往椅背上一趴, 专心地去吃盘子里的喜久福。
甜点无限续杯的好事可不是每天都有,如果不是信号不好, 他想上网搜几个还没来得及买的新品, 在这里照样做一个尝尝。
其形象与几小时前的太宰治极其雷同, 坐五条悟另一边的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一点。
夏油杰把话茬接过去, 大致说明了「咒术界」的一些概念。其余世界的人稍稍好奇了一下,不过这毕竟不是今天的主要课题,因此稍微解释后就放过去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很自然地做了介绍,山吹樱第一次碰见他们都是在拆除炸弹现场,也没太过于惊讶。
——事实上她之前还考虑过,把日常番电波系角色的身份设定成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是不是过于硬核的问题。
听见他们是随着小队一起被横滨借调过来的时候,中原中也给对面的安室透递了个眼神。
那个眼神的意思是:记下来回去查查。
中原对安室谈不上喜欢,但他认可对方的能力,而且在安室透入职前也详细调查过背景资料,在这种情况下算是比较可信的人。
然而。
这位业务能力熟练、体术精湛的能干下属,面无表情地无视了他的眼神,下一秒铿锵有力地开口:
“降谷零,日本在职警察。”
“嗯嗯,前辈是警察呢。”山吹樱双手捧着杯子点头:“……警察?!”
不是孤身一人背井离乡,为了养家早早辍学一人打好多份零工的励志青年吗?
为什么连姓名都变了?这是法律允许的吗?
一言既出,不说满座哗然,反正有两个人惊得不轻。山吹樱咕咚一口把热可可咽下去了,烫得直吐舌头。
中原中也的反应倒是没那么夸张,原本平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起,瞳孔紧缩。
明明已经事先调查过安室透的背景,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今天他自己说出来,港口黑手党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中也快速在脑内过了几个机构,试图找出究竟是警察属下的哪个部门,能做出足以欺瞒组织情报部的假身份。
从听到要他们重新认识开始,降谷零就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
在别人能够轻易识破的情况下说谎是个糟糕透顶的选择,只会影响他人对自己的信任程度。
何况在世界神现身、时空概念都被搅得一团糟的时候,那些日常中无比坚定的派别、利益之争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像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正派反派都会齐心协力共同度过难关的电影一样。既然大家都不希望不断重复同一段时间,这种时候坦诚相见互相协助才是效率更高的做法——
等等以上都只是用来挤兑黑手党的说辞。
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真实的内心活动更接近于就算泰坦尼克号撞冰山了,他也要先一脚把危害日本的黑手党踹下去。即便大家都落水只是早晚的问题。
真有那么恨吗?
真有。
降谷零针对性地自我介绍刚做完就马不停蹄向前一秒还是他上司的人开炮,场面话说得逻辑上毫无问题,但听起来就是阴阳怪气。
中原中也不傻,能听出来,但他的确没怎么受过职场挤兑。
和这种高级大阴阳术比起来,太宰治那种光抓着固定几个点来回说的方式都像小学生吵架。
降谷零每天辗转数个职场,职场人际交往学炉火纯青。等他说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中也脸上已经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了。
中原中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到底要不要遵从本心,就在这里把安室透做掉?
在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在心里认真比对了一下现在他和降谷零嘴上功夫的差距,很能屈能伸地决定以后两个人的矛盾还是打架解决吧。
几年不见这是去进修了金话筒培训班吗?
萩原研二也想去上。
【噗。】
“那个……”山吹樱捧着杯子不知所措,她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中原中也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能把桌子掀翻。
“可能是中原先生不太舒服吧。”降谷零开完炮还很体贴地递过来冰水:“烫得严不严重?含一点这个。”
山吹樱吞了一口下去,还没太反应过来地点头:“前辈……竟然是警察、那「安室透」是伪装用的假名吗?”
“的确是这样,”安室透眼睛略一低垂做出抱歉的表情,灰蓝色的眼眸仍然从余光里观察着他人的神情:“抱歉,山吹。”
这种小心谨慎已经成了习惯,像这样什么都直接说出来反而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
听完他的话,山吹樱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太好了!”
安室透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有点小得意:“幸亏平时称呼前辈的时候都不加姓氏,这样就算前辈改了名,也不会让我叫错啦。”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过于奇怪了?】
“才不会,”山吹樱反驳:“称呼是很重要的。由佳她们可是连绰号都会想一整天,把备选名字一个个写到黑板上再划掉认真甄选的!”
“现在的高中生整天都在干什么……”
没上过高中的中也烦躁地揉了下头,怎么感觉缺失了这三年的社会机构教育经验,他就完全理解不了这种脑回路。
五条悟也大惊,他心想花还是你们玩的花,当即不甘示弱地拍拍夏油杰的肩膀:“怪刘海。”
夏油杰微笑着对他举起拳头,意思是「今天就在这里打死你」。
“但是真的完——全没察觉到,前辈竟然是警察什么的。”
山吹樱发现新大陆一样,绕着安室透转了两圈,把俊秀的青年从头打量到尾,像重新认识了他一遍一样:“好厉害,和我印象里的警察完全不同!”
看过「山吹樱日常生放送」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就是那种常常骑着自行车巡逻,路上碰到流浪猫还会下来逗逗,生活节奏和日常番完美融入的日常番警察。
明明是同一个职业,就因为不同片场结果待遇天差地别。
“山吹,是这样,”面对周围同情的目光,降谷零不得不解释:“警察也是分不同警种的,你说的那种是治安警察,除此之外还有交通警察、刑事警察……”
他解释得很慢,也很仔细。
因为很久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允许他把「警察」这个词在人前重复那么多遍了。
在组织内卧底的时候、装作普通人交谈的时候,他也曾用形形色色的语气提及过这个词,但都不像今天这样,是带着身为其中一员的骄傲,把自己引以为豪的职业说出来。
他习惯于在黑暗中行走,在那里要藏着光前行。
不见前路的地方,如果就这么跌落的话,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束光存在过。
但现在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降谷零久违地带着这种感觉,把介绍收了尾:
“……所以,山吹你看见的那些是治安警察,我是公安警察,松田和萩原他们则是排爆警察。”
山吹樱:“……总之就是很厉害的警察对吧,我懂了!”
“这样说也不是不对,骗了你不好意思。”降谷零抿了下唇,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紧接着道:“说起来,之前山吹你说过「卧底」之类的吧?那是怎么回事?”
作为警察问起来这种话很顺理成章。
就很爽。
“前辈说那个啊,”山吹樱也想起来了:“因为之前大家都觉得跳五米高很正常,我就担心是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进来了,所以……”
因为每个世界的设定不同,极其罕见的情况下,那些设定强大的人能在没有任何外界启发的情况下,意识到世界运行的真相。
这种时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有的人无所谓地回去继续过日子,好战的可能跃跃欲试要弑神,心灰意冷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打算毁灭世界的情况也存在。
也有人出于好奇,隐藏身份去其他世界看看。
但穿梭世界的人很难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异常,就会扰乱其他世界的逻辑。
“听说有巫女去了日常番后,绿灯一亮就骑着扫帚飞起来了,那个世界后来只能也变成魔法世界了。”
山吹樱心有余悸:“本人可能是没什么恶意,但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真的是致命的。”
齐木这次没吐槽,把咖啡果冻吃完又来了一杯。
虽然查到最后是个全员卧底的情况,但她在寄住的世界里愿意费心费力来调查,还是很让人承情的。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但山吹你就没怀疑过这位「中原中也」先生吗?”
山吹樱:“诶?”
看着她疑惑的表情,降谷零也有点疑惑:“用这种明显是代号的名字,大摇大摆地到处张扬,山吹你没察觉到不对劲吗?”
“适可而止吧。”
中原中也的忍耐槽终于空了,他站起来露出一个看着就武德充沛的笑容:“你是不是卧底的时候把脑子用坏了,需要我帮忙修一下吗?”
松田阵平也站起来,挡在两个人中间。场面剑拔弩张,火药味很浓。
“这是你的真名吗?”萩原看中原中也的神情不像作假,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试探着问:“难道令尊令堂是诗人中原中也的粉丝,才会起这个名字?”
“哈?!”
“「诗人中原中也」……”太宰治露出笑容,满意地点头:“嗯嗯,是我死后听到也会爬起来笑完再躺下的绝佳笑话呢。”
夏油杰觉得事情走向诡异起来了:“您不是中原先生的粉丝吗?可您的id名字都是「今日细雪」啊?”
国文教科书收录诗歌《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光赏析夜蛾就讲了三节课,还要求熟读全文并背诵,在结束的上个学期刚考完。
夏油杰拍拍五条悟,示意轮流解说的接力棒来到了对方这里。
然而五条悟一掀眼皮:“哦,赏析题我统统没写。”
他理直气壮地抱怨:“我又不是读心能力者,怎么知道文中多次重复的「汚れっちまった悲しみは」什么意思?”
五条悟对中原中也一扬下巴:“这家伙不是自称中原中也吗?那你问问他,「雪」在诗中有几重含义?只要他要能答上来,我立刻承认他是当代大诗人。”
夏油杰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两个人于是一齐看向中也。
那种眼神不太好说,也没有恶意。就是求知欲中带着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俗称学生的怨念。
“到底在说什么!”中原中也被看得忍无可忍:“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异能力?”
夏油杰:“你说超能力?我们不知道啊,因为你的id就叫「今日细雪」我们才猜这首的。”
“那又怎么了!”
五条悟:“那是诗的第一句连我都会背。”
他洋洋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背功。
“「汚れつちまつた悲しみに(污浊了的忧伤之中)」
「今日も小雪の降りかかる(今日细雪,悬而欲降)」。”
“写得还挺好……不对!”中原中也回过神来:“要说几遍我没写过这东西,「中原中也」就是真名,「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是我异能力的名字!”
他会起「今日细雪」这个id,因为那天确实下雪了他心里稍微有点感触不可以吗?!
黑手党就不能有感性的时候吗?!
【确实可以,也确实能够。】
齐木楠雄看爽了。
没错,他在这里待到现在就是为了看到现在这一幕。
【追加一下解释:这位好心的帽子先生的确叫中原中也,能力名叫「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和那位诗人「中原中也」的关系……大概算是同一个人的平行宇宙?】
【中原先生,「中原中也」在一些世界里是日本诗坛的明星诗人。《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是诗人中原中也的代表作,因为被收录到国文课本而使他的名字家喻户晓。】
……
?
巨大的沉默中,双方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降谷零:“那这个「太宰治」也……?”
【嗯。太宰治,芥川龙之介,夏目漱石,尾崎红叶等等都是……啊顺带一提这个世界的尾崎红叶是位女性。】
中原中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顺带一提」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许多世界,文学家「尾崎红叶」是一位男性。代表作《金色夜叉》描写了因金钱而失去未婚妻的主人公向社会复仇的故事。我看过,写得很棒。】
中原中也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书店「传统文学」区里你们的著作摆了好几个书架,只在上面叠了一层混淆,本来如果去转的话应该能看到不少你们熟悉的名字。】
齐木楠雄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庆幸:【幸亏你们都不怎么去书店,真是帮大忙了。】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但是我在樱酱的课本里,没看到熟悉的名字诶?”
太宰治冷不丁道,他曾经是山吹樱十门功课门门辅导的超值老师,清楚地记得山吹樱国文课本里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齐木楠雄:【很正常,我的世界也没有。】
一些日常番似乎对这种地方不太重视,反而是战斗番的配套设施更完善。
“那,”太宰治停顿了一下:“「人间失格」也是诗吗?被收进课本了吗?”
【……很快适应了现状并且开始进行毫无意义地攀比了。】
“这个倒没有吧,”萩原研二努力回忆:“《人间失格》是中篇小说,课本上应该没有吧?”
他向同伴寻求肯定,松田点了点头。
“诶——”太宰的眉眼垂下来,像失望的小孩子般拉长了音调:“那、《人间失格》是本怎样的小说?讲的什么?”
“呃,”这真的把萩原问到了,他再三回忆还是只能说:“不好意思,没有读过。”
松田:“因为阴沉得有点恶心所以我没有读过。”
“我以前好像看过,”夏油杰回忆着斟酌词句:“我记得开篇第一句是:「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
“太宰,你……”中原顿了一下,颤抖着说:“……无论在哪个世界都阴沉得要命啊!”
太宰治:……
一个下不来台的概念。
场面一时间有些难堪。
“……好了,”短暂的冲击后,太宰治非常自然地转移话题,他一拍手:“请剩下的最后一位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默不吭声其实三观已经被冲击得稀碎的费奥多尔顿了一下,沉着地报出自己的全名: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异能力者。”
【绝赞全球通缉中。】
齐木帮他补了一句。
“费奥多尔先生,认识你很荣幸。”
在世界名著《罪与罚》的著者、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审问者」的小说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报出全名后,在场人的反应非常平淡。
——因为根本没人记住这位著名文豪的全名。
夏油杰倒是觉得有点耳熟,但他主要涉猎的是本国传统文学,《罪与罚》只是略有耳闻,更别说记住作者全名了。
不过没有关系,费奥多尔已经决心等出去之后,在维基百科上搜索自己的名字。
【正确的判断。】
一圈自我介绍下来,大家重新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在理解了大家都有各自身份的情况下,要说点什么好呢?
彼此间坦诚相待后,不仅没有出现神预想中相互理解支持的场景,反而是奇怪的隔阂加深了。
「旧恨未消,又有新仇。」
说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心错综复杂的社会。
沉默中,山吹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一拍手:
“好!接下来召开谈心会吧!”
「谈心会」,一种畅所欲言,诉说心里话的小型座谈会。本意是用□□速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集体活动(但因为根本没人说实话所以通常没什么用)。
“大家都来说说自己目前正在烦恼的事情吧,”山吹樱的眼睛亮晶晶的,真心实意道:“这里这么多人,说不定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呢?”
“有点伤脑筋哦,”太宰治颇为苦恼把下巴搁在桌上,软趴趴的脸颊好像糯米糍一般,音调拉得很长:“因为生性乐观开朗,我都没有什么烦恼呢——啊不过既然是樱酱拜托的,那我努力想想看好了~”
山吹樱感动地看他:“太感谢了,太宰老师!”
“没关系哦!”
这副「师徒情深」的画面,有人看不下去,有人睁着眼睛拼命看。
自从知道他某种意义上是文豪「太宰治」之后,一些接受了正常国文教育的人,就下意识地避免去看他。
历史人物忽然从课本上走出来、还在面前扭得曲里拐弯说些让人想疯狂吐槽的话,这谁受得了啊?!
夏油杰看着他,目光发怔。
「想死。」
「一想到考试时要就这种人的心理分析写上一页纸我就想死。」
「他这也算超能力者?」
夏油杰一瞬间感觉,好像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很可能也一样烂。
他陷入了人生观的沉思中。
“我想到了,不过不知道在这里说合不合适,”
青年坐起来,四下逸散的光点映衬着他的眉眼,温和俊秀,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轻松和缓起来:“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开口的瞬间,他的表情笼上一层阴影:
“你们觉得人为什么要活着?”
——沉重。
在场的正常人都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超级沉重的吗?!
这里真的有人能解答这种问题吗?
【你和「灵魂的审问者」费奥多、费奥先生一定很有共同话题吧。】
总之奇怪的刻板印象加深了!
“太宰老师的烦恼真是宏伟。”山吹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这种地方该用「宏伟」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
更让他抓狂的是: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本来就会在这些点上吐槽,还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有可能是位(伟大的)诗人之后情不自禁地注意起别人的措辞了。
「冷静,冷静,中原中也,你的工作可是港口黑手党,不要去想别的!」
但万一,万一他的确也有文学方面的才能呢?
呃,回想一下那天下雪的景色,如果写长一点的话,「今日细雪」后面接点什么……
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中原中也抱着肩闭目,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地构思起他人生中第一篇诗歌。
太宰治的人生烦恼没人解答出来,山吹樱问了一圈后,决定暂且把这个问题搁置到一边:
“那我来说说我的烦恼吧。”
“山吹、你……也会有烦恼吗?”夏油杰不太相信。
“嗯。”山吹樱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她两手交叠撑着下巴,收敛笑容:
“其实梅雨天气的时候,每天早上头发都要梳好久。“因为空气里水分太多了,所以无论出门前发型吹了多久,出门一分钟后马上就会塌掉。”
“还有春天虽然是我的生日,但其实我有花粉症,”
她痛苦地捂住脸:“四月的时候经常喷嚏打个不停导致头发颜色都褪成浅粉色了。偏偏因为庆生会之类,活动会多到爆炸,真的很担心被人看到浅粉色的头发,为什么我不是白色或者银色的头发这样就没有烦恼了……”
除了太宰治时不时点头,偶尔附和外,剩下的人都进入了短暂失语状态。
有人开始认真打量山吹樱的头发,但什么问题也没看出来:
每一根头发都顺滑而闪闪发亮,简直像传说精灵的长发。只能是在青春期限定滤镜下才看哪里都觉得有问题。
……这两个烦恼也太极端了吧?你们师生两位能不能稍微均衡一下再到普通人的谈心会里来啊?
不过这种槽点繁多的情况,反倒是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人的心态有点奇怪,当别人展现好的一面时,会想要攀比。但当别人摆烂时,又大概率想要比烂。
被这种邪恶混沌的气氛推动着,降谷零开口:
“有座财政税收状况很好的城市,因为不可抗力原因现在市政府财政状况一路下滑。”
“其中是有一个组织在捣鬼,他们总是走私一些暴利产品,而且从来不交税。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合法纳税呢?啊或者把消灭这个组织的措施也可以。”
【针对性也太明显了吧?中也先生在瞪你了啊。】
“我最开始是抱着强者要保护弱者的心态,才选择了现在这个专业。去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开始怀疑弱者值不值得保护。”
“但刚刚我又在想,说不定强者也不都是好人。现在就很想灭绝人类,这种心态要怎么调理?”
【这种危险发言我已经报警了。】
“希望使用反转术式的时候能把痛觉也屏蔽掉。以前虽然有「无下限」,但不能一直开着,所以晚上懒得去刷牙就经常会蛀牙。”
“学会反转术式之后能长出新牙来是很高兴没错,但是把蛀牙顶掉的时候真的超——疼。”
【你说这个谁懂啊!】
“我想拆核弹。”
【……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想法为好。】
“呵,”费奥多尔冷笑了一声,他扫视了一遍全场:“这就是人类,罪孽深重却又不知悔改,愚蠢至极。”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问他:“你是不是信仰基督教?可是我不信,你不能把自己的信仰强加给全世界啊?”
“那个宗教信仰是不是说「原罪」之类的,那不信不就没有罪了?你是不是看那个什么什么斯基写的《罪与罚》看多了?”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对怎么消灭黑手党有没有什么想法?”
“港口黑手党可是横滨的守护者……混蛋太宰给我把蛋糕上的草莓还来,那可是草莓蛋糕的灵魂!”
“最近那首《chase!》不是很火吗?我想学会之后在联谊会上唱,但是练了几次中间的高音总是上不去。小樱你能指导我一下吗?”
“当然可以!”
“那不是少女偶像的歌吗?你是变态吗?!”
“其实《轻飘飘的时间》和《咖喱后米饭》我也都会唱,上次你不在的那次联谊我可是大受欢迎哦?”
……
有些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这是一个逐渐失智的过程,人类的混沌与邪恶在此刻展露无疑。
齐木楠雄真心觉得值回票价。
神,谢谢你的绝佳好提议。
一名场务在后台寻找参赛的山吹樱选手。
比赛逐渐进行到了尾声,在特邀嘉宾名侦探小五郎的演说后,就是颁奖典礼了。
按照目前的分数情况来看,选手山吹樱毫无疑问将会拔得头筹。
这名场务是山吹樱的粉丝,所以即便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比如说,为什么回过神来大家都围在电视机前观看调味市长出巨大西兰花的新闻;学园都市的频道为什么突然播放海洋世界探险——但都被自推即将夺冠的喜悦掩盖了。
后台陆续有选手准备返场,不少人已经对结果心里有数,不过这次能在各个网络和电视频道上露脸,他们也觉得不枉参赛一次。
场务按次序一间一间找过去,大部分休息室和化妆室都是空的。
等他走到道具存放室时,门却先他一步自己开了。
走出来的是粉色长发的少女偶像,她还穿着打歌服,帽檐上的黄铜勋章如同几小时前在雪亮的闪光灯下一样闪闪发光。
瞬间把场务的思绪带回那场让粉丝热血沸腾的表演里。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对山吹樱道:
“山吹小姐,该去准备最后的颁奖仪式了……您应该是冠军,到时候可能要做最后的收尾演出。”
姿容端丽的少女偶像张了张嘴,但是没发出声音来。于是她两手在身前交叉,并拢双腿站直身体,微微鞠躬做了个表示感激的动作。
场务:“啊……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山吹樱微笑,乖巧地点头。紧接着左手虚空握住什么,右手在上面转了两圈后,左手伸到嘴巴前,仰头。
她在场务迷惑的目光中,锲而不舍地做了三次这套动作,终于成功让对方联想到了她的本意。
“您是要喝水对吗?稍等一下。”
场务慌忙从对面储物室里拿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出来。
山吹樱拧开含了一口,终于能出声了。
她说:“谢谢。”
声音稍微有点沙哑。
这是在里面练习了多少遍歌啊。
场务愣了一下,动容道:“没关系的,您快去吧。”
山吹樱点头,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转身走向后台的地方。
场务站在原地,无比感动地目送她走过转角,直到少女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里。
他没看见山吹樱在转过去的下一秒,立刻拧开瓶盖连口气都不带喘地把一整瓶矿泉水喝完了:
“……还以为今天要渴死了。”
选手既然已经找到,场务也准备离开了。
但他刚刚转身,道具存放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这回拉住他的,是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先生。
场务认得他,对方是组委会从武装侦探社请来的安全顾问。整个人身上有种从容有余的气质,是名看着就让人感到轻松的美青年。
但、太宰先生和樱酱在道具存放室干什么?
这个疑问刚在脑海里浮现,场务就看见一直优雅挺拔的太宰先生整个人都恹恹的,对场务做了一套非常眼熟的动作。
拿水,拧瓶盖,喝水,咕咚咕咚……
“您是要水对吗?”场务这次稍微多了点信心,轻车熟路地再次取了一瓶水出来。
太宰治一口气喝掉了半瓶,对他说了“谢谢”后走了。
声音沙哑。
场务开始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
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狐疑地盯着道具室的门看了两三秒。
无事发生。
场务放下心来,再次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胳膊被黑手套抓住了。
从里面出来中原先生直接拉着他,神情精疲力尽,甚至连拿水拧瓶盖的动作都没做,直接把手虚放在嘴边咕咚咕咚。
场务:“……水来了。”
“……活过来了。”中原中也直接把一整瓶喝光了,拍拍场务的肩膀:“多谢。”
声音哑得吓人。
中原先生也走了。
场务看看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已经拆封的矿泉水和只留了一条缝的道具存放室大门,犹豫了一下,把剩下的矿泉水拽了出来。
银发一米九的高中生出来的时候,哑语刚进行到「拿水」,面前的人就像会读心似的:
“要水是吧,给。”
大白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读心超能力者?」
……
如果发到第四瓶水的时候场务心里还有疑虑,那发到第六、第七瓶的时候他心里已经麻了。
这群人都在道具存放室干了啥啊?说起来这间屋子有那么大吗,他们同时在里面不会觉得挤吗?
场务真情实感地怀疑这是扇连接撒哈拉大沙漠的任意门。
山吹樱匆匆赶到后台,在离开之后她又去贩卖机买了好几瓶水,为了保持形象硬是躲到休息室喝完才离开。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谈心会」上说了什么东西,只记得群魔乱舞和渴。
化妆师给她补完妆,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笑得像朵花:“去吧,小樱。”
伯方真妃和若山就在后台入口处等着,若山把一束鲜花递给她。白心紫边的洋桔梗和蓝色的龙胆花,里面还扎了带着水珠的向日葵。
是胜利的花束。
这让她像是忽然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山吹樱获得过许多次优胜,那些因为她的幸运和天赋,自然而然被吸引来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却没有一次感受如同这次清晰。
前台的主持人拿着话筒和卡片,用夸张而响亮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
“在本次大赛中获得优胜的选手是——”
“山吹樱!”
“这位后起之秀的少女偶像为我们带来了与她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self trol!》不仅征服了评委,也征服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心……”
手里的花束沉甸甸的,能嗅到鲜花淡淡的香气。若山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
“……现在有请樱酱上台!”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音响里欢快的歌曲包围着所有人。
山吹樱握紧了花,对她们点点头,站到了升降梯上。
几秒钟短暂的黑暗后,眼前乍然一亮。
入目是宽广的舞台和台下闪亮的粉色荧光棒,在她亮相的同一时刻,欢呼与掌声达到了一个新的热潮,几乎要把大厦的顶层掀翻。
“欢迎樱酱,恭喜你,第一次参赛就获得如此好的成绩!下面有请市长先生为樱酱颁奖!”
横滨市市长这样的政治人物一般是不会参与这种活动的,但这次被视为横滨市开始发展的标志,所以市长特地作为特邀嘉宾,来为最后的冠军送上奖杯。
长野市长是名面相和蔼的中年男子,可能是比赛的顺利进行让他心情不错,说话态度都很温和。
他与山吹樱握手,把奖杯递给她。
“让我们再次恭喜樱酱!”
山吹樱微微举起奖杯和花束,聚光灯只留了她头顶的一盏,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每一个人注视着她,每一个人都在为她而鼓掌欢呼。
她在世人瞩目中闪耀。
主持人宣布了山吹樱一会儿会演出她出道首张专辑的主打曲后,又公布了一个好消息:
“就在刚刚,我们接到森氏株式会社的通知,社长追加了森氏会社总部外面的五个led大屏幕作为奖品!
“采用vga同步技术,将在接下来一周内放松樱酱的专辑《未来如风》的pv预告!”
会场再一次被欢呼声淹没,山吹樱看到坐在前排的店长泪流满面,捂着嘴拼命挥舞荧光棒。于是她小幅度地对店长鞠了个躬。
「谢谢您。」
她无声道谢。
轻快悠扬的音乐前奏响起来,漆黑的会场里有点点夺目璀璨的小光团升起来。它们泛着淡淡粉白色的光芒,伸手去抓的话就会从指缝里溜走。
星星点点的光芒像夏夜丛林中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伴着清越悠长的乐声聚集起来,最终在顶空炸开。
顶层的玻璃效果开启,光明与清晰的歌声骤然涌入人心。
“「未来は風のように(未来如清风吹拂)」
「僕らを呼んでるんだ(声声呼唤着我们)」
「何が待ち受けてるか誰も知らない(无人知晓前方是什么在等待我们)」……”
太宰治倚着门板,看着台上沐浴在光芒里的人,嘴角含笑去看手机里「太宰治」的搜索界面,嘴里轻飘飘地抱怨:
“森先生真是一如既往地狡猾,最后才追加奖品,是打算如果其他人获胜就就不送了吧?真小气。”
“太宰君是这么认为的吗?”
后排靠着墙壁挥舞荧光棒的男人停下,笑道:“樱酱是我们旗下的艺人,我只是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把礼物送出而已。”
太宰治瘪了瘪嘴,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了目光。
“森先生,你……”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森鸥外:
“应援技术意外地好啊。”
“是、是吗?因为周围跟着人,其实我一直没什么机会练习,还以为会看起来很奇怪……”
“没有哦,”太宰治怂恿:“那种高难度的应该也不在话下吧?就是那种半低身体在空中划出圆圈的那种,还有ロマンス之类的。”
“我试试看……”
森鸥外显然没有抵挡住糖衣炮弹,被赞美冲昏了头脑。
这一刻,还没人知道即将有人要因为打call闪腰,所有人都被台上的山吹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台上的偶像同样专注地看着他们,在唱歌的时候她总是投入的。将自己获得的所有喜爱、对自己支持者的所有感激都融入进歌声里。
生活是复杂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曲一曲短暂的瞬间里,在被粉丝注视着的时候,竭尽所能地照亮一切。让他们感受到梦想与希望,或许还有片刻休息后,继续在人生道路上前进的力量。
“「それでも進みたいんだ(即使如此仍想继续前进)」
「だって後悔したくないよ(因为不想留下遗憾)」
……
「あきらめない(永远不要放弃!)」
「決めたから(因为已经下定决心)」
「泣いて笑って 頑張っちゃうよ(哭也好笑也罢我们都要尽力而为)
「限界超えたいね(想要超越极限)」”
透过玻璃顶层,能看见夕阳染成橘红色的云朵飘在天上。可能是楼层太高了,好像那些漂亮好看的云一伸手就能摘下来似的。
安室透靠在座位上仰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记得在天国都说了些什么。
他听着少女毫不费力地唱上去一个干净漂亮的高音,清亮的声音像穿越云层的鸟,决绝而毫无畏惧地前进。
场内的纷纷扬扬地飘下来金箔和彩带,一群白鸽恰好从天空外飞过,一切都像做梦般不真实。
安室透往上看,他努力睁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他与天空之间障碍物太多又离得太远,所以什么都看不清。
“零,”忽然间有人叫他,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而不客气:“装什么忧郁,看你这样子就来气。”
“好了好了,”有人打圆场:“降谷,你晚上有事吗?我们找个地方去喝酒吧,我们对横滨不太熟,你知不知道什么好地方?”
“对对,”松田阵平说:“你请客的话,我就把班长结婚时候的录像带给你看。怎么样,零?”
名字是被人呼唤才有意义的。
金发的青年迟迟没有反应,松田和萩原刚交换了眼神,想要不要采取别的策略,就听见降谷零嗯了一声:
“谢谢。”
……
没有听到好友的回答,降谷零一慌,想坐起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紧接着响起两个熟悉而欠揍的声音:
“他终于说话了…噗哈哈哈,零你居然真的是哑得最厉害的一个,到底吼了多少句啊你哈哈哈……笑死我了,鸭子,像鸭子哈哈哈哈……”
“什么鸭子,我说像拟兀鹫才对……噗……”
“那是啥啊?”
“就是叫声特别像沙哑的抱怨的一种鸟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我要录下来放给班长他们听哈哈哈……”
“……”
降谷零默默握紧了拳头。
萩原和松田笑得太夸张,他们倒是很有公德心的尽量憋着了,但还是在座位上东倒西歪的。
隔着中间五六个座,五条悟好奇心爆棚,拿着望远镜拼命往那边看,试图搞清楚他们在笑什么。
旁边被他压着头的夏油杰很不满意,一手录像一手把五条悟往反方向扒拉:“悟,你好好坐着不行吗?镜头都把你的胳膊肘录上了。”
“抱歉抱歉。”
五条悟稍稍收敛了一点。他好像根本没把歌曲听进去,这会儿却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她唱得挺不错的。”
“是很好吧?”夏油杰目光都没从屏幕上移开,就像打psp的五条悟一样专心致志。
少女洁白的裙摆柔软而美丽,随着动作不断划出漂亮的弧度。在灯光聚集的台上如同星辰光彩夺目。
“「出会って変わり始めてる(相遇之后一切都开始改变)
「君の未来も変わるよ(你的未来也会改变)
「もっと もっと熱い光をつかもう(抓住这愈来愈热烈的光芒吧!)」”
“这一部分感觉不错。”夏油杰斟酌着,他在想要不要把铃声换掉,安静了一会儿的五条悟再次开口了:
“杰,你说「想灭绝人类」是真的吗?为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的声音并不像平常那样高。但音乐这时碰巧进入了柔和的间奏,清越如水,五条悟这句极其反常的话于是落入了夏油杰的耳朵。
夏油杰默然不语。
“「小さな僕らがいつか(小小的我们终有一日)」
「大きな夢叶えるよ(会实现这宏大的梦想)」……”
山吹樱的视线无意间看到了前排的两名dk。
神情好严肃,在说什么呢?
杰很温柔,但总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让他精神不好的问题这次要是能解决就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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