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后坐在马车内,亲眼目睹了这一场猎杀。

    没错,就是猎杀。

    龙影卫究竟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南宫将军带来的龙影卫严格说来比昭国的龙影卫还要强悍一点,然而在宣平侯的鬼面大军面前,这群龙影卫的武功根本就无处施展,他们成了林子里的猎物,任由鬼面大军全面猎杀!

    这是战术上的优势,也是气势上的压倒。

    宣平侯此人仿佛天生自带气场,他往那儿一杵,什么也不干,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便拿捏得妥妥的!

    当然,虚张声势是不行的,他得有过硬的兵力与实力。

    事实证明,宣平侯全都做到了。

    曾几何时,庄太后以为昭国之中最精通战术的将领是老定安侯顾潮,眼下见了宣平侯对付燕国龙影卫的手段,她才知宣平侯对战场与战术的了解把控程度已经精通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

    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南宫家那样的大族里,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建树。

    猎杀不多时便结束了,稍稍留了几个活口。

    “俘虏带回去审问,其余的,该清理的清理,该埋的埋。”

    清理的意思是缴了对方的兵器与财物,这一点上宣平侯与顾如佳的做法高度一致,决不能浪费任何战争资源。

    至于说妥善处理尸体,主要是为了防止产生瘟疫。

    南宫将军见大势已去,自己又残了一臂,顾不上与暗夜门的少门主硬来,他丢了一颗黑火药,转身就逃!

    常璟手持长剑神色冰冷地追了上去!

    宣平侯不担心常璟的安危,在京城除了那几个老东西与龙一,基本没人动得了常璟,何况南宫厉还断了一臂。

    宣平侯来到庄太后的马车前,翻身下马,冲闭着的车帘拱手行了一礼:“臣救驾来迟,让太后受惊了。”

    宣平侯才不是真的来和自己打招呼的,庄太后看了眼身旁的萧珩,道:“去吧,让你父亲送你回去,哀家今晚要回宫。”

    萧珩:您明明和刘婶约了打叶子牌。

    “去呀。”庄太后说。

    萧珩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

    宣平侯给他挑了一匹温顺的马:“走得急,没备马车,来,你骑这个。”

    萧珩面无表情地来到马前,抓住马鞍,正要踩着马镫上去。

    宣平侯忽然探出手来,抓住他的腰,打算像儿时那样将他托举上去,萧珩却淡淡地转过脸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骑马!”

    宣平侯悻悻地抽回手。

    萧珩果真往马镫上一踩,一个利索的翻身便坐上去了。

    宣平侯惊愕:“还真是长大了啊。”

    宣平侯也翻身上马,他的马比萧珩的马儿野多了,一靠近萧珩的马便开始凶它、欺负它!

    萧珩的马儿吓得不行!

    宣平侯不耐地扯了扯缰绳,威胁道:“再给老子嘚瑟,回去把你炖了!”

    然后他的马就老实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讨好自己这个没良心、不讲武德、不爱惜坐骑的臭主人,它还十分狗腿地拿自己的头蹭了蹭萧珩的马儿的头。

    萧珩的马吓得更厉害了。

    宣平侯:“……”

    宣平侯的马:“……”

    此时,另一边的庄太傅被宣平侯的人抓住了,这老货害人不浅,依宣平侯的性子是不走衙门里的那一套的,现在就得弄死他。

    萧珩开口道:“我答应了安郡王,留他祖父一命。”

    宣平侯虽然很想捏死那老货,可儿子既然这么说了,留他一条狗命也不是不行,反正活着也是受罪,让他生不如死就是了。

    萧珩先开了口,虽说是有事,但宣平侯还是挺开心的,他笑了笑:“儿子,你怎么会想到给我来信的?你是不是觉得还是你爹最靠谱儿?”

    萧珩斜睨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佳佳再去打仗。”

    出动顾家军顾如佳势必会随行。

    宣平侯坐在马上,身子往旁侧一倾,凑近儿子说道:“顾家军没我的鬼面大军厉害,他们对付龙影卫会有大量伤亡,我的鬼面大军不会。”

    鬼面大军本就是高端战力,人数少,但战斗力极强,对付燕国死士再合适不过了。

    萧珩正色道:“顾家军规模大,战力也不差。”

    宣平侯一脸我不听我不听:“反正你找我了,你心里,就是我强!”

    这么大个人了还比这个,萧珩简直不想和他说话了。

    萧珩想让马儿走得快一点,奈何他手上没有马鞭,他犹豫了一下,淡淡说道:“能让它走快一点吗?”

    宣平侯耍赖地说道:“不能。”

    就想和儿子待久一点!

    萧珩深吸一口气,捏紧了缰绳,道:“这附近有一条近路,走那里!”

    宣平侯嘴角一抽。

    操!

    忘了这个了!

    萧珩带路,在一个岔路口时下了官道,这里有个村子,走过去后横跨一条小溪能节省一半的距离。

    然而等萧珩到了溪边才发现……溪水上涨了!

    萧珩瞬间黑了脸,他这么倒霉的吗?

    这是由于山顶积雪化开,雪水汇成溪水流了下来,原本只有浅浅一层的水流这会儿直接没到大腿,最深的地方可能还不止。

    最重要的,溪水流得还有点儿湍急。

    萧珩的马说什么也不走了。

    宣平侯的坐骑倒是跃跃欲试,不过,水深难测,骑在马上也并不是很安全。

    好不容易带一次路,结果就给带成了这个,说不尴尬是假的。

    萧珩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折回去,丢脸就丢脸了。

    哪知尚未开口,宣平侯先吱了声,他翻身下马,对萧珩道:“下来吧,走过去。”

    萧珩是个大男子汉了,他的底线说一句折回去,可要让他在亲爹面前说我不行我游不过去,他难以启齿。

    他深呼吸,翻身下马,把心一横,大踏步地朝湍急的溪流走去。

    谁料他的脚刚踏上水面,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抓起来扔在了背上。

    萧珩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宣平侯已经背着他,用两只手托住他的双腿,义无反顾地淌下了冰冷的河流。

    在战场上与遭遇各种恶劣的地形以及凶险万分的地形,这种程度的溪流对宣平侯而言闭着眼睛都能淌过去,但那是一个人的时候,摔了磕了碰了都不打紧。

    如今他的背上有了儿子,他就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每一步都不敢轻易地踏出去。

    总要一圈都踩一遍,选好最合适的下脚点。

    当一个人的心里有了某个人的分量,生命就同时有了他的重量。

    一条不到两丈宽的溪流,宣平侯走了许久,他没让萧珩感受到半点踉跄。

    走上对岸后,宣平侯腰腹之下全部湿透。

    萧珩只是略湿了一点鞋子。

    宣平侯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继续背着他往前走。

    萧珩趴在他背上,正色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宣平侯走得四平八稳,健步如飞,湿漉漉的军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这一块儿是山路,不好走。”

    在二人身后萧珩看不见的地方,溪流中的血水被浪花冲散。

    宣平侯背着萧珩上山、下山,他浑身的水珠滴了一路。

    一开始萧珩真以为全是水珠,可渐渐的,伴随着水珠的减少,某种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逐渐在宣平侯身上蔓延开来。

    萧珩眉心一蹙,回头往地上看去。

    稀薄的月光下,赫然是一个个印在地上的血脚印。

    “你受伤了?”萧珩诧异道。

    方才对战燕国人时,宣平侯并未亲自动武,所以应该不是方才的新伤。

    宣平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小伤。”

    上战场就没有不受伤的,这些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最严重的是多年前的一处腰伤,同一个地方伤了三次,落下了病根。

    这次也是因为最后一战时腰伤复发,不慎挨了两刀,背上一刀,大腿上一刀。

    接到萧珩的信函时,他正在军营缝针。

    萧珩突然就很生气:“受伤了你怎么不说!你还骑马!淌水!行走!背人负重!”

    宣平侯突然顿住脚步,微微回头:“阿珩,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萧珩一噎撇过脸:“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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