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后,草长莺飞。蓝天白云,郊外的春风带着草木清香,温柔地拂过脸颊。

    “我跑起来你就放手。”朱樱扭头对岳松雪说道,“别使劲抓着,轻轻拿着就好。别乱动,要迎着风。”

    “哦。”他应了一声,有些紧张地举着风筝。朱樱感觉到有风迎面而来,就牵着绳往前跑,风筝升上空中,随着她一拉一放,渐渐升高。岳松雪呆呆地抬头看,这碧绿色的风筝,渐渐地成为天空中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点,她手中的风筝线也看不见尽头,似乎是孤零零悬在空中似的。

    “看得脖子不酸吗。”她终于把风筝放得稳了,笑着问他。

    “好厉害啊。”

    “什么厉害。”

    “你放风筝好厉害啊。”他语气中满是赞叹,“怎么飞这么高。”

    她不无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嘴上假装谦虚:“这有什么,小孩都会放。”

    “我就不会。”他仍是笑着,语气中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小公子从小体弱多病,不喜欢放风筝。他也只能在一边看府里的其他公子们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风筝,跑来跑去地玩闹。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风筝线团放在他手里:“拿稳了,不会掉的。”他小心翼翼地学着她的样子执着风筝线,她的手握住他的手,随着风力,不时拉动风筝绳。他看见风筝在自己手里似乎越飞越高,稳稳的不像是要掉下来的样子。她的手小小的,却温热柔软,握住他的手。他扭头看她,她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睛认真盯着风筝。

    他凝视她片刻,浅浅一笑,继而抬头看天上的风筝。

    “要自己试试吗?”她问他。

    “不要。”他慌忙摇头,“我不会。”

    “你不试试就永远都不会。没事,风很稳的。”她慢慢地松开他的手,“感觉风力减弱就收紧,风力强就放线。”

    他紧张地扭头看她,手不敢动。她干脆把手背在背后,意思是不会帮忙。他求助地回头看岳宁瀚,岳宁瀚也笑着:“别怕,只管玩就好。一个风筝而已,放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得学着她的样子,试着操控风筝。她站在他身旁,看风筝也看他。小小的女子一袭鲜红的褶裙,银白色的上衣,飘逸的红色发带,尾端缀着小小的银珠子。身边的男子身姿挺拔,也是银白色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红发带。微风吹过,衣袂翻飞,和天边的白云相连。让人不禁想到一个词,“吴带当风”。

    突然,一个竹叶青色的身影跑过来,扑到银白色的身影上:“我也要玩!”

    “小心,我还不太会。”岳松雪最后扯了几下线,把风筝交给岳以觉。

    朱樱挽住岳松雪的胳膊,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身上。他低头看了看她,微微蹲下,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笑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他干脆把她抱起来。她大窘,拍了他好几下:“快放我下来,你怎么不嫌丢人呐!”

    “我不要。”

    “长辈还在这里,别叫人看笑话。”

    “不要。”他反而抱着她更稳,“我想抱着你。”

    她不好意思地捂脸:“再不放我下来,我就不高兴了。”

    他只得放她下来。岳宁瀚在旁边看着,也觉得略尴尬,笑着打趣他:“怎么舍得放手了?”

    岳以觉笑着应道:“他哪里舍得放手,只是怕嫂子不高兴而已。”

    大家都笑了起来,岳以觉突然发现,天空中又有一只紫色风筝飞过来,离他的风筝越来越近。他几扯几放,还是没躲过,被那风筝割断了风筝线。他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原来是被风筝绳割伤了。

    “不好,放丢了。”岳以觉扔下风筝线,用手帕挤出手上伤口的血,“我去追它。”

    岳宁瀚说道:“别去了,不要乱跑。这风筝放了这么高,不知道会飞多远。”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一个姑娘的声音。

    岳以觉看过去,是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小姑娘对他走过来。这姑娘一身浅紫色衣衫,略施粉黛,脸蛋圆圆的很可爱,有一双忽闪忽闪的很有神采的大眼睛,头上的步摇垂着一串小小的银制蝴蝶流苏,缀着紫玉珠子。这流苏微微摆动着,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星光。

    “没,没关系。”岳以觉愣了一下,对她行礼。

    这姑娘对他还礼:“公子如果玩得不尽兴,就拿我的去玩吧。”

    “呃。不必了。”

    朱樱在一边看着,突然笑起来:“何必让来让去呢,不如一起玩。”

    这姑娘有些害羞,岳以觉会意,轻咳一声:“这样行吗,姑娘。”

    “也好。”这姑娘把风筝线放在他手里,“别一口一个姑娘了。我叫玉莺,公子你呢?”

    “我叫岳以觉。”

    “啊,岳家二少爷,失敬。”

    “没什么。”

    “对了,那边有一片油菜花田。开起来很漂亮。”玉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岳以觉问道:“离这里远吗?”

    “不远。”玉莺和燕于飞异口同声地说道。

    “燕兄?”岳以觉惊讶地喊他,“你不是说不来么。”

    “哦?还不许我来看看了?”燕于飞笑着,看向玉莺,暗中打量,“这位,玉姑娘。是苏城的玉家吗?”

    “是。”

    “来参加英雄会?”

    “是。”

    燕于飞点点头:“那边确实有一片油菜花,开得很漂亮,值得一看。”

    岳以觉高兴地跑到岳宁瀚身边,讨好地揽住他的胳膊:“大伯,我们去看看吧。”

    “好。”岳宁瀚拍了拍他的手,“既然想去,那就去看看吧。”

    岳宁瀚一行人向油菜花田处去,燕于飞并没去,只是站在玉莺身边,看她收风筝绳。玉莺感觉到他的敌意,不安地笑了笑:“燕公子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燕于飞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嘴角仍是勾着笑意,“玉家也是颇负盛名的刺客宗门,不知我是否有幸,和姑娘较量一番。”

    “那是自然。”

    燕于飞没再说什么,紧走几步跟上岳以觉。果然没走多远,眼前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满眼的金黄色,风吹油菜花海,掀起阵阵阳光般的波澜。

    朱樱和岳松雪从没见过这样的油菜花海,此时沉浸在春日鲜花的清香气里,久久回不过神来。燕于飞对岳以觉说道:“油菜花田很大,这样是看不完的。这里有一条路,不如,我带着你骑马来看。”

    岳以觉犯难:“可是我不会啊。”

    “我会。我带着你。”燕于飞说着,解下树上拴着的马。这匹马的皮毛乌黑油亮,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大,却健壮结实,精神抖擞,是燕于飞最喜欢的马,起名叫墨雷。岳以觉被扶着上马,燕于飞坐在他背后,把他圈在怀里,手握着缰绳,一骑绝尘而去。岳宁瀚不放心,看了一眼宣奇,宣奇会意,用轻功暗暗追在后面。这次出游带了很多侍卫,明里暗里来保护安全,宣奇走得倒是很放心。

    岳宁瀚眯着眼睛看向马上的两个人,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和她在杜鹃花丛旁纵情驰骋。他故意解开她的发髻,把她的发簪抛得远远的,追在她身后,一定要看她飘扬的青丝和白衣。他心中的她,就该是这样的野性和奔放,而不是规规矩矩的庄主夫人。他还记得她在马上回头看他那一眼,惊鸿一瞥,比杜鹃花还要热烈娇艳。

    斯人已逝。

    岳松雪牵着朱樱的手走进油菜花丛里,朱樱可以看见花丛中的蜜蜂。他走到中间,突然站住了,用手比了比油菜花的高度,又比了比她的身高。原来这油菜花正好和她头顶齐平,只到他胸口。她会意,气得连连捶他:“怎么又说我矮!烦死啦!分明是花长得太高。”

    “嗯,都是花的错。”他看她生气,反而笑了,把她抱起来,“都怪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多东西长得比你高。”

    她娇嗔:“你烦不烦啊!不许说。”

    “我不说。”他抿了抿嘴,“其实你好像长个子了。”

    “是吗。”她有些得意。

    “是啊。”他轻轻吻了她一下,“我觉得你长得矮也好看。”

    “那还用你说。”她撇了撇嘴,脸上的小酒窝含着笑意。

    “你看。”他看向花丛中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樱花树。一树白灿灿的樱花,风吹落英如飘雪,有几片被她接住。

    “这的确是樱花树。”她轻轻吹走自己手心的花瓣,“不过,我想,我爹娘给我起名的时候,想的是那种低矮的樱桃树。荒山野地,田间地头都能长,春天也是一树白花,只不过小小的,一串一串的很漂亮。花开败了之后,树枝上参差斑驳,就难看了。果子是小小的,鲜红鲜红的,一碰就会破皮。可是很多人也只吃得起这种小樱桃来解馋,尤其是小孩,可能会攀下一整根树杈来吃果子。其实也挺好吃的,别有酸甜滋味,只是,乡野之物,不会被呈在玉盘里,进献给达官贵人。”

    “你是在说樱花树吗。”他问她。

    她没答话,看着面前的樱花树。

    “你是说。无论是什么样的树,高高矮矮,花漂不漂亮,果实是否金贵,都有自己的独特滋味。”

    她点点头,紧紧地抱住他:“我最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舍命救你,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毕竟,以岳大少爷的身份,更好的女子,你也找得到。”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不是你说的这样。”他有些着急,憋了半天,说道,“就像,就像天底下有成千上万的青年才俊,个个比我厉害。可是伯伯只认定我和我家小公子是他的孩子。别的人,再学富五车,文韬武略之类,他也不在意。”

    “就像,我的狗子。天下有这么多小黄狗,但是我只要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沉默良久,突然叫了一声,“汪”。

    她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他清澈的湿漉漉的眼神让她再也问不出任何一句怀疑的话来。只得抱紧他,又被他抱着,慢慢向花海的更深处去,指尖拂过一株株的油菜花。

    墨雷终于停下来,岳以觉不知道自己被燕于飞带着跑到了哪里。环视四周,路的这边是农田,那边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花海,蝶舞莺啼,没有人影。

    他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传来一阵燥热,他在微微喘息着,呼吸撩在他耳畔,手臂环着他,握着缰绳,不免要碰到他。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垂下头,从马上下去。他也从马上下去,牵着马,跟在他身后:“怎么样?我这匹马。”

    “很好。”

    “想学骑马吗。我可以教你。”他笑着,“保证不会打击你,只会鼓励你,夸你很厉害。怎么样?”

    “我爹也不是没教过我。只是,会害怕。感觉马很难受控制。摔下来一次之后就再不敢了。”

    “所以,你怕刀剑武器,是觉得它们也不容易受控制吗。我记得,你小时候被人暗算,是被一刀砍在腿上,留了很深的疤痕。”

    他被说中了,看了他一眼:“或许吧。”

    “嗯。”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墨雷,“刀剑也好,马也好,确实有自己的性格和灵气。但是,器物就是器物。他们的形态,用法,都是人来决定。剑铸成这样,是人铸的,是为了人可以更好地使用。马被驯得温顺有耐力,也是为了人。这样说,人只要掌握方法,就可以操纵任何一种物。你恐惧,是因为不了解操纵的方法。如果你一直浅尝辄止,就只能害怕一辈子。”

    他听完他这番话之后,试着伸手摸了摸墨雷。这马刚刚跑过,也是一身的汗。它的皮毛光滑,略带湿润,温热的皮囊里,有一颗砰砰跳动的火热的心。

    “我想学骑马。你愿意教我吗。”他扭头看向他。

    他连连点头,高兴地笑了,凝视着他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神,忍不住凑上去,轻轻一吻落在他嘴角,一触即分。

    两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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