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岳如明拿到绿豆汤的时候,脸比绿豆还要绿。

    这绿豆汤里,只漂了几粒可怜的绿豆皮,汤水似乎有些泛红,又不明显。朱樱接过碗一看,急急地辩驳:“不可能。我今天下午来巡视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熬得挺稠的,肯定说得过去。这个比那个的刷锅水还不如呢。”

    “那是当然,我发了这么多银子下来!这事打着我的名号,用我的印盖了告示,弄成这样,叫我把脸往哪搁。这么发绿豆汤,还不如不发,叫人笑话死了。我一片好心,真是喂进狗肚子里去了!”岳如明气急败坏地说着,拿过这碗就要往地上摔,却被朱樱拦住:“别啊。怎么用东西撒气。”

    “好。”岳如明勉强压下怒意,“我去找他们理论!”

    木结香咧了咧嘴,暗暗握紧手中的铁折扇,跟在岳如明身后。岳如明端着绿豆汤,走了回去,问发绿豆汤的青峦庄弟子:“敢问,你这发的是什么,刷锅水吗?!”

    那弟子将勺子往桶里一撇:“不要钱还想喝什么?爱喝喝不喝拉倒!”

    “这也叫绿豆汤?你自己看看,这也叫绿豆汤?比姑奶奶的洗澡水还不如!”岳如明心头火起,干脆把汤水泼在这人身上,“这汤干脆也不要发了!省下钱来给你们打一副好棺材用用!”

    这弟子看她一身粗布衣服,为了一碗绿豆汤而斤斤计较,心里当然轻视她,不客气地呵斥道:“大胆!哪里来的,敢在青峦庄撒野?不要命了!”

    “青峦庄?你们青峦庄,就给我们喝这些,这样小家子气,还好意思抬出来压人?!”岳如明说着,气得把碗狠狠摔在地上,碗咣当一声砸了个粉碎。她心说你们这些人,做出这种事来败坏青峦庄的名声,还要仗势欺人。越想越生气,干脆抽剑要打。

    旁边早围了一群人来看热闹,此时一见要打架,都知趣地闪远了些。人群之中,一个男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笑吟吟地行了一礼,正是清风:“诸位请稍安勿躁,容在下说几句公道话。这绿豆汤虽说是免费发给我们,但是,也顶着青峦庄的名头,如此小气,恐怕不是待客之道。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这位姑娘是我的旧相识,脾气暴躁。诸位都是英雄豪杰,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真是不好看呐。”

    岳如明冷笑,不耐烦地轻轻推了他一把:“这位公子怎么还有耐心好声好气与他们说话。什么误会,分明是他们中饱私囊,把给大家的绿豆汤吞进了自己的狗肚子里,也不怕胀死。至于我一个小姑娘。哼。我看,他们偏偏打不过我这个小姑娘,做出这种事,也称不上英雄豪杰。”

    青峦庄那几个弟子被她几句话撩拨起了怒意,干脆抽剑和她对打。这剑还没到她面前,就被清风的剑挑开。岳如明刚要转身应对背后,木结香已经挡在那里,手中的铁折扇磕飞一柄长剑,又重重地击打在对方的胸口,将那人打倒在地。朱樱手中暗暗捏着麻药针,在一边盯着场上的局势。

    岳如明和木结香的武功在同辈里都算上乘,青峦庄的普通弟子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战至正酣,突然,一群蒙面的白衣人出现,挡在岳如明身前,手中的剑不留情地划破青峦庄弟子们的喉管,鲜血溅在岳如明身上,她惊讶地大喊:“都住手!住手!怎可伤人性命!”

    青峦庄的其他弟子都不敢再上前,只是持剑远远地看。那些白衣人居然真就听话地收了剑,见她没有危险,便迅速逃遁了。岳如明和木结香背靠背,清风手持着剑,挡在她们身前,大家都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更多的青峦庄守卫闻讯而至。

    监牢里。

    岳如明盘坐在地上,表情阴晴不定,木结香打开扇子,给她扇了几下:“有什么头绪吗?”

    “我直觉,这些白衣人,是冲着我来的。”

    “我也觉得。像是要保护你。”

    “可是太奇怪了。这种保护,岂不是陷我于更危险的境地。”

    “此言不虚。”木结香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你没有害人的心思,这一切也怨不得你。老天爷不会把这笔账记在你身上的。”

    “我问心无愧,老天爷怎么管得着我。只是在想这些人。他们接着还会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心急也没用。大概只能等他们自己出现。”

    “这些人出手狠辣,不能等他们做更多错事。还是叫燕掠阁去追查。”

    “燕掠阁?”木结香惊讶地挑挑眉,压低了声音,“莫非,他们真是探子宗门?”

    岳如明也惊讶地看向她,低声应道:“你不知道?不过,不要再叫别人知道了。”

    “明月姑娘。”隔壁牢房,清风的声音。

    岳如明走到门边,对他说道:“对不起,都怪我牵连了你。”

    “那些白衣人是你的手下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原来如此。”清风淡淡一笑,“其实不用问,想来也是如此。青峦庄大小姐的手下,却残杀青峦庄的弟子。”

    “你……?”

    “早就听说,青峦庄的大小姐,有一身好武艺。怎么甘心在庄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参加英雄会呢。明月,如明。难怪岳二爷明里暗里处处维护你。”

    岳如明听他这样说,心里一冷,心说这人怎么对我了解到这个程度。木结香没兴趣听他们聊天,只是拿着自己的铁折扇反复摆弄,端详着刚刚修好的扇骨。

    “看来,清风公子,对我很感兴趣了。”

    “岳姑娘当真无情么。在下几次三番为你打架,替你出头。你不明白,我对你……”

    岳如明听他言语中的暧昧之意,干脆打断他:“公子的意思是?”

    “我在向岳姑娘示爱。”

    木结香听了也是一愣,岳如明呆呆地看向她,用口型问她怎么办。木结香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

    岳如明干脆地摇了摇头。她一向讨厌这些情情爱爱,或者说是,并不真正理解这些情情爱爱。木结香凑近,说道:“回绝。”

    岳如明咧咧嘴,小声问她:“怎么回绝?”

    木结香正要说话,岳如明突然灵光一现,说道:“对不住,清风公子。我已经心有所属。”

    清风明显没有相信,笑着应了一声:“哦?”

    “这个人你也见过。就是,经常和我一起的那位小红姑娘。”

    清风哭笑不得:“什么?!这……岳姑娘不喜欢我,大可以直接回绝。何必……”

    正在说话,却听见有人走过来,正是朱樱。牢门打开,朱樱刚要说话,岳如明便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小红,我想的你好苦。”

    朱樱无奈地应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哪里和你开玩笑。你就不想你的丈夫么。”岳如明说着,故意亲了她一口,还亲出响声来。朱樱不明白她突然的热情腻歪,还是顺口应道:“怎么会不想,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出去吧。”

    “对了,清风公子为了我打架,还关在隔壁牢房。”

    朱樱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便牵住她的手,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到清风面前,对他行礼:“多谢公子相助,大恩大德难以为报。以后公子就是我们的朋友,若是有什么困难,必定相助。”

    清风见朱樱一脸的温柔依恋,小鸟依人地靠在岳如明身上,便将信将疑地问道:“好说。你们两个?”

    岳如明说着,又亲了朱樱一下:“嗯。公子,不会因此看不起我们吧。”

    “怎会。”清风只得应道。

    朱樱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吧。”

    回到家里,岳如明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岳宁星便一脸严肃地坐在她对面,一副审问模样。岳如明仍是一脸坦然。

    岳宁星问她:“你有没有杀人。”

    “绝对没有。我怎么会杀自己家的人。”

    “那些白衣人?”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你见过他们动手,还记得他们的武功路数吗,有没有一点熟悉。”

    岳如明想了半天,为难地摇头:“实在记不清了,不很熟悉。应该是用剑的。”

    岳宁星神色又阴沉了几分,转而看向朱樱:“你呢?”

    “她刚刚所说,句句属实。我可以作证。”朱樱说道,“我最近也去看热闹,见过一些颇负盛名的宗门的武功。这些人的剑术确实很眼生,出手狠厉迅捷,我倒觉得,类似邪派。”

    岳宁星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没别的可说。最近,你们两个就不要出去惹事了,在庄里安静一些时日吧,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就没有明月这个人了,只说明月在牢中被处死。无论如何,还是要有一个交代,必定有人把这件事承担下来。”

    “对了,爹。”岳如明说道,“我已经知道,庄里有上下交通,层层盘剥,克扣银两的事了。我还有证据。”

    “不是时候。”

    “怎么?”

    “一碗小小的绿豆汤,从上向下拨款的时候,却牵涉甚广。如果真按你的意思,把所有相关的人都给办了。庄里岂不是多出那么多空缺来。你叫谁做事啊。”

    “可是……”

    “不是不管,是现在不管。”岳宁星冷笑,“说起来罪证。你大伯多年来,掌握手下人的罪证不计其数,他又怎么不知道手下人是什么样的。之所以还在用,是因为有了手下人的把柄才好办事。等到庄主换了人,新的庄主就可以利用这些已经掌握的东西,随意决定他们的去留,不会被手下人制约。”

    岳如明听着,眨了眨眼睛,想了半晌才说道:“意思是。等你准备好了,就可以随时把这些人换成你可用的人。驭人之术,只在利益。不在公正。”

    “别说得这么丧气。”岳宁星说着,自己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从小看着父兄在利益场中斡旋,虽然能理解他们的无奈,心里还是免不得厌恶这种明争暗斗。本想做一个富贵闲人,想不到,天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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