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鸢终于被摘去蒙眼睛的布条时,面前是一个房间。他在马车里,听见越走人声越少,能闻到林木的清香气息,大抵是深山老林。从此处的窗户看出去,应该是三四层楼。旁边那个一身酒气,“砰”一声关上窗户的人,不是燕于飞,是傅熙南。

    “燕兄的眼光真是不错。”傅熙南的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他,“看眼神,就不像是寻常的优伶娼妓。该是,刺客细作。”

    “是。”玉鸢似看非看,媚眼如丝地撩拨他。傅熙南满意地笑着:“真是听话乖顺。叫什么。”

    “被燕,燕少爷唤作雁翎的。后来他自己也觉得杀气太重,不常这样喊我。如今,既然跟了傅公子,就全听傅公子做主。随便赏我一个名字。”

    “便叫作。玉鸢。可好。”

    他一惊,他笑意更甚:“你可知,轻云派和燕掠阁,都是做什么的。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勾当。如今,燕兄又把荼靡笑给了我。”

    他苦涩一笑。看来,是要永远受制于他了。

    如果,这些毒药对他还有效的话。

    玉鸢心中暗暗冷笑。

    那片毒瘴林,不如说是宝藏林。他那时在林子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时依照本能来寻找药物服用,清醒时依据自己的状况寻找药物加以平衡,居然就这样,可以百毒不侵。如今,他早已经适应了荼靡笑的药性,彻底戒断。

    只是,燕于飞让他染上的花柳病,着实不是这种体质所能避免的。他明白他的意思,他要他带着这身病,传染给傅熙南,一箭双雕,除去他的两个眼中钉。他不在意傅熙南,也不在意自己的所谓清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想不到他,厌恶自己至如此地步。岳以觉岳以觉,我哪里比不上你!

    傅熙南的手已经解开他的衣带,他不想反抗。他心里想的只有另一个人。

    我品尝过的一切一切,要你,和他,加倍地品尝。

    “别说什么,你有花柳病。没有人相信你这种说辞。”傅熙南讥讽地说道,“玉家二少爷,既然来了洛城,也叫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好生侍奉你。”

    玉鸢嘲讽一笑,闭上眼睛,乖乖就范。

    燕于飞的别院。

    他终于可以带着岳以觉,大大方方地看别院的每一个角落。岳以觉的手轻轻拂过一层层紫色纱帐,又拍了拍铜制雕花大香炉,惊叹:“你还真是……真是……”

    燕于飞冷哼一声:“不用你奚落我。我就是,本性如此。怎么样?”

    “我是说,你还真有情趣。”岳以觉狡黠地笑了,“照我看。美人之美,就在于朦胧,似有还无,欲拒还迎,犹抱琵琶半遮面。妙甚。”

    “嚯,我还真是小看你。”燕于飞惊讶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见过多少美人,纸上谈兵倒是厉害。”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岳以觉撇撇嘴,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胭脂,“真是可惜。师父这样费尽心思,怎么忍心把师娘送走呢。”

    “他这般姿色,哪里都有。何必叫他鱼目混珠,脏了我的别院。”

    “闹得这样不愉快吗。”岳以觉放好桌子上的胭脂,“人家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人再过分,再不讨你喜欢,毕竟也是侍奉过你。好生安置也不是做不到,怎能将人玩弄一通,又弃之如敝履。”

    燕于飞被说中心事,冷笑一声:“冠冕堂皇。”

    “我想,师父不像是薄情寡义的人。该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总留有三分旧情。”

    燕于飞被说得惭愧,心想,对不起,叫你失望了。我只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诶?这位小师娘,也会琵琶吗。”岳以觉正好看见悬在墙上的琵琶,随手拿下来。燕于飞嗤笑:“会的什么琵琶,乱弹一气罢了。”

    岳以觉看见这琵琶,一时技痒,坐下便调弦:“看我给你乱弹一气,你就知道小师娘的可贵了。”

    燕于飞笑着坐在他身边,给他倒茶:“是么,那我洗耳恭听。”

    岳以觉想了想,抬手便弹十面埋伏,燕于飞听出是什么曲子,忙喝止他:“太煞风景。这房里,本该藏着温香软玉,你却来这里大动干戈。难不成以后娶亲,新婚夜弹曲助兴,也是这一曲吗。”

    “抱歉。本想炫技,原来师父不爱听。我想想,以师父的脾气,大概爱听些闺房的曲子,莺莺燕燕之类。”

    燕于飞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他,却听他弹了一曲《卜算子》,居然还跟着低声吟唱:“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这是青楼曲子,即便是有些走调,可是轻吟浅唱起来,仍是幽幽怨怨,柔柔婉婉,格外动人。燕于飞突然看见另一个人,同样的一张脸,低眉顺眼,一边抚着琵琶,一边偷眼打量他。正在发愣,却见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抱着琵琶的这人故意娇声调笑:“燕郎在想哪一个相好,这样入神。不是在想奴家么?”

    燕于飞被他这样撩拨,已经呆住了。再回过神,反而是脸色一沉,夺过他手中的琵琶就抛在一旁,义正言辞:“枉你是岳家二少爷,富贵尊荣,常常以君子自居。怎好作践自己,以此为乐。”

    岳以觉见他严肃,也严肃起来:“师父也知此为作践,又何以作践人至如此地步。自己用过的一床被子送人,尚且要想一想。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这样说,你是,不耻于我的卑劣行径了?”

    “是。”

    “好。那我也,无话可说。好。”

    岳以觉看了看他,起身就走。燕于飞没有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原来我终究是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岳以觉正负气要往家里去,正好撞见岳松雪。他拿着请帖,要请燕于飞在朱樱的生辰那天去赴宴。岳以觉见了他,也看见他手中的请帖,不由分说拉着他出门去。

    “怎么?你们两个吵架吗。”岳松雪看出他面色不善,遂问他。

    “不要请他赴宴。他不配。”

    “怎么这样说。他毕竟是我家掌柜的朋友。她在这里,朋友很少。”

    岳以觉听他轻声慢语,也冷静了一些,叹了口气:“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你去送请帖吧。我等着你,一起回家去。”

    “还是不用等我了。我有别的事。”

    “好吧。那我先走。”

    岳松雪送了请帖出来,便拐去找朱樱。她不在家里,不在燕掠阁,不在燕于飞的别院,那就只能是和燕辞在一起。或者是,和叶焚在一起。可是,他昨夜左思右想,都不觉得她会喜欢叶焚这样的人。且不说她到底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说她对男人的好恶,只说她。如果她真的动心,就不会在他面前一味斥责叶焚,千方百计地说好话来哄他。以她的性格,如果真的动心,大概会直接随他而去吧。

    他就这样想着,走到巷子口。此时已经快吃午饭了,他不能进女子的住处,只能在一旁等候。刚刚站定,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在发什么帖子?”

    他惊讶地扭头,正是她。她眼睛仍是红肿,却噙着笑意。他看着看着,想笑又忍住了没笑,仍是板着脸,没有好声气:“伯伯,一定要给你办一个生日宴,逼着我出来送帖子,请你的朋友来。”

    “我的生日宴?我怎么不知道。”

    “我来知会你。如果你不跟别人跑了的话,就在你生辰那一天。”他说着,一扭身不看她,装作要走。

    她当然知道他还在为叶焚生气,反而笑了,挡在他面前:“那你参不参加,送不送我什么礼物。如果我不跟别人跑了的话。”

    他终于绷不住笑了,她也笑了,上前抱了他一下:“好傻,干嘛生这闲气。看你眼圈发乌,难道又胡思乱想了一夜吗。”

    “你明知道我会胡思乱想,还丢下我一个人。你还是跟他跑了吧,我省心。”

    “这样大度么,我的小醋坛子。”

    “哼。自有不吃醋的人等着你,却不是我。”

    “不吃醋,也叫夫妻么。只是你这醋吃得没道理。”

    “你们抱在一处,我吃醋还没道理?那我吃什么醋?等你们睡在一起吗?”

    “你昨天看见了?”她这才心说不好,忙讨好地揽住他的胳膊。却见他表情并不十分生气,只是有些嗔怪地扫了她几眼:“我又不瞎。就在此处,大庭广众。”

    “你该明白,是他死皮赖脸缠着我,不是我投怀送抱。”

    “我想也是。”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心里又没底,“你,对他。有旧情。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她打断他:“如果忘不了他,干嘛嫁给你。什么旧情。”

    “你还不至于为了我哭成这样。”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眼睛,“想必是哭他。”

    她被他说破,干脆也坦诚:“主要是哭自己。想当时,和他分开,如何的难过。又恼火他现在回来,不顾我的心愿,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惹我生气。他是一点也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为我着想了。枉我待他一片心,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若是,曾经同甘共苦。现在故人归来,心里感慨。你为他哭一场,我不怨你。只是不要重蹈覆辙。”

    “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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