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六第一次去青楼。其实他早便听说过青楼了,但实际上他对于青楼没有丝毫期待。他一向讨厌诸如此类的东西。当他听到燕大哥要去青楼,整个人直接怔住了。虽说青楼多是卖艺不卖身的,与妓院不同,但一般男子也不会去的。这多是风流才子、富家子弟爱去的地方。

    “大哥果真要去那吗?”

    “是啊。”燕自远轻轻地笑着说,“但你别怕,你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去那,是真的有事。是……去见我的妹妹。本来不打算带你去的,但想想还是带你一起吧。”说到“妹妹”二字的时候,他的笑容收敛了,取之的是淡淡的惆怅。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来到了翠风楼。

    翠风楼上下共四层,皆是木头建出来的。院子里花草池水遍布,水中有着各色的鱼。竹林亭榭亦是不少,都遍布了人,大家相互饮酒欢笑。来到翠风楼内部,能看到很多歌女舞女在吟歌作舞。有着多样的屏风,各色的花灯。总之是极尽奢华。女子们服装艳丽,让小六觉得眼花缭乱。里面的厢房也很多,其中许多都紧闭着门。浓厚的胭脂味,可谓扑鼻而来,让小六觉得很是不习惯。

    小六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只能靠其他的亲人接济。后来大了些,为了混口饭吃,才当了兵。他自然从没见识过这样奢华的地方。

    与他人不同,燕自远没有交钱就径直走向了一个房间,打开门就直接进去了。然后迎面就走出来一个衣装华丽的公子,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嘴里还小声咕哝着几句不开心的话。小六就跟在燕自远的后面。

    “我回来了,雨霁。”

    房内的是一个穿着淡红色薄纱裙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若凝脂,红唇鲜润。正所谓“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面庞还带着一股英气,这与燕自远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却有股不同的感觉在里面,大概是一种高冷吧。高冷之余,还有一股淡淡的稚气在里面。确乎是个冷艳美人。虽说小六一向看不起青楼女子,如今瞧见了,心中也不禁有了几分欢喜。欢喜之余,亦难免有许些羞涩。

    “这是我妹妹燕雨霁。”

    小六先是一怔,没想到燕大哥的妹妹竟是个青楼女子,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去的青楼,但出于礼貌,他是不该问的,于是面带微笑轻轻地向燕雨霁点了点头。

    燕雨霁瞥了他一眼,马上收回目光,将头转向窗户的方向,“还带了个人来么,你带他来干什么?”

    小六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漂亮姑娘讲话竟是如此的傲慢。

    “这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和我们一样,都是出生贫穷的,但从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很不错的孩子,觉得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小六这才知道燕大哥带自己来的目的。

    “得了吧。想必又是你在哪犄角旮旯里找的朋友吧?”燕雨霁冷笑了一声,“你这倒是想给我说媒了,我这里可不缺男人。而且我你应该知道的,我向来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类的人了,动不动便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整天喊着打打杀杀的,一进门我就能嗅见血腥味。”

    这几句话说的让梁小六很不开心。自己也好,其他人也罢,确实是以杀人为工作的(士兵),但终究是为了保卫国家,而且不少士兵去了战场,都很难活着回来,怎么能这样说这些士兵呢?

    小六有些生气了,如果是别人的话,他早要上去反驳对方了,但这是燕大哥的妹妹,他绝不能让燕大哥难堪,所以只好忍着。只是可惜燕大哥费心了,像这样的人,就算全天下只剩燕雨霁一个女人,他也绝不会娶的。

    燕自远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回头看了看小六,然后继续对燕雨霁说:“要是玩够了,咱们就回去吧。”几乎是一种讨好的语气。

    “我累了,你们走吧。”燕雨霁摆了摆手,坐在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唉。”燕自远叹了口气,便拉着小六走了。

    刚走出翠风楼,燕自远就对小六说:“刚才我妹妹说的那些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她这人就是这样,说话难听。”

    “没事的。”小六摆着手笑着说。

    “本来我还想让你和雨霁认识认识,没想到……嗯,说起来他讨厌士兵、讨厌江湖上的人倒是真的,不过,这都怨我。唉。”说罢,他又长叹了口气。

    在四年前的时候,燕自远游走到贵州的时候,因为看不惯当地一

    县丞的儿子的所作所为,他就将那人暴揍了一顿,以作警示。其实他之前也做过不少类似的事,很多次都是啥事没有,但没想到这次衙役直接给他抓到牢里,然后又给他一顿暴打。官府里的人死活不愿放走燕自远,很多人求情也没用。后来才知道,这县丞在朝廷里是有靠山的。但燕自远早就有了名声,很多人都过来给他求情,迫于压力,官府说可以交钱赎人。但是要交的赎金,竟然高达三百两银子。燕自远自然没这么多钱,大家好凑紧凑才凑了不到一百两银子,但还是远远不够,燕自远和他的那些追随者们一时陷入了困境。

    但没过几天,竟然有人给燕自远寄了两百两银子,燕自远就这样被赎出来了。燕自远很奇怪到底是哪位兄弟出手如此阔绰,经过好一番询问,他才知道这银子是从他的老家山东来的。再问下去,给银子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妹妹燕雨霁。

    这可把燕自远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家里也不算是很穷,但是这么多钱肯定是没有的。而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也弄不到这么多钱。再一问,坏了,原来是她把自己卖到了青楼。

    燕自远既生气又觉得耻辱。

    不,是太耻辱了,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一天。

    不过到底还是要怨他自己,他若不伤人,把自己送到牢里,燕雨霁也就没有可能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当然,再退一步说,燕自远倘若遇到了令他愤愤不平的事,是绝不可能熟视无睹的。

    燕自远立马奔回山东。这才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去世了。而妹妹没有去当地的青楼,而是去了京城的,只是因为京城的价格更高。

    他现在彻底成了一个不孝不义之人。

    对母亲来说,他是不孝的;因为在母亲临终之前,也未能陪在母亲身边,这是不孝的行为。对妹妹来说,他是不义的;因为自己的行为才逼得妹妹把自己给卖了。

    他现在是个大恶人了。

    不过,其实燕雨霁这样做的动机不仅仅是想救出哥哥,她也是在赌气,因为哥哥屡次如此,本来还算富贵的家都被他搞垮了。然后母亲又死了,她一气之下干脆卖了自己,也好离开这个家,离开哥哥。

    当然,父亲前些年就去世了,现在母亲也走了,家这个概念对气头上的燕雨霁来说已经是泡影了。

    燕自远急得很,拼了命地赚钱筹钱。终于凑足了钱,他赶快去赎妹妹,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妹妹竟然不愿意从翠风楼出来。

    因为燕雨霁懂得些诗词画赋,且颇识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与琴,所以仰慕和爱慕她的人很多。一时间她成了翠风楼最炙手可热的花魁。大家都捧着她,尤其是慕名而来的那些公子们。

    此后燕自远常常去劝妹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但燕雨霁一直不愿意,她说自己在这里,比和你呆在一块要安全的多。

    听到这句话,燕自远实在不好说什么。因为和他在一起确实更加危险。他行走于江湖之上,不止一次两次有人想取他性命。妹妹既然想呆在那,便由她吧。而且妹妹毕竟是卖艺不卖身的,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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