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犬是真的害怕看见杜佩兰,就像老鼠见到猫那样,毕竟是她抢了阿姨心爱的女儿。
刚吃完晚饭,她有一个人躲了起来让她们母女独自相处。饭桌上的气氛也微妙,总觉得怪怪的又格格不入。
郗奕叶是不可能让狗狗和杜佩兰单独留在一起,她催促着狗狗先去洗澡,自己则是在客厅陪着母亲。
说是陪着,也不过是看着她。
杜佩兰渐渐放松了心情,不再那么局促拘谨,她四处看了起来,看看她女儿独自生活的家。
从进门就知道,女儿离开家门过的并不差,相反她生活的很好,比作为父母的他们还要好上很多。
她记得很清楚,玄关的收藏柜上放着一些相片,不大但上面的场景却让人为之一怔。
或许怔愕的只有她。
她还没有老糊涂到什么也不记得,相片上的那片海是几年前的暑假旅游,而主人公在初升的太阳中缠绵拥吻。
哪怕她做足了准备,为了踏进女儿小家的这一刻,仍然心中一揪呼吸一滞。
她知道女儿和白犬交往很多年,但等到真的直观的明白的把这些东西放到台面上来,她发现她的准备还是瞬间化成了虚无。
她难受到无法呼吸,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误入歧途。可她除了支持还能有什么呢,那毕竟是她丢失多年重新找回来燃起希望的女儿。
这几年的苦痛已经够了,她受够女儿对她冷眼相待,对她毫不理睬,甚至于将她当成陌生人。
女儿大了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她再怎么强求也无法改变她,只能够尽所能的接纳不一样的她,再次回到最初。
客厅高高挂起的婚照被擦的锃亮,两人腻腻呼呼的摆出各种亲密姿势,她们手上明晃晃的戒指,每一处都在彰显着存在感,杜佩兰沉默着看完,平复不顺畅的呼吸。
郗奕叶余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妈妈都是骗人的,那时候说什么很久没见自己了,但其实自从几个月前在超市不愉快的见面以后,时常都能看见她徘徊在这里,有时是超市,有时是路口,频繁的就像每天都能见到一样。
但作为孤独的独行者,她也渴望有人能认同赞赏自己,她是自己的母亲,郗奕叶更想要从她那获得赞同感。
如果可以得到的话那更好,得不到她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东西而抛弃狗狗。
狗狗怕她,严重的就像是要见丈母娘一样,畏畏缩缩的一动也不敢动。
她洗完澡之后领着母亲进了卧室,推开门就看到狗狗正襟危坐的呆坐在床上,正经到连手机也不玩。听到声音便朝这望过来,又装作无事发生的僵硬的目不斜视。
她失笑着躺在正中间,杜佩兰随之跟上。
白犬不停地降低存在感,见没人关注她,偷摸着拿出手机玩了会游戏。
因为杜佩兰在这,白犬几乎是手机不离手,两两见面太过尴尬了,她也不知道换了个身份该怎么跟她相处。
于是她没玩多久就困顿的不行,怀着忐忑的心小心翼翼的躺下不引人注目,乖巧的手脚规规矩矩干净的一动也不动。这要是换做以前,早就缠了上来。
郗奕叶看着她的睡颜想。
这小狗严谨到一丝不苟,还知道穿衣服穿条运动短裤。很久之前她就放飞自我,一到天气热了就喜欢果睡,每每还只穿着一条苦茶子撒丫子乱跑。
她倒是也想但不敢,如果她果睡,就这小狗的德行,□□裸的眼神,十成是被生吞活剥了。
床是非常标准的双人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还显大,亲测过。毕竟她们经常性的翻来覆去的滚床。但三个人就会变得拥挤,郗奕叶就再次被热醒了。
挤在中间热气根本散发不出去。
狗狗又睡着睡着抱着她不放,她气恼的推了推她,把两人紧密贴合的部位留了些缝隙出来,把腿翘在狗狗的身上,冷空气瞬间吹散了浑身的燥热。
狗狗睡觉几乎不会盖全身,她大多都是盖个小肚子就够了,她的腿完全伸展在外面。
郗奕叶感受到凉意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
不同于她们两人良好的睡眠,杜佩兰可是一点也睡不着,在漆黑的卧室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又什么都看见了。
白犬睡相很好,从来不会乱动,除了现在养成的睡觉必抱这个习惯。
她睡得还算舒服,一大早醒来替小姑娘拢了拢被子就起床准备一天的食粮。
小姑娘爱吃面食,这点两人也半差不差,她先是煎了三个荷包蛋,炸了一些肉类小零食,把小青菜洗干净备用。
她的口味非常简单,不需要多放一点调味料。白犬关小火准备上楼叫她起床,不然一会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她一转身就被门口的人吓到了,连连后退几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又看了多久。白犬紧紧抿唇,出声道:“阿姨…”
她尴尬的挪了挪位置,声音紧张到发颤,“阿姨先坐一会,面很快就好了,我去叫小叶起床。”
白犬跑的没影,不给杜佩兰说话的机会,她闲得替她看了一会面。
郗奕叶睡得不好,她又不敢让狗狗和妈睡在一块,自己委屈自己夹在中间,受苦受难。
白犬不敢放肆,拒绝了她的拥抱,把她叫起来以后又惦念着面,忙不迭的下楼查看。
面没坏,时间刚刚好。每人一个荷包蛋,淋上酱油,所有的简单又好吃。
白犬把她蒸热的粽子拿了出来,结果都没人吃,吃饱以后没有多余的容量来存放了。她胃口大,含泪吃下好几个。
家里做的和买的都很好吃。
吃到郗奕叶没法看了,这东西糯米做的,吃太多会很不舒服。她皱着眉头把桌上一堆粽子叶扔进垃圾桶,给狗狗倒了一杯水,“不准吃了,吃这么多还没吃饱?”
白犬一脸无辜,抱着粽子咬了一口举在她面前,含糊不清道:“很好吃,你吃一口嘛。”
她轻叹一口气挽着头发微微低头咬了一口,咸口的香糯传进口中。她抬眸看着狗狗,眼睛晶晶亮,满眼都是怎么样我不骗你吧。
她抚上乖巧的狗脑袋,“粽子不能多吃,小笨狗。”
小狗不听劝,她说:“我妈还在呢。”
白犬立马一个激灵,囫囵吞枣的吃完手上的最后一口,把桌子整理干净,“那我不吃了。”
郗奕叶轻笑不已,坐在她边上把玩袖口,“这么怕她?她是老虎吗?”
“少吃点,到时候该积食了。”
白犬委屈巴巴,“我也不想吃,不想出去。”
郗奕叶微愣,她戳了戳狗狗的脸颊,疑惑道:“狗狗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我在呢放心。”她不觉得狗狗需要和她和睦相处,毕竟“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那就会有矛盾,她只会站在狗狗这边。
白犬吭哧吭哧的一字一句说:“我就是觉得我把你从她身边抢了。”
她有些落寞,抬手自己擦了一下眼角,委屈道:“我没有妈妈,不太懂母女之间的感情,总觉得很对不起阿姨。”
郗奕叶捧上她的脸让狗狗抬头,细致的拿起湿巾帮她把手上的残留物擦拭干净,她平静地回答道:“你没有从她的身边抢走我,我一直都是你的,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两者并不冲突,笨狗。”
她抬起手摸上曾经被打过的脸颊,轻叹道:“你要记恨她也可以,她对你也算不上好。”
白犬亲昵的蹭蹭她的手掌,嘟哝着:“我不记恨她,她真的很爱你。”
被人窥视的感觉不太好,她尴尬的坐在一旁颇不自在。她示意小姑娘去照顾阿姨的情绪。
白犬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小姑娘,她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哪怕中途没有父母的陪伴,但她自认并不亏待她,从小除去过的不甚愉快以外,大概是泡在蜜糖罐里长大。也难怪成年后的她会这么甜,甜到连她不嗜糖的都爱不释口。
她无父无母野蛮生长,想从小姑娘身上获得一些她没有过的东西。起初她并没有多么喜欢她,还觉得她是个事儿精。
可是到了后来,白犬渐渐的把她当成了自己,把她缺失的都弥补回来。她没感受过任何四面八方的爱意,那就由她来爱小姑娘。她不能正常的上下学读书识字,那就由她来赚钱养着小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她不是没对上学有过想法,每次路过学校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小孩或许不是父母牵着那也必定是爷爷奶奶带着,甜蜜的一家人。而这些时刻都在告诉她,想要读书门都没有。
她孑然一身,没有人可以给她付钱读书,也没有人在放学的时候会等待她迎接她回家。她就连自己的日常开销都支付不起,更何况还得半工半读。
白犬还偷过校服想蒙混过关去上上课,但因为怕被认出来,后来不了了之。很快她就开始憎恶上学。这个社会是残酷的,她不能否认上学读书识字对一个人来说是孩童时期最为重要的,但事实就是这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和常人的差距。
而小姑娘是不同的,她承载着白犬所有美好的期望,是她想象中自己该过的生活。不需要有多好,但一定会有人毫无保留的对你好。就算她杀人也没关系,那一定是别人该死。白犬一定会站在她身前身后,成为她最后的支柱。就如同她期待有人能始终如一的保护自己一样。
她希望被人用独一无二的态度来对自己,希望有人视自己如珍宝爱如生命,珍贵到万众瞩目受人羡慕。
而其实从某种意义上白犬也在讨好她,希望她能接纳自己被同化到离不开她。
她刚开始还会钻牛角尖,嫉妒她。一个人小时候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这么讨人喜欢,她小时候要是有她一半就好了。很快就什么都不会有了,她会让小姑娘带着她的寄托成为一名出色的女人。
很快郗正父母的出现直接补满了空缺,她曾经心慌过,或许小姑娘就不再需要她了,她是不是该离开。
不可否认郗正父母对她真的很好,是她这辈子从没体会到的好。但越是好就越是让她清醒,这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是小姑娘的。他们总有一天会因为某些事情利益而抛弃她。
她想要的是真正的父母,而非虚假的。白犬活的很干脆,亲生父母不要她,那她也能不要他们,虽然很渴求那些从未接触过的爱。但如果,假如说如果,她的亲生父母突然回头忏悔,她也毫不怜悯,头也不回的走开。
她不需要迟来的东西。
白犬想起自己,最开始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又要去哪儿,更不知道路过哪经过各处。她印象深刻的是偷摸坐上绿皮火车,结果火车开了十几个小时,她饿得不行,想偷点东西吃,却刚好看到有人要扔没吃完的方便面,她厚着脸皮上去要了过来,狼吞虎咽的把剩下来的吃的一滴不剩。
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
人都是矛盾的,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让白犬讨厌她突如其来的强硬粗暴,却喜欢她强占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见证了小女孩的成长,也见证了她的成人。
白犬呆呆的坐在单人沙发上听着她们的谈话,好在杜佩兰并没有问她什么。她说了一声以后就上楼回房间,给她们留点空间。
郗奕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阻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母亲讲话,无非就是近况和她和丈夫的一些事。
等到她困得不行上楼补觉的时候,狗狗也在床上睡着了,她笑着亲了亲狗狗的眉眼躺在她身边。
端午放假也没几天,杜佩兰将将住了两天就准备走了,郗奕叶和白犬驱车送到家里。
可以说终于解放了。她在晚上睡觉都让两人苦不堪言。
白犬是解放了,她又被折腾够呛。
郗奕叶轻推着还挂在身上的狗狗,微喘道:“不要了,明天还要上班。”
白犬没停,她示好的亲亲小姑娘,像小狗一样蹭蹭她,“最后一次。”
很快郗奕叶想说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原本该是她和小狗两个人的节日,她想做什么也任由她去,这两天还真是把她憋坏了,坐立不安。
狗狗有分寸,不会太过火。
郗奕叶带着一身的疲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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