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告结束了，罗婕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她差点在整齐的吟咏声中睡着。
罗婕站起身，探出脑袋试图从离开的人群里找到卡卡的身影。
卡卡离开位置往后一看，便瞧见罗婕探头探脑的样子，他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来到她身边。
“里卡多。”罗婕的眼神瞬间一亮，目光紧紧锁定在来人身上。
感觉到旁人若有若无的探究眼神，卡卡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他握住罗婕的手腕，掌心下是细腻的触感。
卡卡扭头对上罗婕明亮的眼，里面映着自己的剪影：“rose，我们走吧。”
离开米兰大教堂，罗婕看见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很多店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
意大利大多数城市的生活节奏比波士顿、洛杉矶、纽约等美国城市慢得多，米兰很多店铺都在上午十点十一点营业，罗婕来到米兰起初还很不适应，如今她觉得放缓生活节奏其实也不错。
“我们去唐人街吧，”罗婕拉拉卡卡的袖口，仰起头看着眼前人，“我还没有去过米兰的唐人街。”
卡卡记得，米兰的唐人街在保罗萨比街区，前世卡洛琳拉着他来过这儿。
他启动汽车，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罗婕从副驾驶座前的置物箱里找出一张米兰城区地图，她用纤细手指出唐人街的位置。
“大概二点五公里的路程，”罗婕粗略算了一下距离，“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猛地回神，妥善藏起目光深处一丝极致的悲哀，卡卡盯着罗婕生动鲜活的笑颜，抬起眼眸微笑回应眼前人的话语：“我记得，那里的唐人街是意大利最大的一个。”
“没错，”罗婕兴致盎然地向他解释，“米兰唐人街起初由1920年的华人移民组成，他们大多来自中国沿海城市。后来到了八十年代，这个华人社区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现在的规模已经很可观了。”
她的语气带着孩子般的炫耀。
卡卡终于明显意识到罗婕现如今还是处于一个可以被称作女孩的年纪，他一边开车一边听着东方女孩的讲解，心中郁气渐散。
“到了。”罗婕透过黑色车窗望向那条写了“唐人街”三个方方正正中文字的街道，久违地有了一丝身处故国的归属感。
卡卡为罗婕拉开车门，她下车深吸一口气开玩笑似的对他说：“里卡多，怎么办，太久没有见到同胞，我现在居然有一点紧张。”
想了想，卡卡眨眨眼睛，曲起右臂：“我可以借你一只手。”
罗婕愣了一下，然后眼睛立即弯成了一轮弦月，笑靥如花：“十分感谢。”她说着挽上卡卡的手臂。
唐人街里的店铺各色各样，很多店家都选择把商品搬到店外以此来吸引路过的行人光顾。煎饼果子、中式糕点、糖葫芦……罗婕买了两串糖葫芦，红糖包裹着圆润的山楂，分完诱人。
“里卡多，尝尝这个。”罗婕把一串糖葫芦递给卡卡，她补充一句，“偶尔尝一下没关系的。”
脑海中一闪而过安切洛蒂和善的脸，卡卡接过糖葫芦咬下一颗山楂，酸甜的口感充斥在味蕾上。
罗婕拉着卡卡继续逛唐人街，她突然瞧见一家店门口摆着各式各样的扇子，她顿时来了兴趣：“我们进去看看吧。”卡卡嘴里咬着糖葫芦跟在罗婕后面。
招待他们的是一位四十五岁上下的女老板，手腕上戴着银镯子，乍一看见罗婕就实实在在地愣住了，她用中文问：“是老乡吧？”
罗婕笑着回答她：“北京人。”
“头一次在米兰见到长这么标志的姑娘，你来这旅游——哦，我懂了。”看见卡卡，老板娘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罗婕笑着摇头，知道对方没认出卡卡所以她没有解释，而是拿起手边的一把折扇，“啪”得一声利落开扇。
老板娘看见罗婕腕上挂着的红绳，眼珠子一转笑着用意语对她说：“为你男友买一根红绳吧，情侣戴红绳，中国传统。”
卡卡抬眼，捏着竹签的手指蜷动。
罗婕摸上右腕戴着的红绳，眼神怀念：“这是我妈妈给我做的，出生戴到现在。”
到最后罗婕就拿了把款式别致的折扇，卡卡为她结了账，看得老板娘面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从唐人街出来，罗婕坐在车上继续吃着糖葫芦问卡卡：“午餐时间要到了，里卡多，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卡卡说：“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烤肉店，我和队长皮波他们都来过。”
“阿根廷烤肉？”罗婕把吃完的竹签收好，挑眉问他。
“no，”卡卡回头看罗婕，认真纠正她，“是巴西烤肉。”
罗婕忍不住笑出声：“okok，我很期待。”
……
巴西烤肉的味道确实不错，那家店的整体环境也非常好。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用餐，离开后就这么沿着街道慢悠悠地散步。
卡卡和罗婕聊起了更衣室里的趣事，罗婕则时不时附和两句，把她在波士顿的所见所闻告诉对方。
“我的一个合作伙伴，马克·扎克伯格一直希望成为坡斯廉俱乐部的成员，然而他的成就还不足以让那些顶级俱乐部侧目。当然，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我祝愿他永远进不了坡斯廉。”
第一次听到罗婕这么带有主观情感色彩的话，卡卡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做了什么？”
罗婕表情淡淡：“马克为了发泄自己被女友甩的愤怒，在校园里建立了一个叫‘facesh’的网站，用于对女生的外貌进行评论。这个网站一度让哈佛服务器崩溃，不过后来我黑了它。”
“他的做事方式存在一些问题。”卡卡如此评价对方。
其实在罗婕黑了马克的个人电脑后，她接到了对方的打来的电话。罗婕直接承认了自己做的事，顺带发表了自己对他的行为的看法，马克全程没来得及反驳，最后沉默着挂断电话。
马路对面是一处喷泉广场，水花在灿烂阳光下翻涌，喷泉附近的地面上是一大片温顺的灰鸽，自得地接受来往行人的注视。有两只灰鸽注意到罗婕和卡卡，歪着脑袋和她对视。长椅上坐了一位街头小提琴家，微笑着拉动琴弦。
罗婕眼神一亮，抬腿穿过马路，全然没有看到从街角处驶过来的一辆汽车。
卡卡只是错开了一下目光，便措不及防地看到一辆车冲向罗婕。心脏一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对方苍白的、沾满血迹的脸刺痛了他的视网膜。
他明明才和她见过面，她还笑着跟他打招呼，一转眼就在新闻上看到她彻底失去生机的模样。
罗婕感觉到手腕一个力量被紧紧扯住，一辆车擦过她的脚尖疾驰离去，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撞进卡卡结实的怀抱里。
“rose，你过马路不注意车辆的吗？”头顶上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嗓音。
他生气了，罗婕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着。
“里卡多，我……”罗婕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卡卡打断了。
卡卡只觉得胸膛里有一簇火焰在燃烧，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罗婕彻底闭嘴了，她低下脑袋认命听卡卡的训斥。刚刚那辆车从她的视觉盲区出现，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罗婕也知道到底还是自己的大意。
手腕依旧被他攥着，罗婕察觉到一丝痛意，她在心里叹气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很生气。
卡卡看到罗婕乖巧认错的样子顿时哑然，他不应该把先前积攒的情感对着现在的她一齐释放，这是迁怒。
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失去的滋味太可怕了，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卡卡松开手，心里闷着气自顾自过了马路。罗婕没办法，只好小跑着跟上他。
“你要冷静，里卡多·莱特，她真真实实还活着。不要让过去成为桎梏你的镣铐。”卡卡深吸一口气，勉强挥散了定格在脑海里的画面。
“里卡多！”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他。
卡卡回头，罗婕正站在喷泉边上举起小提琴冲他眨眼，他的姑娘张开嘴做口型：我很抱歉。
她把小提琴架在白皙的下颌处，琴弓落在弦上，指尖揉搓，一首舒缓悦耳的琴声从弓下潺潺流淌。
脚边的灰鸽似是被琴音惊到，扑腾翅膀从地面盘旋飞起，噗嗤噗嗤的，抖落柔软的羽毛。
那些灰色的羽毛飘飘摇摇降落在罗婕鸦青的发上、雪白的衬衫上，以及她向街头艺人借来的小提琴的琴头上。罗婕没有管这些，她直视不远处的卡卡，被墨浸润的瞳仁里是对方驻足的身影。
她的身影逐渐与掩埋在时光深处的那些泛黄记忆重合，她和她都朝卡卡毫无保留地笑着，一如既往，一如现在。
内心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挪开了，变得轻盈。
卡卡忍不住笑了，眉眼任保留了被时光洗涤后的几分纯真。
他知道，她就在时光深处，从未离去。
罗婕到家时太阳挂在天空的尽头处，仅剩一丝余晖，卡卡把她送回家，站在公寓门口目送她进去。
走到雕花铁门口，罗婕忽然转身迅速来到卡卡面前，她张开双臂给了心上人一个柔软的拥抱，两具年轻鲜活的躯体贴合在一起。
她踮起脚尖，发丝擦过他的颈。
“谢谢你里卡多，很美好的一天。”罗婕回眸一笑，“boanoite，upequenoprincipe。”
卡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罗婕心情极好，她打算去花园再看看自己精心饲养的玫瑰。
刚一进花园，十多双颜色不一的、发出幽幽光芒的眼睛一齐落在她身上。
花园摇椅上蹲坐着一只黄绿色眼睛的猫，它一见罗婕就激动地叫出声：“咪呜！”
十多只猫跟着它整整齐齐地叫：“咪呜！”
罗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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