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七月。

    身侧的人已经睡得头一点一点,董思成侧目瞧了好几眼,终于还是将她手中的平板轻轻抽出来放在自己膝上,缓慢地替她合上折叠桌,又探身过去将遮光板拉下来。见这一系列动作后裴夕柠竟然还没被惊动,他垂下漂亮的眸子,思忱了片刻,还是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扶过来,靠到自己肩膀上。

    这是北京飞往上海的航班,董思成不敢靠她太近,别扭地将脸转到另一个方向,椭圆形的窗户里盛装着青空白云,天气好得不像话。

    裴夕柠上个月扬言忙完了首尔的工作,要来中国参与各种活动顺便放个短假,第一站就直奔董思成所在的北京。奈何回国隔离时间比预想中要长,裴夕柠被放出来之后急急忙忙出席了几场晚宴,又跟着董思成去上海一同拍摄综艺了。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在北京的一场活动并不是分开入场的,而是作为彼此的搭档携手露面。董思成西装革履、长身玉立,裴夕柠一席白色人鱼裙,身形窈窕,头发简单地盘起来,插了一只精致的银簪,显得清丽端庄。她礼貌地挽着董思成的胳膊,对着镜头巧笑嫣然,两人凭着全场独一份的清冷气,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迅速成了晚宴焦点。

    就在国内热度持续不减时,公司又放出他们即将同时参与大热综艺的拍摄。就算内娱市场里他们讨论度不算极高,那两张宛若被天神吻过的面庞也足够吸睛,只要路人愿意对他们的经历略一了解,很少有能不感叹他们年纪轻轻便阅历如此丰富的。也有人说,裴夕柠能在疫情期间来中国待这么久,终于要准备进军内娱了。这些评论在董思成脑海里又飞快过了一遍,他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又不自觉地叹了声气。

    她可不是要进军内娱,也没什么跟他捆绑销售的意思,裴夕柠只是不爱待在首尔罢了吧。

    时间拨回大半年前,哪怕那段时间参与了无数年末舞台,董思成也记得十分清楚,是aaa的颁奖典礼。结束时大家陆陆续续卸妆、换上私服离开,董思成倏地心念一动,想起获奖至今的几个小时内,竟然都没收到裴夕柠消息。肖俊和刘扬扬还在身侧大声争执着点什么宵夜,他忽然改道,折回去找裴夕柠的休息室。几个同宿舍的队友有点不明所以地追上来,在半途便碰上了戴着棒球帽、背着包要离开的少女。

    她帽檐拉得很低,口罩把巴掌大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只知道撞上了人,却似乎也没注意是谁,潦草地弯腰致歉后要侧身离开。董思成本能地察觉不对,拉住她的手臂:“等一下,夕柠。”

    裴夕柠这下才懵懵懂懂地回过神,意识到是他之后,下意识避开人群朝他身边靠了靠,抬起头时与董思成对上目光。琉璃般澄澈的双眼此刻红红的,看得董思成心中一震,更是不肯松手了,蹙着眉询问:“怎么了?”

    她不接话,捏了捏他衣角:“……昀昀哥哥,你能不能陪我出去吃东西呀?”

    “好。”他不顾队友诧异的目光,极快地点点头,回身交代:“你们先回去吧,我待会给哥发消息解释一下。”

    “你不是刚才……”“喊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肖俊的疑问就被刘扬扬的剧烈咳嗽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装正经,了然地对董思成颔首示意:“没问题,但最好别太晚回来哈,我等会告诉锟哥他们。吃顿好的!”

    董思成“嗯”了一声,温言征询她:“走吗?”

    “走吧。”

    他们从录制场地的后门离开,这地方偏僻,又处于疫情期间,除了这个时间还在辛苦的的工作人员偶尔路过有些声响,可以说是十分僻静了。董思成想带着她去主路打车,见她越走越慢,叹声气,想去拉她的手。就在那一刻,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地砸在他手背上,董思成错愕半晌,无奈地换做替她擦拭那并没有泛滥、却仍旧极其珍贵的眼泪:“夕柠。”

    他自己续不出来余下的措辞,在待机室看drea几个孩子挤眉弄眼,也不难推测罗渽民出门一趟是找了谁。裴夕柠身上有种温和的韧劲,她既然能对他问出那种问题,必要的断舍离显然已经在她的考虑范畴内了。她少有的几次落泪,几乎都是被董思成窥见,他感谢她独一无二的信任,不过也清楚,这并不是全部。可她对爱恋滚烫的热情和愁绪,却是第一次展现在他面前。

    如若这也不再是秘密了,是否证明裴夕柠已然放下?

    董思成该窃喜吗,这种场合总归是不合适的;此刻大部分疑问也被自己的心疼盖过,管他什么罗渽民,小姑娘不要再哭了才是:“别难受了,后悔就把他找回来。”

    “我不后悔。”她难得快速地回应,吸了吸鼻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就应当是我们的结局,已经结束了,我从开始到末尾都不后悔。”

    董思成听她铿锵有力的辩白,像是急于将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孰真孰假,想来自己也分不清。她既然不哭结局,那悲的便是年少时,负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追忆中何尝不是一种后悔。他默了默,实在不知以第三视角该对这段关系作何评价,只能压下心底情绪,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那样……最好。”

    夜色漆黑如墨,皎月高悬空中,两人身后是巨大的摄影棚,他们驻足原地的样子,从远看极像一对黑暗中幽会的情侣。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惊醒了盯着她的眸子,迟迟未将手放下的董思成。他略微别开脸:“你想吃什么?”

    “刚才……想吃东西是因为心情实在不好。”裴夕柠轻轻地答:“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来着,而且眼泪越要往回憋越憋不住,在别人面前太丢人了,所以得想个办法把昀昀哥哥叫出来。”

    “那我抱一下你吧。”董思成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啊?”她愣住了,董思成歪了歪头,长开双臂重复了一遍:“那哥哥抱抱你吧?”

    “哦,哦,好的……”裴夕柠怔怔地点头,似乎还对他的要求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被董思成凑近抬手拭去。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被拉进面前的男人怀里,虽然算不得有多宽厚,却也足够温暖:“都会变好的,相信我吗,夕柠?”

    可否愿意相信你会展开新的篇章,相信我从这一刻起兴许不再怯懦退缩,你与我的时间轴会开启全新节点,当初未得到回应的也终会有答案。

    “信。”她闭上眼睛,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此刻是全身心的放松,不问缘由,只是坚定:“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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