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塔剧烈地咳嗽,像要吐出凝结在身体里的血块,但她什么也没咳出来,倒是脑袋随着这不规律的抽搐,疼得愈发厉害。

    她抬眼打量周围,房间昏暗,赭石色的家具让此处像是名著插图本里的场景。

    一道身影停滞在一段距离外,皮质的扶手沙发里,少年坐得端正,像是座雕塑,看着阿莱塔的方向。

    “醒了。”没有丝毫情绪的陈述,伊路米站起了身:“这样欠你的命就还清了——虽然我想这样说——爷爷偏说是我的责任。所以现在还是欠你一百四十万。”

    阿莱塔望着他发愣,脑袋里飘过简短片段,她开坦克开得开心,后来啊……这些记忆即刻又被战场上的嗡鸣取代。

    名为阿莱塔的女孩,还有自称库洛洛=鲁西鲁的少年……凭空多出来的记忆,是怎么回事?是她吗,还是虚假?

    应该是梦,但一切都极为清晰,与真实的一样。

    阿莱塔没有十六岁之前的记忆,她从没和库洛洛一起幻想若小时候的两人见面会是怎样的。她对他过去的关心也趋近于零。要说是陷入爱情中人的刻意回避,或许就是这样。

    但她知道他小时候生活在物资匮乏中,库洛洛从不忌讳讨论这点,这却并未令他吝啬,反而丰富了他的内心。

    只是她依旧忽略了太多,让自己对一些异样,比如他大方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出手视而不见甚至欣赏并赞美。

    她是如此愚蠢。

    “——不过,你的身体真是奇怪,输血的时候,血直接吸进去了,”伊路米盯着阿莱塔,“你在听吗?”

    阿莱塔在几秒后才重新拾回话语:“……哦。”

    她捧着他人的脸庞,贴着对方的额头,还有分别时,库洛洛放在“她”手里的——

    “哦?”伊路米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又弯下腰。

    他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与坐在床上的阿莱塔平视。她散发出的氛围变了,像是宿醉后,父亲有时候也会这样。

    阿莱塔反应过来,抬手抚上脖颈。果不其然,落了个空。

    “你看到了吗,红色的宝石!”她坐起身,看向床头,又站起在床上,像是这样就能找到它。

    “宝石?”伊路米思索着:“没有呢。啊,怪不得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在流星街被抢走宝石,逃出来了?那块宝石多少钱?”

    大少爷的联想力可够丰富的,还总是和钱有关。

    不过阿莱塔也想到了:宝石被人拿走了。

    还可能是谁?

    “你的念能力只有钉子?”阿莱塔宛若舞台上的演员,夸张地遮住脸试图回忆,失败后又放下手,转向伊路米:“你们家有没有谁能操控记忆?”

    伊路米否认了她的答案:“有的话就便利了。”

    那么只有库洛洛了。

    他能长时间使用绝,隐蔽他能使用念的事实,并且有操控她记忆的能力……?如果控制记忆的是她的能力,她自己又为什么会忘?

    身为赏金猎人的她,不了解自己猎物的能力,却知道他很喜欢吃布丁……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原来从一开始就失败了啊。

    阿莱塔又落入床中,眼神放空望着天顶。

    女人像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混乱状态,伊路米抱着手臂,说:“医生没说你的脑袋有问题啊。”

    “谁的脑袋有问题啊!”阿莱塔抬头叫道。

    她又在床上站起,俯视着他,蓬乱的睡裙裙摆摇晃,厚床褥因她的动作轻晃。

    阿莱塔怒气冲冲道:“你的爷爷说是你的失误才导致了我受伤吧,你就要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去目的地才行。”

    “啊,原来你真的在听。”伊路米开口:“那——”

    在伊路米说出一个字前,阿莱塔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张嘴闭嘴都是钱的小孩,还能说什么?

    “不包括在一百四十万内!”阿莱塔伸手一指。

    女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很难缠的样子。

    伊路米已经知道薯片的价格,是被阿莱塔坑了,但他答应了交易,已完成的交易没法再更改。

    又不能因为她碍事就杀掉她,不然他会一直欠一个死人的债务,得想办法让她自己寻死才行。

    “好哦。”伊路米说:“不过快到晚餐时间了,吃餐饭再走吧。妈妈也说想见你。”

    这是阿莱塔吃过的,话题最奇怪的晚餐。

    仅次于这一餐的,是她和老师和同学一起,在沼泽地里吃的鳄鱼。

    说起来,有个同学也出现在了常暗岛的记忆里,比记忆里老了许多,但应该是同一个人。

    头又开始痛了,怎么敲都出不来清晰的线索。

    “今天,揍敌客家久违地迎来一位客人,”主座上的银发中年男人举起手里的杯子,“阿莱塔小姐。承受了爸爸的正面一击,还能活下来,真是了不起。”

    说话的是揍敌客家的家主,席巴·揍敌客,也即伊路米的父亲。

    听到“正面一击”,阿莱塔的心脏紧缩了一下,腹部隐约残留着抽痛感。

    她是死了吗,还是死而复生,和从赫斯特去到流星街一样。

    阿莱塔摆出笑脸,谦虚道:“运气而已……”

    “老夫可是没有懈怠地出了手。”右手旁的桀诺开口:“说运气是对我老夫的不尊重,更是对你自身愈合力的不自信。”

    桀诺说自己老人家等不了那么久,刚才已经喝了一杯。

    不与喝了酒的人讲道理,是永远的真理。

    “是,您说的有道理。”阿莱塔以认真的语气敷衍。

    桀诺盯着她看,当时她散发出极危险的气息,所以他才立刻出了手,以绝后患。

    本应该死透了,输血虽然还算及时,还活着也是个奇迹。

    阿莱塔坐在次位,左手边是席巴,对面戴着奇怪护目镜的女人是伊路米的母亲基裘。

    基裘也拿起杯子,开口道:“伊路米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关于这点,我们已经让他在水牢里反省过了,还请阿莱塔小姐谅解。”

    “是的。”坐在桀诺右手边的伊路米接道,以谈论着天气的语调说:“三天的水牢,每五分钟呼吸一口气,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阿莱塔:“……”

    她怎么才能控制住和这种家教方式大战三百回合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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