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儿比昨儿可冷的多,冷得人不想动弹。

    翊坤宫热闹,春杏春梨几个丫头又爱热闹,跑前跑后的传递消息。

    是以皇后待在房内一步未出,却把外头发生的事知道得8九不离十。

    听说,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黎贵人,朝永寿宫来了。

    真是稀。

    “恭请皇后娘娘福安。”

    皇后挑剔地翻阅着手里的《心经》,嗤道:“十遍抄了十几天,你这是没把本宫的旨意放在心里啊。”

    离钺完全没被这种变化影响,维持着蹲膝的姿势轻快地道:“娘娘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不仅把您放在心里,还把您放在心尖尖上呢。”

    “是么?”皇后把那几张纸翻得哗哗响,“你倒狡辩给本宫听听,是怎么把本宫放在心尖尖上的。”

    “娘娘呀~”离钺唤得百转千回的渣里渣气的,“这《心经》,单是抄了哪有意义?那不得在佛前,一日三遍焚香祈福,供上整十日,让佛祖充分感受到信女的诚心,才会多多降下福气么?若非将您放在心尖尖上,谁会想到这般周到的法子?”

    若非早准备好了要糊弄她,也不会脱口而出这般周全的瞎话。

    皇后本就没有生气,被这甜言蜜语逗得一乐,笑着将手里的纸搁到一边:“你倒是鬼精,坐。”

    “谢娘娘赐座。”离钺早发觉了她的严厉是闹着玩的,坐下后还捂着胸口逗趣儿,“《心经》里都是人家对娘娘的深情,被这么随手一丢,奴婢心都碎了。”

    “这是哪里来的油腔滑调的浪荡子!”皇后嗔怪一句,笑着招手道,“坐近前来。”

    离钺顺从地坐到皇后对面,欣赏着面前一笑就春华盈盈的女人,感觉被狗男人带起的郁气都消散了。

    豆芽:“你好肤浅。”

    “你不?”

    “我也。”

    皇后语气随和:“这么盯着本宫做甚?我脸上有花啊?”

    “比花好看。”

    “扑哧!”皇后忍俊不禁地戳她脑门,“亏得你没托生成男子,不然要有多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遭殃?”

    离钺摇头晃脑的:“娘娘此言差矣,奴婢若是托生成男子,姑娘们后半生就有了依托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哦。”皇后凝视她片刻,蓦地说,“你有些不一样了。”

    上次黎贵人跟人打完架,站在厅里捧哏,言语间都有意无意地略去了自称,满脸无所畏惧的。

    若说她不规矩,她见礼请安都做周全了;若说她规矩,那爱咋咋地的做派可不是规矩人该有的表现。

    她那样的小聪明,皇后见得多了,看穿了也没兴趣戳穿,心中有数观之一笑便罢了。

    就像曾经的齐妃她们,也都使过同样的小心思,好像不自称“奴婢”便不会低她这嫡福晋一头一样,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

    时隔多年,见到黎贵人使这种熟悉的小心思时,皇后心中还感叹了一下:年轻小姑娘特有的无意义的气盛啊!

    这次再见,中间相隔还不到半个月,也没听说谁纠正教导黎贵人规矩,怎么突然规矩了许多?

    离钺苦大仇深的:“嗐,生活所迫。”

    那时候奴婢不奴婢的自称,她心里倒没多在意,就是纯纯的懒得配合。现在她可是有爹有娘拖家带口的人,不能刺儿头的那么明显了。

    皇后想了想她今天的经历,稍稍有些理解。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的亲人,猝然见到了,总能安抚住许多刺毛劲儿的。

    离钺注意到,皇后今天穿的是米色印兰花的常服,腕上颈间都未佩首饰,耳朵戴了小巧的珍珠耳铛,髻上簪的是素雅的珍珠攒花簪,与上回那盘金满绣的旗装和点翠凤钿的隆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奴婢眼里,娘娘也不一样了。”

    那是万岁爷提前知会了要来用膳,总得给个面子打扮一番。

    皇后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回:“嗐,生活所迫。”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开,都觉得对方是对胃口的人,一个中意对方的年轻活泼,一个中意对方的宽和大气。

    年轻活泼的这个,自认为按照这里的习惯寒暄铺垫完了,开门见山道:“娘娘把奴婢借给翊坤宫这么久,准备啥时候收回来呢?”

    宽和大气的这个,原谅了她的不善迂回的率直,调侃道:“怎么,在翊坤宫受委屈了?”

    “那倒没有,奴婢是娘娘的人,谁敢给奴婢委屈?”

    “嗯哼。”明知她不受委屈靠的是医术,但好话谁不爱听?

    皇后明了翊坤宫发生过的不愉快,告诫这年轻气盛的小姑娘道:“你的首要任务是医好福沛,其它的都不要多想。贵妃那里,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有些事她早晚会看开的,你不必担心她会对你如何。”

    “奴婢没担心这些。”离钺解释,“九阿哥的病情很快就能稳住,奴婢继续待在翊坤宫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作为娘娘的人,老待在翊坤宫也不合适。”

    皇后肃起了脸,福沛有多病弱,她了解的并不比年贵妃少。御医曾断定没救了的孩子,有人能治好她并不意外,毕竟人外有人。

    但将将半个月而已,如何能打包票说稳住?

    “才见了黎夫人,你做决定可要三思而行。为争一时意气,牵连了全家老小,到时再悔都无用。”

    “娘娘,奴婢又不傻。”离钺很是从容,“奴婢敢这么说,必然是有绝对的把握。还有就是,并非今天回来,要再等半个月。正月初五左右,完成第一阶段的医治,九阿哥能比现在好许多,也就不需要奴婢时时刻刻守在一旁了。”

    “这样啊。”一个月一阶段,也算正常。“还有半个多月,不急。”

    “这不是怕您忘了奴婢么?”提前说,总比临时告知好。

    有平嬷嬷替离钺美言,又有近些日子听到的有关她的趣事,皇后对她印象着实不错,也还挺期待把这么个有趣的人儿放到跟前来的。

    而对中意的人,总要提点几句:“你的医术有多高明,我不甚了解。只是你该明白,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在翊坤宫多待几日,等确定了第二阶段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守着了,再搬。这样吧,正月十四搬,不耽误看元宵花灯。”

    “好。”一个月一疗程,其实已经是离钺稳中求稳的时间了。但皇后一片好心,没必要拒绝,就多待十天。

    总不至于又被什么突发事件留在翊坤宫?

    小姑娘直归直,听劝,皇后心下愈发满意。聊完正事,转而问起了她的雪雕。

    离钺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己的巨作,言语间因自己的奇思妙想非常自豪。

    皇后也不提她的巨作给万岁爷造成了什么样的视觉冲击,笑眯眯地夸她脑子灵活,手艺绝佳。

    离钺谦虚地表示,自己不善琴棋书画,贪玩学了些奇计淫巧,并承诺改天给皇后雕一副牡丹雪画。

    唠了会儿嗑,她前脚才从永寿宫走,雍正后脚就来了,来了便问她的目的。

    皇后没什么好隐瞒的,把离钺的来意告知了他,甚至把两人闲聊的话题都讲给他听了。

    得知福沛正月初便能明显好转,雍正自然是高兴的,又听到离钺对自己的雪雕作品非常自得,好笑不已。

    “因着那雪雕,那常在跟她学武都不走二门了,特意从外边绕到后门进后院。她还笑话人家矫情,说绕那一圈是白绕,不能算在每日圈数里。那样恶作剧般把雪雕放门口,忒孩子气,真是……令人头疼。”

    皇后戳穿他:“皇上压压嘴角再说头疼,臣妾瞧着您明明喜爱的很。”

    “呵呵呵……”雍正闷笑几声,“许久不曾出现这般有趣的人儿了,阿兰不也喜爱的很么?”

    “臣妾又不口是心非。”

    皇后心道,皇上还是老样子,一旦对谁起了兴趣,跟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糖果一样,一点都不遮掩心底的欢喜。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他缘何一直没有召黎贵人侍寝?

    他不是会因年贵妃吃味就打消兴趣的人,他要的是年贵妃的理解。

    “好啊你,敢笑话朕口是心非?”

    “皇上莫要冤枉臣妾。”皇后剥了颗栗子给他,“一来臣妾没有笑,二来臣妾只说自己不口是心非,您偏要往自己身上联想,可不能怪臣妾。”

    雍正低头吃下栗子,笑着指责:“强词夺理。”

    “大清的皇后嘛,总要会些嘴皮子本事的。”

    插科打诨了一会子,天色已晚,雍正索性歇在了永寿宫。

    而话题中心的离钺,这会正认认真真地设计牡丹画,给美人准备的礼物,不能随便下手就干。

    再者说,以后跟皇帝对线,还要仰仗皇后帮忙呢,当然要多花点心思。

    牡丹美就美在那种百花争妍唯我独尊的霸气,所以她打算只画一朵。冰天雪地里赏白花,不吸引人,得给花染个色。

    看皇后的衣着,她并不爱艳丽的大红大紫,不如染成渐变黄。

    黄牡丹,温柔又端庄,很配皇后。

    趁着烛光,离钺伏案画得认真,每一片花瓣开合,每一丝花蕊曲线,每一处颜色晕染,都尽量精益求精。

    春桃在一旁为她研磨,越看越觉得自家小主深藏不露。看她粗枝大叶的一面看惯了,从来不知道,她画技也这般出色。

    “小主也是爱花之人呢。”

    “我对花不了解,不过有位友人很喜欢,尤其是大朵的艳丽花种,跟着她看多了。”离钺放下画笔,对设计稿很满意,“成,明儿就照这个来,希望皇后满意。”

    春桃收拾着画具说:“小主这画本就栩栩如生,再做成雪雕画,更显用心,娘娘定然会满意的。”

    “借你吉言。”

    豆芽感慨:“苏三刀要是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被圈在了宫里,一定愿意用她的青龙偃月刀给你剃个头,脖子以上都剃掉那种。”

    “别暗示,不出宫。还有,三刀不用刀。”

    整幅画打板染色雕了三天,做成后,离钺立马就送到了永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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