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去,年算彻底过完了,就该为新的一年做规划定方向了。

    元年风调雨顺,各地都无严重天灾;西北平叛也很顺利,捷报频传,正是君主英明神武的证据。

    新的一年,从富民强国到政权巩固,雍正都有许多的展望。

    打发了内阁大臣,他留下怡亲王,关怀备至地问:“近日瞧着,十三弟又瘦了,腿上可还好?”

    “劳皇上担心了,臣弟尚好,与年前相比,其实无增无减。”

    过年旁人都胖了,十三无增无减,那就跟瘦了没差别。且这腿疾好多年了,一直不见好,雍正就很担心。

    圣祖留下个烂摊子,军政商税等均已出现危机,且件件棘手。幸有十三殚精竭虑地辅佐,他们才能平稳度过政权交替期,是以他相当仰赖十三。

    其他兄弟倒也有治国之才,但都是些阳奉阴违不干实事的,暂时懒得浪费时间同他们周旋。

    所以,“稍有不妥,十三弟一定要及时传唤御医,什么事都不能耽搁你治病,什么都没有你的健康重要。”

    目前局势有多难,十三作为权力中心的人物之一,再清楚不过。他也非常清楚,四哥能放心用的人不多,他若是养病去了,四哥说不定会举步维艰。

    即便如此,四哥还是记挂着他的腿疾,令他非常感动:“小小腿疾而已,皇上放心,臣弟弯弓骑马亦不在话下,康健得很,不会耽误政事的。”

    雍正欣慰不已:“那就好那就好,朕阿嚏!”

    十三急切地问:“皇上莫不是感染了风寒?可有头痛脑热的感觉?苏培盛,快传御医!”

    虽然他能忍着腿疼干活,但四哥要是病倒了,那么多事他一个人可处理不及,得兄弟俩一起忙啊。

    “无碍,朕并未感染风寒,许是被粉尘扰得。”雍正摆摆手,心中把那些不干实事的兄弟挨个骂了一遍。

    不光打喷嚏,耳朵也发热,定是那帮竖子在说朕坏话!

    守皇陵的十四正对着阿玛额娘的牌位诉苦:“老四忒不是个东西,让十三身居要职就罢了,竟把军权交给年羹尧那奴才,最后让亲弟弟来守陵,简直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他算什么亲哥?比老八差阿嚏阿嚏!定是老四在背地里骂我,他就是小心眼儿,爱记仇,一肚子阴谋诡计……”

    养心殿的雍正:“阿嚏阿嚏阿嚏!”

    到底是哪个混账玩意儿,没完没了了?

    十三a苏培盛:“皇上,您真的无碍么?”

    “无碍。”

    十三:“还是用一碗驱寒汤吧,春寒料峭,臣弟也用一碗,以防万一。”

    “也好。”雍正觉得自己没事,不过十三大抵需要驱寒,便陪他用一碗罢。

    一碗驱寒汤下去,他耳朵热得更厉害了。

    兰水县,知县府。

    黎夫人边哭边骂:“四十多的糟老头了,比老娘年龄都大,还碰我如花似玉的闺女。他就是个老色胚,不知廉耻,臭不要脸!我苦命的闺女啊,怎么就遭了那老东西的毒手了?都怪我没保护好她,闺女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呀……”

    黎洪海抱着妻子眉头紧锁,恨得双眼发红,恨王家恶毒,恨自己无能,也恨今上滥情。

    黎夫人出宫后,限制他们的势力悄无声息地撤走,他们总算能打听到其他真真假假的消息了。

    在京城逗留了一段时间,将各道消息筛查甄别,确定闺女在宫中的确过得不错,那日的所见所闻不是做假,黎夫人才带人回兰水县。

    回来把认亲的经过和老爷详细讲述分析,两人一致认为,那就是自家清玥,不会有错。

    结论一出,黎夫人顿时就绷不住了:“怎么会有人那么不要脸啊,我闺女跟他儿子一般大,老王八蛋怎么下得去手?”

    黎洪海忠君敬主都刻在骨子里了,听闻女儿的遭遇,甚至想跟妻子一起骂。

    如何能这般糟蹋我女儿?如何能啊?

    哭了半天,骂了半天,气了半夜,夫妻俩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怨愤。

    黎夫人握着平安锁难受得不行,闺女才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过了几日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眼睛追着人转,那么可爱。

    闺女慢慢长大,哭了笑了吃了拉了,啊呜啊呜跟人说话,会翻身了会爬了。

    闺女第一次叫“娘”,她欢喜得想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捧给她。

    闺女学会走路了,磕磕碰碰会调皮捣蛋了,跟别家孩子打架了,受委屈了生病了……

    点点滴滴,每一帧都那么清晰,直教黎夫人几度哽咽:“我就这么把平安锁拿回来了,只让闺女擅自保重,说得像不再管她了似的,她当时得多伤心啊!我咋就那么蠢,都不敢认定自己的闺女,我咋就……”

    黎洪海拉住她捶打脑袋的手,温声劝慰:“此事太匪夷所思,便是我也不能轻易相信,你莫要过分自责。我外放二十年,护得一县富庶安稳,只要奏请回京,今上于情于理都该应允。以后离女儿近些,总能照应到她的,不会不管她的。”

    黎夫人擦了擦脸:“那咱先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二十年前的几十号土匪,大都在这边成家立业了,不可能都去京城。

    外面,武叔吧嗒吧嗒蹲门口抽着烟,几个汉子妇人巡逻队一样绕着房子转圈,生怕不明身份的人靠近,把屋里大逆不道的骂声听了去。

    拉开门,把家里人叫到一起,无需浪费口舌铺垫煽情,是走是留迅速决定好,他们便准备回京事宜。

    收到兰水县的折子,雍正到元泰殿来了。

    看着跟元安殿一般无二的摆设,他道:“皇后倒是宠你。”

    “都是娘娘宽和。”离钺接了一句,心中奇怪他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他留宿皇后房里的日子,她都特地把晨练改成晚练避开了,按理说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不该想起她的。

    豆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在睡到你之前,老男人不会忘了你的,你最好赶紧出宫。”

    “智囊同志,考验你随机应变能力的时候到了,快想个合适的理由打发皇帝走。”

    “呵呵,不想。”

    雍正不知道被嫌弃了,自顾自说道:“今儿收到了你父亲的折子。”

    “嗯?”父亲那爱女如命的性子,离钺有点担心他在折子里拐弯抹角地骂人,“父亲在兰水县那边随性惯了,若是用了什么不恰当的词句,必定没有恶意,皇上莫要往心里去。”

    想起折子的内容,雍正忍俊不禁,那折子写得是相当不气啊。

    黎洪海措辞朴实无华,把二十年来兰水县在他的管理下的变化,细致入微地写了好几页纸。然后又把他对家乡京城的思念,妙笔生花地写了几页纸。

    最后写他远在兰水县,庸庸碌碌二十年,未曾收到君主一字褒奖。一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两代君主都失望至极;一定是他太过无能,二十年竟没能让兰水县的赋税、人口翻上二十倍!

    他太没用太废物了,辜负了两代君主的信任,因此奏请辞官。

    对,他不写要回京,他写辞官。

    人才啊!

    字里行间没说君主一字不好,尽是罪己之言,事实上把前后两代君主喷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这皇帝是咋当的,啊?

    我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年,把兰水县一个贫瘠混乱的小破地,管理得井井有条政通人和,赋税、人口都翻了几倍了,你们居然看不见?

    我不上表,你们就当睁眼瞎让我累死累活,连句褒奖都不给?

    所谓的英明到底英明在哪里?

    雍正感觉很冤枉,自己才登基一年,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都没掰扯明白呢,哪来的精力关注边陲小县?

    这事要怪得怪圣祖。

    “皇上?”离钺不晓得这人干啥抿着嘴笑,父亲总不至于在奏折里给他讲了个笑话?

    “咳。”雍正正色道,“你父亲有意回京任职,对此你有何看法?”

    “啊?”离钺很诧异。

    迁职可不是搬家。

    豆芽拉响了警报:“后宫不得干政,重复一遍,后宫不得干政!”

    离钺感觉自己最近没得罪皇帝,他干嘛给她挖坑?难不成父亲真骂他了?

    “你别多想。你在景阳宫受苦了,你父亲爱女心切,得知那些事后想离你近些,朕同样是为人父的,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只不过,一个如黎洪海一般能被兰水县百姓接受的知县可不好找,他一走,那边或许会不安稳。

    再者,黎家那些人,到京城就不能像在兰水县那样不拘小节了,必然会受到种种限制。初来乍到,被排挤针对都是无法避免的,他们若是恼怒地闹起来,就麻烦了。

    黎洪海回京是担心女儿,此事与黎贵人讲讲,她若是能安抚住黎家人,打消他们回京的念头,自然对双方都好。

    若她希望黎家人进京,那也好,正愁手里无人可用呢,黎洪海是很值得期待的。

    雍正继续说:“回京的原因和好处坏处,聪慧如你,应该都能想到。你救了福沛,朕给你决定你娘家人的前途的权利。”

    豆芽唏嘘道:“他不狗了,我好不适应。”

    “你这黑粉真难伺候。”

    离钺私心里是不想父母回京的,在兰水县,唯一跟他们作对的王家倒了,天高皇帝远,他们满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到了京城,说不定是个官都比他们家有权有势,那多难受啊?

    但这事劝不住。

    离钺挠头憨笑:“家里的事都是父亲说了算,兰水县和京城各有各的好,奴婢也不懂哪边更好一些。父亲不是冲动之人,他做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不可更改的。其他人肯定听一家之主的嘛,奴婢的看法不重要。”

    “好,朕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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