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顾玉成捧着苴壤道的税册、账本感叹道。



    苴壤道的赋税大坑谁都知道是有的,然而真临前一看,当真令人身心发颤。



    不说其他,单单是府长官邸需要养活的杂役修士,其欠下的饷费竟长达二十年,这二十年来,这些修士除去果腹的支出,在修炼上的用度可以说没有。



    可怜的是,这些修士竟然真忍受二十年之久。想来也是,在这官邸内起码不用和外面的散修一样,被苛以重税,这些修士身后又无家族势力、帮派助力,除了默默忍受,当真别无他法。



    望着眼前场景,顾玉成在阜阳郡生出的怒火要熄弱许多。



    薄野让犹豫间终是开口“君侯,北太守的意思是……?”



    顾玉成放下账本,面色微惹寒霜“不用想了。苴壤道不会在我们手里。”



    “我将徐繁缨引介给北扶臾,北扶臾转手将长春会拉到白子墨身前,徐氏长春会,现在算是和白子墨打交道了。而面对铜绿山背后的跖善门、窃侯门,北扶臾打算徐徐图之。”



    “他说要委屈我一段日子,要先派修士来整治苴壤道,实际上就是来掏空苴壤道各职位,让我徒有其名。呵。想来,我不到凝鼎,北扶臾不会重视我。”顾玉成自嘲道。



    “公玉会获得北扶臾支持,加大对里丐帮打压力度。而铜禄山以及金锁道,由徐繁缨监视、禁控。至于苴壤道的赋税,少半铜禄山,大半交给北扶臾。”顾玉成说出结果,面色非常难看。



    北扶臾所作所为,相当于毁诺加寡恩。



    当初派郑昂许诺免除苴壤道税收,现在却据为己有。



    顾玉成于东宁岛立功,最后竟又落到如此地步。



    一切说到底还是境界低微、势力太弱了。



    薄野让虽颓不废,强作精神道“我们现在与沙家一样,都在苴壤道没了容膝之地……”



    顾玉成眼神微凌“北扶臾是看我境界太低,翻不起什么浪,故而如此……可今日退,明日是退还是不退?——这苴壤道,总不能什么都不留一份给我。”



    薄野让紧张地望向顾玉成“君侯。”



    顾玉成摇摇头“苴壤道,包括天下人,都或多或少看着我们。蒋雍寿准备的怎么样?”



    薄野让攥稳腰间长剑“我这就令蒋雍寿过来。”



    不待薄野让行动,蒋雍寿已被秦吏裹挟着走进来。



    顾玉成见秦吏手持一柄不超巴掌大小的青铜刀,试探道“前辈可是不满意的地方?”



    秦吏嘴唇微撅“老二的话,也不准。顾玉成,你既然能在南郡忍受冷落,今日怎么就非要鱼死网破?”



    顾玉成眉头微皱。——秦吏不是妖国修士?他对自己,到底有多了解?



    秦吏松开蒋雍寿,冷冷问道“你想用灵玉收拢杂役修士,并与沙家进行交易,从而排挤北扶臾派来的修士?——你这样,确实能令北扶臾丢面子,也并非做不到。但不过是意气之争罢了!”



    “我以为你真是贤才俊杰。没想到,只局限于“面子”。愚不可及。”秦吏的话,足够冷,也足够刺骨。



    顾玉成紧锁眉头。



    秦吏走到顾玉成面前,取出一杆烟锅,在烟锅头内塞入烟丝,坐到一旁木桌前点燃烟丝。手持青铜刀,正刻画着什么。



    旱烟从明朝万历年间由海外传入,纵然早有药师提出长期抽烟并无好处,但旱烟依旧遍布整个大荒。



    秦吏大吸一口,满足地长吟几声“妙哉。——噫!吁嚱。”



    顾玉成扫开呛人烟气,已然下定决心“徐繁缨已将我弃置,北扶臾对我也怀有提防。前辈不是说大争之世等不得吗?为何现在又——咳咳!”



    秦吏吞云吐雾两口后,乜斜着眼说道“北扶臾抛弃你,对你来说是耻辱。你所接触的一切,没有一个是你



    可以做主的。



    人,终有七情六欲,对现状的不满,即使是小问题,如果时间久了,在心底也会成为吞噬理智的鸩毒。”



    “这就是人,情欲加身,不知理法。”秦吏起身“想想看,你身后的帮派,会不会允许你这样冒险?”



    顾玉成想起张寿洪与里丐帮。



    实际上,顾玉成会如此不理智,真正在意的不是于苍舒良面前丢脸,而是自己曾经利用公玉会演戏糊弄徐繁缨。现在反被徐繁缨利用,真的成为抵在里丐帮面前的刀刃。新



    对这一点,顾玉成恼羞成怒。



    遭受秦吏的训斥,顾玉成立刻冷静下来。



    “前辈是怎么知道我的身后还有人?”顾玉成说出第一个疑问。



    秦吏眉梢载喜,双眸承光“猜的。——哈哈,不必吃惊。”



    秦吏摇晃着走出门,边走边收烟锅。



    待秦吏离开后,顾玉成来到木桌前,望着木桌上气势跋扈、落局奇绝的四个大字:“辱多则寿”。



    顾玉成呢喃再三,看向薄野让“辱多则寿,这是何意?”



    蒋雍寿咂咂嘴,从秦吏带来的刺激下回味过来“我在苦县宫,倒是看到过庄子的经文。庄子认为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按照注释上来看,这是庄子对实事的剖析,更是道家所谓的“知足、知止、知常”。”



    “也就是,不要专注于长寿,更不要汲汲于富贵?”薄野让疑惑道“若是如此,辱多则寿?又是什么意思?”



    顾玉成哈哈一笑“祸福相依,阴阳相嬗。若是活得久,会多受辱。那么,也只有能忍受耻辱的人,才可能活得久吧?若是像三国演义里王朗、王司徒那般,一口气上不来,就被诸葛武侯骂死了,岂不可惜?”



    “多辱则寿,少辱则争,争不止则败乱出。”顾玉成感叹道“秦吏前辈,当真是一妙人。”



    薄野让与蒋雍寿相望一眼,知道顾玉成算是打消了针对北扶臾的计划。



    二人都无所谓,他们愿意和顾玉成一条路走到黑,无论顾玉成如何选择。



    顾玉成转身对薄野让吩咐道“即使不需要和北扶臾针芒相对,欠杂役修士的饷费还是要给的。人皆感念我之恩德,何愁无人投效?”



    薄野让轻叹一声“那可是不小的数目。而且还是谭处林欠下的!君侯即使不认,也没什么。我们纵然现在开始发饷费,那些修士也会对我们感激不尽的。”



    顾玉成摇头道“这种事我知道,但是送佛送到西,好人也是要当到底的!”



    薄野让无奈点头应下,拉着蒋雍寿去准备灵玉支付饷费。



    顾玉成打算去拜见一番秦吏。



    这老头身上,可有不少谜团。既然愿意点醒自己,想来对自己是怀有善意的。



    可惜顾玉成刚要拜访秦吏,便听闻秦吏和苍舒良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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