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绾一路走得飞快,近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府上。
坐在木凳上时,颜清绾才稍稍回过些神,方才的一幕幕便如潮水般一下涌了上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回想起那个满含酒气的吻,才恢复的脸色又羞红了起来。
颜清绾轻轻摘下了面纱,仔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那般悸动狂乱的心跳霎时便平静了。
自己这般丑陋的面容,又在奢求些什么呢?
楚北离与自己相拥相吻,也不过是将自己认作了颜清辞而已……
视线却不受控制般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颜清绾竟没来由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镜中映出的那块红色胎记,嘴里喃喃道:“若是没有这胎记,便好了……”
若是没有这块丑陋无比的胎记,她也会拥有和颜清辞一样精致的五官,而她的眉眼其实生得倒比颜清辞更好看些。
若是自己拥有和姐姐一样的脸,那王爷会不会爱慕我……
“我要是姐姐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颜清绾就吓了一跳,她竟生出来一丝想要取颜清辞而代之的想法,这样的念头太可怕了,她赶忙甩了甩头将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打消掉,随即将铜镜倒扣在桌面上,带上了面纱,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还是实际一点,已然生了这副模样,又能有什么办法,就如姐姐说的,总会有人不是因为皮囊而爱自己的。
可是对于容貌的在意、对于颜清辞的羡慕以及对于楚北离的心动,都在这个幽黑静谧的深夜深深扎根在她的心中,并且开始悄然生长,只是她还未发觉。
颜清绾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鼻尖总好似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耳边是楚北离的软绵低语,还有那个醉人的吻……颜清绾心中止不住翻涌,压抑不住的怦然悸动,她虽不通晓俗事,却还是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该是喜欢上他了……
颜清绾轻轻合上眼,嘴角挂上浅浅的笑,心里想着明日去问问姐姐,听她说说喜欢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翌日清晨,沈寒早早就起了身,在书案旁默立思忖着什么,良久,执起笔在宣纸上挥动起来。
一两个时辰后,日头急着爬了上来,天气越发热烈了,晴日里的天都白得晃眼,看来是夏日将至了。
沈寒眉头不自觉就蹙了起来,盯着宣纸极其认真,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
“沈寒——”软糯的话音还未落,颜清辞就一下推门而入。
沈寒眸中闪过一丝惊乱,胡乱将纸翻过来扣住,随即从里间迎了出去。
“阿辞现在进我的房间怎么都不敲门了?”沈寒声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故作嗔怪道。
“不是你说的让我别同你客气吗?”
颜清辞坐下,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沈寒也挨着她坐下,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那若是我在换衣服可怎么好?”
颜清辞脸色红了红,忙坐远了些,装作没听到,全神贯注剥橘子。
沈寒却贴着她坐了过去,嘴角浮起魅惑的笑,直盯着颜清辞声音慵懒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不穿衣服的样子阿辞也瞧过。”
“我哪有……”
颜清辞的脸登时红了,急忙开口反驳,脑中却一下想到之前给他上药的情景,那时确实是将他的上身看了个仔细……
当时急着上药,倒是没在意什么,现在想起来,心里不由一阵害羞。
沈寒瞧着颜清辞哑言的样子,不由宠溺着笑了笑,一手勾住她的素腰,将人往自己怀中一带,低下头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姐姐——”
颜清绾兴冲冲过来,见门没关,就一下迈了进来,这一幕便直映入眼帘。
她这突然一进来倒是给两人吓了一跳,颜清辞一下将沈寒推开,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着笑了笑。
颜清绾立马转过身,急忙解释道:“呃……那个……我去姐姐房中见姐姐不在……醉禾说姐姐在这里……我不是有意的……”
还没等颜清辞开口,颜清绾就一溜烟跑开了。
颜清辞站起身怨怨白了沈寒一眼,沈寒却仰着头巴巴瞧着她,一脸的无辜。
外面突然起了风,一阵风从门口卷入,将书案上的宣纸吹落到了颜清辞脚边。
颜清辞弯下身子,捡起来拿在手中瞧了瞧,有些疑惑地开口:“这是什么呀?”
沈寒一下有些慌乱,上前将那宣纸夺了下来,藏在身后:“没什么。”
颜清辞撇了撇嘴,抱住双臂瞧着沈寒,嗔道:“现在是对我有秘密了?到底是什么宝贝的东西,竟都不让我瞧。”
瞧着颜清辞赌气的样子,沈寒勾唇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将那宣纸在桌上展开。
“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在惊雪城置办宅子嘛,我便想着画下几个庭院的样式,到时候看看你喜欢哪个……没想到这个惊喜被破坏了。”
颜清辞立刻上前去仔细瞧了瞧,那墨迹泼洒间竟已呈现出一个院落的雏形,眸中顿时泛起了亮光。
原来自己说的话,他都有好好记在心里。
“真没想到,你还如此会作画呢。”颜清辞边打量着那画边道。
“不多会些东西,怎么配得上我们家阿辞。”
沈寒手指着画上已用笔墨勾勒出框架的一处小亭子:“我们到时候在这建个亭子,这里视角极好,等到落雪的时候,我们就在这烹茶听雪,如何?”
颜清辞重重点了点头,很赞同这个想法,脑中就浮现出了他们对坐亭中,品茗观雪的场景,不由得嘴角勾起清甜的笑,这便是她一直梦想的生活。
——
日子越发暖起来,一切都好像尘埃落定,在上京的日子该告一段落了,他们是时候回南州城了。
府里的下人都开始忙活着收拾行李,颜应麒没了定南侯的身份,自然再不能吃朝堂发的钱饷,幸而这些年他还是置办了很多店面商铺的,也够得上日后的开销,只是原先侯府那么多人再供养不起了,所以这几日陆续有很多下人离开,颜应麒给他们结算了整一年的银钱,算是全了这数十年的主仆之谊。
李步珏也带了好些东西来送别颜清辞,自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给醉禾的。颜清辞知道他毕竟在朝中有着官职,是要留在上京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就问他何时还能再见,李步珏却大笑,直言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困得住他,他想去哪便会去哪,万不会在上京做囚鸟,颜清辞相信他一直是随心行于天地间的,就连上次太后娘娘寿宴他只道不喜这种场合便推脱了,那还有什么能困住他……只是她不理解,他怎么在皇上面前都有这样大的面子……
楚昱向皇上上奏奉还了南州城的治理权,和杨伽瑶一同留在了上京,现在算是一个真正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了。
大婚后颜清辞便没再见过他了,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他不是那么开心的,却寻不到什么证据,她也不知如何开口问他,况且他如今已成了亲,自己若再总是登门造访,总归是不好的,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几次他的近况,说他交还了南州城也都是朝堂上利益争斗的结果,大抵还是皇上与摄政王之间的牵扯,她不是很懂这些,对于别的颜应麒也不清楚,楚昱成婚后就不怎么出门了,谁也没见到过他,也就对他的现状一无所知。
楚昱不会再回南州城了,而自己也再不会来上京了,经此一别,或许是生生世世再不相见了。
尽管是在这样热烈的夏日,耳边充斥着各种鸟叫虫鸣,离别却总归还是有些伤感的,不过唯一令颜清辞心中有些宽慰的就是,初一终于肯理她了。
简直冷战了大半个月,初一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颜清辞不由笑了笑:“我们初一大厨终于肯理人了?”
初一撇了撇嘴,没有答话。
“我们还有两三日才动身呢,你怎么这么早就把行李收拾好啦。”
初一终于开口:“你……你会带着我吗?”
颜清辞怔愣了一下,心里惊讶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自己早就把他当作一家人了,怎么会想过不带他回家。
颜清辞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好似回到了初遇到他那日,看他缩在墙角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我们是一家人。”
初一安心笑了笑,转过身走了。
颜清辞却愣在原地,直觉得初一好像变了一个人,那个爱开玩笑嘴很贫的小屁孩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她瞧着他的背影呆立了好一会,实在有些回不过神。
是夜,星空旷远,月色高悬,一整日的燥热忙碌终于褪去,子时的更声一过,四下里便寂寂然没有一点声音,满上京都好似进入了清甜的梦乡。
沈寒也从书案旁直起身,瞧着桌上画完的一张张图样,满意地笑了笑,向床边走去。
路过窗户的时候,他却一下停住,眉头微微蹙起,方才经过的时候,他好似看到一个黑影闪过。
几乎是一瞬,沈寒便疾步过去打开了窗子,四下搜寻着,却只见院中一片寂静,唯留几下微风拂过后的树影晃动。
就在要关上窗子时,他猛然一抬头,就见院边高墙处有一道影子飞了出去……
沈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那影子就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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