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布布睡得不是太沉, 总是会突然惊醒,伸手去摸身旁的人。半天没摸着后,迷迷瞪瞪地睁眼去看, 才反应过来封琛现在还在医疗站。
他觉得口很干, 慢吞吞地下床去喝水, 端起饭盒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封琛在时, 两只饭盒里总会镇着凉开水,好在封琛那只饭盒里还有剩下的水, 他便端起来喝了个干净。
尿床就尿床吧,反正哥哥不在,无所谓了。
颜布布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扯过旁边的绒毯将自己裹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很快就是明天了,起床后就去医疗站接哥哥……
轰!
巨大的声音炸响, 颜布布陡然睁开了眼,瞌睡也飞得无影无踪。
他脑中第一反应就是又地震了, 慌忙从床上翻下地, 钻到了床底。
轰轰轰!
巨声连接不断,颜布布抱着头缩成一团,只觉得房屋和床也跟着在震颤。
“快停下, 快停下, 快停下。”那场经历的地震还历历在目, 所有埋在心里的恐惧被重新勾起,他一边发抖,一边捂着耳朵闭着眼大叫。
一连又炸响七八次后, 那巨声才停下, 但刺耳的警铃声又跟着响起。
颜布布松开捂住耳朵的手, 战战兢兢地爬出床底,伸手开了门。
门外通道上已经站了好些人,正从铁栏上探出头往下看。颜布布没有铁栏高,从缝隙里只能看到黑茫茫的半空,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却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不是地震,别慌,不是地震。”
“是什么爆炸了?看
“是溧石发电机房爆炸了吗?不会吧,都没有停电呢。”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哎对了,了?”
“嗯,你这种说法很有可能。”
尖锐警铃声并没有因为爆炸结束而消失,反而持续不断地叫嚣不停,响彻整个地下空间。那些发现不是地震已经放轻松了不少的人,神情又开始变得紧张。
“为什么警报还不解除啊?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再等等看。”
铃声终于停下,但随即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阵阵回响。
“安置点遇袭,所有人回到自己房间,在接到下一步命令之前,不准擅自出门。”
是林少将的声音。
遇袭?遇什么袭?
众人正面面相觑,从水房那边传来一道惊慌的呼喊:“不好了,空气置换器在往外喷水,不好了!”
此时,b蜂巢最底层水房,墙上的空气置换器扇叶已经被取下,随着汹涌外涌的水流,一群人从里面陆续钻了出来。
础石从背后取出一把枪,其他人也端着枪,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水房。
b蜂巢外,十几名士兵正趴在地上清理被炸毁的排水管,一人手中的对讲机不断响起。
“广场西边的排水管道被炸断,石块塌陷填埋了断口,排水系统c西部分已经瘫痪。”
“c蜂巢外的排水系统也被破坏,整条管道破碎,无法修补。”
“b蜂巢的空气置换器在正在往外涌水!目前可知一到十层都在出水,其他楼层还没去看,但有水流从楼上流下来。”
……
一名趴在地上的士兵刚刚起身,就看见了从水房里走出来的一行人。在看到他们手上的枪支后,立即去摸腰间的佩枪,同时又惊又怒地大喝一声:“站住!你们是谁?”
密集的枪声响起,一群士兵瞬间便全都倒了下去。
础石开完枪,从胸前密封口袋里取出一支雪茄叼上,等旁边的打手给他点火。
他身后便是蜂巢大楼,每层楼的外墙都在往下淌水,每条通道前都挂着一道水帘。
探照灯光束落在水帘上,折射出耀眼光芒,此时的蜂巢竟像是一座水晶砌成的大楼。
“封家那小子住在哪里?”他吐了口烟圈,问身旁的人。
那人穿着黑色运动服,正是开始在排水管上埋炸弹的人,一边换别人递给他的潜水服,一边回道:“这里面人太多了,我找了好多天都没找到他,昨天才打听出来,他和另一个小孩儿住在a巢c区的65层。”
“走,找他去。”础石将枪往肩上一扛,大步往a巢走去,其他人赶紧跟上。
虽然林少将让人呆在房间里等候命令,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没人再听得进去,都在通道里惊慌奔走,互相打听情况。
“确定吗?每层楼的空气置换器都在往外喷水?”
“别慌,地下安置点的排水系统很强大,再多的水也能排走,只要把空气置换器修好就行。”
“刚刚有
“什么?被炸了?”
颜布布一直站在门口,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些人的对话,直到一名中年男人突然吼道:“现在出也出不去,安置点的大门只要一打开,整个地下安置点都会被淹没。排水系统损坏,所有的空气置换器都在喷水,一共几千个空气置换器,有些还在山壁和穹顶上,想修都来不及。我刚才下去了一趟,广场上已经在开始积水,蜂巢、军部大楼还有医疗点大楼的底层,再过一阵子就要被淹了。”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其他人都炸开了锅,有人说要找林少将,有人开始捂着脸哭,嚷嚷着所有人都会被淹死在这儿。
理智一些的则赶紧回房,毕竟西联军还在,不会放任事情恶化到那一步,万一要离开安置点,将能带的东西都要带上。
颜布布没有全听明白,但他知道了个大概,也听清楚了其中一句。
医疗点大楼就要被淹了。
但哥哥还在里面。
扩音器突然响起:“所有人听着,立即向楼下疏散,立即向楼下疏散,等候下一步指令。”
人群顿时散开,纷纷回屋收拾东西,颜布布拔腿就往升降机跑,跑出一段后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回头,飞快地回了c68。
他嗖地钻到床底,一阵胶带被撕开的嗤啦声后,又从床底钻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密码盒。
他将密码盒往背带裤胸兜里塞,但却鼓鼓囊囊的,从上往下一眼就能看到,于是便取过自己的布袋,将密码盒和比努努放在一起,再斜挎在身上。
封琛的背包他也没有忘记,扯过床上的两条绒毯,连同两只饭盒都塞了进去。
颜布布出了门,看见门外已经乱成一团。通道里到处都有人在惊慌奔走,水房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水,经过通道的铁栏流向楼外。
颜布布避开那些横冲直撞的人,匆匆走向升降机。
“晶晶,晶晶。”颜布布回头,看见吴优站在远处,手里抱着大堆东西,满头是汗地对他挥着手,“晶晶,你别乱跑,跟着吴叔叔。”
颜布布也朝着他挥手:“不用了,吴叔叔,我接哥哥去。”
吴优被人流推着上不了前,也听不清颜布布在说什么,只能一边大喊,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往升降机走去。
颜布布走到通道尽头,几架升降机都在自下而上爬升,他心中焦急,连这几分钟也等不得,便去了旁边的安全楼梯,一层层往下走。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顺着楼梯往下走了没两层,一架升降机便停在了65层,础石一群人走了出来。
颜布布一口气往下跑了十几层,累得气喘吁吁的。他探出头往外望时,看见这层正好停了一架空的升降机,便小跑进去,按了去往底层的按键。
升降机开始下降,每经过一层楼,便会听到轰隆隆的水流声,还有乱糟糟的惊慌呼喊。
颜布布在到达三十层时,升降机停下,有几个人进来了,地下空间的扩音器里再次传出林少将的声音。
“……马上有序下楼去广场东北角,那里会打开去往地面的紧急通道,不要拥挤也不要推搡,每个人都能出去。”
升降机里的人都长长出了口气。
“我就说了,军队肯定会有办法,而且偌大的地下安置点,怎么可能没有紧急通道呢?”
“是的是的,这下我就安心了。”
……
升降机一直往下,到了底层。
底层已经积起了一层洪水,当升降机停下时,水流从铁栏中涌入,一下就淹到了颜布布的膝弯。
现在这种情况,没人还有心思去管升降机里的这个小孩儿,铁栏一开,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出去,准备去广场东北方向的紧急通道。
颜布布跟在他们后面,淌着水穿过大厅,来到了蜂巢外的广场上。
整片广场也被淹了,但好在水此时并不深,一些士兵大声呼喝着跑来跑去,也有士兵将折叠压缩的气垫船气阀打开,很快水面上便浮起一艘艘气垫船。
颜布布紧了紧身上的背包,绕过那些忙乱的人,独自一个走向西北角的医疗站。
去医疗站要斜穿过整个广场,虽然这片广场还算平整,但四处会散落着一些矿石。现在到处都是水,看不清地面,颜布布几次都被石块绊倒,一头扑进水里。
“咳咳!”他狼狈地爬起身,一边呛咳,一边抹去脸上的水,继续往医疗站方向走。
地下空间的扩音器里始终传来声音,但现在并不是林少将在说话,而是换成了另外的人。
“……a巢c区65层的人注意,那层有一小波持枪暴徒,所有人回到房间不要出来,军队马上赶去。a巢c区65层的人注意,那层有一小波持枪暴徒,所有人回到房间不要出来,军队马上赶去……”
颜布布并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一心只担心着医疗站里的封琛。但a巢c区65层几个字,还是进入了他的耳朵里。
a巢c区65层,不就是他住的那一层吗?
颜布布往后望了眼,但实在是辨不清自己住的那层在哪儿,只是隐约听到了很高的楼上,似乎有枪声传下来。
他现在对那上面发生的事不感兴趣,又转回头,朝着医疗站的方向前进。
水面不断提升,刚才他出升降机时,水只淹到他的膝弯,现在才穿过小半个广场,就淹到他大腿了。颜布布丝毫不敢停留,加大步伐往前走,带动得腿边的水流哗哗作响。
好在他在溧石矿场里拣了一段时间的溧石,对广场比较熟悉,就算看不清路面,也能循着记忆找到最平整的路线,很快就穿越过大半个广场。
距离医疗站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楚看到那里的情景。只见大门口站着好些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正将排着队的病人送上气垫船。
颜布布想到封琛也许就在那些病人里,顿时精神一震,大步大步地在水里跨着步。
走到医疗站前方几十米远时,洪水已经淹到了他胸口,脚步在水中不好着力,迈出去的每一步都飘飘浮浮,随时可能一头栽下去。
他不得不更加小心,才能稳住身形。
“我是比努努……有一点胖嘟嘟……比努努……”
四周全是水,颜布布心里慌张,便小声唱着歌给自己壮胆,唱了两句后又改成絮絮念叨:“这边的脚是什么?是左脚吗?不对,是右脚,到底哪边才是右呢?就当是右脚吧……小心点哦,慢慢伸出去,踩稳了没有?哈,踩稳了……”
当颜布布这样走到医疗站院门前时,洪水已经淹到了下巴,他不得不仰着头,才能让嘴露在水面上,同时得扶着旁边的围墙,才能使自己不飘起来。
还是一名正将病人送上气垫船的护士发现了他,指着他惊叫道:“啊!看那边,水上飘了一个头!”
颜布布听到动静,俯低下巴往这边望,护士又是一声惊叫:“活的,那是活的!”
“是一个小孩。”
一名医生跳下了水,大步向颜布布走来,将他一把拎出水面,提到了医疗站台阶上的大厅门口。
水线已经淹过台阶,漫进了大厅,那人将颜布布放下后,问道:“小孩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一个人多危险啊,你家长呢?”
颜布布全身浸湿,还背了个背包,无论如何不像是从医疗站里出去的,只有可能是从广场对面的蜂巢过来的。
“我来找我哥哥。”颜布布浑身湿透,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你哥哥?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深。”
现在整个医疗站乱成一锅粥。有些病人拄着拐杖,扶着墙壁从楼上下来,有些互相搀着慢慢走。而那些躺在病床上动弹不了的,只能靠医生护士推到大厅,偌大的大厅和走廊停了几十架病床,到处都塞得满满的。
电梯还在往下运送躺着病人的病床,但外面已经没有停放的空地方。
有架病床就只能留在电梯里,当楼上有人按电梯后,不时便会上上下下,关门开门。
医生从来没听过秦深这个名字,只当是这里的病人,不远处有人在喊他,于是匆匆丢了句:“你就在这儿等着,见到你哥哥后就一起走。”说完便转身跑开了。
颜布布在那些空隙里钻来钻去,将所有病床上的人都看过一遍,没有见着封琛,便站在楼梯旁,眼睛盯着从楼上下来的人。
“快点快点,水涨得很快,还有这么多人没有撤离,快点。”
大厅里的水越涨越高,病床腿都淹了一半,有些状况还算不错的病人,也在帮忙将病床上的人抬上气垫船。
所有人都在奔忙,在焦灼地高声叫喊,颜布布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干脆上了楼梯。
二楼通道人来人往,病人们自己举着输液瓶往楼下走,颜布布和他们逆向而行,每路过一间病房,都探头往里张望。
现在也没人管他,他将整个二层找了遍,没有发现封琛,又上了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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